“你怎么不回避啊?”下了楼梯,范会兰也是好奇,搁了她,早就跑得没影了。
“为什么要回避?”谁不熟悉谁,她李伊莱不怕。
“难道不应该回避吗?”米珈也是对这位佩服至极。
“不需要,马上就毕业了,他去了南方,我去了东边,再见面也不知道什么光景,我还何必躲躲藏藏…”
三女互相看一眼,觉得又刷新了三观。
晚餐,要不是凯哥来叫,说好去大姑家吃饭的,不然林义都忘记了。
林家大伯对林义的成绩非常满意,各种夸,硬拉着喝了好几杯。
悲催的又喝醉了,他后来直接睡在了大姑家。
当林义第二天来到师专门口,找到邹艳霞的时候。
才得知于海复读去了,不过这次没在一中,而是去了省会的雅礼中学,一看就知道拖了关系。
武荣和李伊莱都回了老家。只不过前者回家帮着忙活庄稼;后者回去看奶奶去了,说是七十大寿。
“我打算回老家一趟,然后北上京城,去看看天安门广场的升国旗仪式,有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我帮你去看看。”一边吃着冰棒,一边对着洗菜的邹艳霞唠叨。
“意思是你也要走了?”邹艳霞停下手里的菜,转过头看着她。
人是那么清秀,眼神也是那么慧气,配合着脸上洗菜时沾上的水珠子,别有一番少女风味。但林义感觉她一下孤单起来了。
“对啊,说不好我就直接去南方了,年底见。”看着外面又来了一群学生模样的人,林义起身让道,也打算就此离去。
年底见,邹艳霞对此视而不见,接收到她母亲说有客人点红烧排骨后,默默起身拾掇排骨了。
讨了个没趣,林义径直骑着摩托回了书店。
自95年开年以来,红桃K和三株口服液是越卖越好,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又给林义带来了723.2万的收入。
这让林义有些咋舌,握在手里的存折都感觉有点厚重。
因为这半年来,他几乎不怎么过问邵市保健品的买卖行情。最多的还是从每天的报纸上了解到太阳神、红桃K、三株口服液等保健品市场是多么蓬勃兴旺。
“你现在手里大概有多少人?”林义很好奇吴芳芳手下的人马达到了何种程度了。
“从三月份开始,都保持在200人左右。”吴芳芳以为林义又有事情要吩咐,连忙从抽屉里掏出花名册。
“不用,我信的过你。”林义连忙摆手,示意不用看,趁这个空隙接过关平刚买回来的雪糕,咬了一口才说:“如果我被中大录取了,也想去那边开个书店,到时候可能得麻烦嫂子了。”
既然喊嫂子,林义要她做的肯定是私事。不过吴芳芳却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交给我好了。”她也没问林义为什么还要执着这种利润不大的书店,因为她觉得小义天生就和书店的气质相搭。
一起聊了聊家常,后来林义想起了什么,在夫妻两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噔噔噔上了二楼。
然后又在夫妻两对视着解惑的时候,林义又捧着一套书下来了,一把推拉到吴芳芳跟前:“嫂子,你不是想往财务方面钻研吗,这是我上次从省城特意买的。”
看着眼前一整套会计财务方面的书,吴芳芳捧在手里,看着林义和自己丈夫,不争气地心里顿时澎湃了起来。
见妻子这副模样,关平偏头咧嘴笑了起来,觉得今天的雪糕特别有口味。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晌午,三人就在马路对面的大排档解决了中餐。
半年多没回老家了,林义打开铜锁的那一刹那,一股子霉味从里面喷涌而出,昏昏沉沉的。
先是对着神龛上的两张黑白沉默了一会,才用掸子帮它们去掉灰尘,最后点着三根香鞠一躬,轻声说:“爷爷奶奶,我回来看你们了。”
到后院就着自来水冲了个凉水澡,一身舒服了才开始拾掇家里。
但是拾掇着、拾掇着,林义没了好心情,发现满屋子都是青苔。堂屋地上是,木板墙壁是,八仙桌的四只脚是,条凳、躺椅都开始了不同程度腐烂,顿时心疼不已。
其他还好,这个竹制躺椅是万万不能让它烂掉的,因为它承载了林义太多的喜怒哀乐。而且那祯也特别喜欢它,只要在家,夏天里都会成为邻家的专属。
“婶,我可能要去外地读书了,这椅子放家里,没人住都快坏掉了,婶你看还可以用不。”
双手端着椅子到那祯家,对着里面正在剁猪草的那祯妈打招呼。
而一旁的那祯爸一手持锯子,一手把着手腕大小的茶树,正在锯锄头把。
那祯妈一看是自家女儿特别喜爱的那张椅子,也是连忙起身,双手在围兜上揩拭几下,围着椅子看了一圈:
“这个脚当真坏了点啊,太可惜了,春夏雨水多,小义你们又不在家,可惜了这东西。”
那祯妈很乐意的收了躺椅,然后问林义考到哪里了,有没有考到京城啊?要是考到京城就和那祯有个照应了。
当林义说报的羊城那边的学校时,也是连连称赞,直说林义爸妈没这福气。
说了好多家常。要是搁以往,林义最不喜欢和村里妇女这里长、那里短的在背后议论人家。
但今天林义却听得津津有味。
比如谁过世了,谁家又有了新媳妇,谁又发了财了,谁家孩子有出息了,谁偷汉子创了新纪录然后被村里人联合赶走了云云。
林义当时没听懂,偷个汉子还被全村人赶走的?这不合法啊。
没想到那祯妈一脸鄙视的说:“隔壁村罗家女人在村里干起了“勾栏”的生意,15块钱一天,还陪着去隔壁金石镇泡温泉。
听说三个月内被20多个村里媳妇先后踏破门槛,说是嘴角都被人用剪刀撕烂了。
后来闹大了,警察都来了,罗家女人被带走了,但没一个月又放了回来,说是证据不足,那些臭男人都没指证他,只是说一时糊涂,没有交易。”
啧啧,林义听到这档荒唐事,却也不得不佩服这罗家女人。有本事啊,竟然那么多男人没一个背叛她的,也许那些男人也怕进局子吧。
但林义觉得还是有些不对,现在执法可严了,却又说不出个七八。
不过回想起那女人,虽说是农家妇女,却也的确有着几分与众不同,只是可惜了,男人死的早,养活三个读书的孩子确实不容易。
也许是后来人的缘故,接受过金钱世界洗礼的林义虽不喜欢却也没特别反感,都说笑贫不笑娼,更何况人家也有苦衷不是。
但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的吧。
当然了,这样的女人林义是搭理都不想搭理的,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污染空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虽不同意你的观点,但尊重你说话的权利”,对这类女人,林义大抵也是这么个看法。
那祯爸妈打小就喜欢林义姐弟,小时候经常开玩笑说要是自己的就好了,死活留着吃了晚饭才让走。
饭后,到村里转了一圈。被大火烧掉的院子有了新气象,在原来的地基上新出现了一栋栋红砖房。
但多数只有一层、或一层半。偶尔有家三层的,村里八卦都说,那家门槛都被媒人给踏破了,非常受欢迎。
林义又见到了那个卖姜的“黄金单身汉”,今年他又种了很多生姜,虽说价格没去年好,但相比“卖谷子”还是划算蛮多。
同时也见到了他媳妇,虽说是二婚嫁给他,但那份姿色、那份贤惠村里人都说他赚到了。
林义站在“和龙派”的马路边上时,刚好看到这女人挺着个大肚子给“黄金单身汉”送水,看那肚子鼓鼓的模样,应该有七八月了吧,快生了。
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路,上了茶叶山。林义碰到了小学兼初中同学,阳雅,两人即是小时候的玩伴也是经常打架的冤家。
记得三年级曾经是同桌,林义特别乖张,在桌子上划了条“三八”线,而且这条线非常霸道,让林义占了整个桌子的五分之三。
当时总是盯着这条线,只要人家“越界”,就用笔戳,搞得小女孩一天到晚,右臂弯的袖子都是圆珠笔的痕迹。
以前阳雅只会哭,后来被别个教唆多了终于爆发了,把林义脖子、手背都抓花了好几道口子。不过她怎么斗得过林义,被压在课桌下打了好久。
现在每每想起小时候的霸道蛮横不讲理,林义都有些愧疚。
“现在茶叶多少钱一斤?”
“现在是夏茶便宜的很,两块一斤,”阳雅转头看到林义也是意外,又有些欢喜,因为好几年没看到了。
“这么便宜啊,你们请人摘不是也得付八毛一斤?”
夏天的湿茶卖得这么廉价也让林义诧异不已。这价钱抛去施肥、除草、除虫等成本,真的没什么赚头了。
“是啊,夏茶比不得春茶十多块钱一斤,不过每天有点收入比呆家里强。”
这这话让林义自然地想起了这酷暑天,三十八、九的高温,真的是一件辛苦活。
问她为什么今年回来这么早。
她说自从初中毕业出去就没回来过,有些想家了。同时也说,不想到中山那边的电子打工了,正想着换地方。
林义也是好奇她的工资,问她多少钱一月。
提到这,阳雅停顿了下,说:刚出去由于未成年、没身份证,跟着熟人做,一个月差不多140块的样子。
后来听别人的建议,瞒报年龄,做了一张假的证件。每天加班到11点多,大概有350块的样子。
她说第一年特别苦,总是不习惯,经常被领班揪辫子、穿小鞋,后来学会了送礼、请吃饭,领班对她才好起来。
有时候自己完不成的“规定工作量”,领班就会把别人的一部分评判为“不合格”产品,然后趁下班划拉给她。
说到这里的时候,阳雅笑着说:“三年下来,我们都成了好姐妹呢。”
不过遗憾的说,领班是个中专生,一路升迁的很快,自己却原地踏步。
现在对方又跳槽去了特区龙岗的一家日企,她回家就在等对方消息,说过几天可能就又要走了。
最后,阳雅告诉他,95年上半年,她的工资稳定在了800块。说到这,她还挺自豪和满足的。
同时她还说了自己的秘密,在和领班学日语,已经一年半了,希望有一天当个日语翻译。
林义走的时候,要她说几句日语来听听,开始还有点娇羞,放不开,不过到底还是秀了几句。
还不赖…
在家住了一晚,林义又用铜锁把大门关上了,走的时候刚好看到马路上轧铁拐的李强,对着他吹个口哨调侃道:“别钻我家门缝啊,我在里面养了条蛇。”
“真的?我妈经常和我爸说,蛇肉可以生精,我去告诉我爸爸。”李强眼珠子一转,林义有点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调侃到了对方,还是被对方给调侃了。
这小子古精古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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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座城市都有它最生活化的场景。
蜀都有宽窄巷子,沪市有弄堂,金陵有雨巷,京城有胡同...
关平作陪,时隔三月,林义再次来到了胡同口。
林义发现有了些许变化,竟然多了几家情调特色的西餐厅、咖啡馆、饰品店。
一路进去,看到了穿着拖拉板、端着搪瓷大碗出门买豆腐块的大妈。
还见到一个穿着时尚的文艺青年,通过门口可以看到,人坐在石凳上,咿咿呀呀地拉着二胡。
“二胡映月,”跟在身侧的关平好像听出了点味道,这让林义多看了里面几眼。
“关哥你连这都懂?”
“不太懂,只是我们以前的老政委喜欢二胡,休息日,不时拉这个曲子。”关平说,听多了,才知道这叫二胡映月。
可能是正晌午刚过的缘故,那祯的院子大门也没关,半掩着。
两人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那祯一袭青衣,拢着个头发,蹲在一簇四季竹下面拿把镰刀在割。
她还没发现林义,倒是一只半大的土狗对着门口的两人恶狠狠地犬吠。
“大黄。”听到异响,那祯也是转过头,习惯性喊住了狗,不过看到林义和关平,顿时放下镰刀迎了过来。
“你们过来怎么不打声招呼,你看我这院里乱糟糟的…”几个月没见,那祯愈发气质迷人了。
“没事,先给我们倒杯茶,我们可以看着你慢慢收拾。”要不是关平在,林义才不信她会这么客气,这么彬彬有礼。
邻家只给关平冲了一杯茶后,就又蹲回了四季竹下,拿把镰刀费力地切割,却连空杯子都没给林义招呼一个。
“唉,关哥,你赶紧喝,喝完我们好走人。”见到那祯不理会自己,林义特地把声音说的老大,眼睛却盯着人家的后背。
关哥虽然不爱说话,也不善言辞,却不傻。把茶喝完就半真半假说:“小义,我去胡同口打个电话。”
等到关平出了院子,那祯果然来个三百六十度变化,站起身,走到到桌边就坐下开始给她自个倒茶。
林义这时候,总算明白了,她还在生那两封信的气呢。
取了个空杯子,放到那祯跟前,等了会没见到她有任何要倒茶的意思,林义才说:
“你要是不给我个台阶下,我可就真走了,路上要是被哪个美丽女人拐骗了,那也是被你害的。”
听到这话的那祯,嘴里刚好抿了口茶,忍了好久还是吞下去挂了一丝月牙。
脸色给足了,到底还是堪了半杯,林义捧在手心的时候有些感概,“人家老乡见老乡两眼泪弯弯,唉,算了,这半杯茶水也够我收藏一辈子了,舍不得喝掉。”
说着,林义腾出右手又从茶盘里翻过来一个杯子,放到姑娘面前:“说好的珍藏一辈子,你不落忍这半杯才珍藏几分钟,我就被渴死了吧。”
看着林义潵泼打滚,那祯直视了他好久,端起茶壶倒茶的时候叹了口气:“长大了,不配合我了,一点也不好玩了。”
不好玩了,让林义嘴角直抽抽。
女人啊!
一口气喝掉一杯,林义问她:为什么用镰刀割竹子,虽说不食人间烟火,但也在农村看过凡尘吧,用镰刀是不是太蠢了。
她慢吞吞地又给塞过来的杯子倒满倒,有点闷气地说:“就这镰刀还是从隔壁教授夫妻家借的。”
林义割竹子的时候,问她用来做什。
“刺绣,”
刺绣,林义背过头从上往下打量了她一翻:“你这身青衣也是自己绣的?”
刚进来的时候只觉得这衣服好看,材质、色泽、花鸟图案都挺搭配那祯的懒散气质的,却也没往刺绣身上想。
“哪有那么快,老师帮我量身打造的。”邻家也不好冒领老师的心意,更担心被林义拆穿,也就实话实说了。
“哦,我就说了,某人的花艺和茶艺都还没入门,怎么可能锈的出这么好看的衣服。”
一进院落,林义就看到了满院的矮牵牛、一串红、翠菊、百日草、长春花、紫罗兰、美女樱,波斯菊、鸡冠花、万寿菊、四季竹等。
每样数量虽少,品种却繁多,菊花都有几样,也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
两人习惯性斗着嘴,时间也倒过得快,前后砍了四颗竹子,把她心疼的不得了,直嚷嚷要林义做好吃的补偿。
“今天还喝酒吗?”看到姑娘好几次拐弯抹角地往菜品上引,林义都无语了,合着自己每次见着她,都要扮演厨师角色了。
要知道,和大长腿在一起,自己可是坐着椅子、摇着腿儿、喝茶享受的那个,怎么到了这全颠倒了。
“你还想喝吗?”想起上次两人昏昏沉沉的睡一起,那祯觉着自己脸上有点稣痒。
“你这样子,就算你想、我也不敢了,让人好心为难…唉唉…痛…”
不过话还没说完,在清理枝条的林义,耳朵最终还是被她俏皮地上手了。
整治完林义,笑眯眯的那祯舒服了,帮他倒茶的时候面皮都白润发亮。
命里有时终须有,林义最后还是抡起袖子做起了大厨,看着她慢吞吞地,连个蒜都剥不好。直接一把扫过,用刀拍几下,三下五除二就麻利地去了皮。
末了还说一句:“要是下辈子你碰不到我,该怎么办?”
听着这话,看着林义又专心翻转锅里的菜,她轻靠着厨房门安静了下来。
菌子炒肉片,西红柿蛋汤,蒜苗腊肉,一盘拍黄瓜,还有那祯妈拖林义带来的酸辣椒。
两人坐在桌边,看着丰盛的菜,等了半天却还没等到关平回来。用那祯的座机打他电话,也没接听。
对着还在时不时夹几根菜“偷吃”的那祯说:“不会出事吧,要不要去找找。”
“他不是很能打吗?”那祯对林义的“鄙视”眼神自动过滤,又掂起一个尖红辣椒往嘴里一节一节送。
明明嘴里都“兮~兮~”个不停了,都辣成这样了,却还没认输…
果然,这个时候和拧自己耳朵的时候是最食人间烟火的。
“能打是能打,但万一呢?”林义眼看都快七点了,再过半个小时天就黑了。
“你去吧,在胡同口肯定能找到他。”那祯吃完一个辣椒,然后就对着茶水小口小口往嘴里送。
沿着胡同出来,凡是人多的地方,林义都转了圈,好在那祯分析的对,关平这种“老”人,肯定在看人家下棋。
“关哥,你不饿的吗?”拍打了下比当局者还投入的“老”人,林义忍不住吐槽。
“你们商量完了?”看到那祯也跟了出来,也没不好意思,只是呐呐地说了一句林义吐血的话。
他现在明白那祯为什么说“在胡同口肯定能找到他”的话了。
关平保留了部队的习惯,不喝酒不吸烟,吃饭的速度贼快。
那祯一碗饭都还在数颗粒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去井边的葡萄架下乘凉了。
“这只狗就是你那个顾学姐送的?”看着半天就熟悉了,一直在自己脚底下打转转的土狗,林义也比较喜爱。
“嗯,从她乡下婆家拿过来的。”说着,那祯挑了块肥肉丢到地上。
“拜托,这腊肉可是我从村里带出来的,千里迢迢的,你就拿来喂狗?”那祯妈才托自己带两块过来。
肉片橙黄橙黄的,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火候刚到好处,这得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啊,竟然喂狗,为婶婶不值。
这句话的后果就是,林义碗里多了好多肥肉,那祯好像杠上来了,每次刚吃完,她就夹一块过来,到最后还上了瘾,不亦乐乎。
“你的工作怎么样了?”吃肥肉吃到心慌,瞅了个空挡,光速往她嘴里塞了一块。
好看的嘴透出半块肥肉,那祯眼神剜了他很久,才不情不愿地开始咀嚼,“还好,就是有时候赶急,比较忙。”
早餐的时候,她说明后两天没空,不如今天就去看四合院,林义当然求之不得。
那祯新相中的四合院在烟袋斜街,胡同没有林义想象的那么长,甚至觉得还有些短。
不过里面却热闹非凡,古玩、书画、裱画、文具及风味小吃店却让人赏心悦目。
跟在后头的关平一路走过去的时候,连说这个地方好。
四合院比较大,里面很多地方都重新修葺过,听到东家说“一口价六十万,不还价”时,那口气似乎还有点不乐意。
看到林义带着关平仔细检查了老半天也不吱声,这个中年汉子直接不耐烦了,叼着个白纸喇叭烟,瞅着林义:
“我屠某人的信誉在后海、鼓楼这块地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你个后生要买就买,不买就别浪费时间,等会还有人过来。”
“屠叔,你不是说好为我留着的么,怎么还许诺了别个。”那祯一直没动,一进来就和东家隔桌而坐。
“你又不买,这后生婆婆妈妈的,一点不对我胃口。”
虽然屠某人五大三粗的,说话直来直去,却是一个实验小学的老师。听那祯说,他卖这房子也是为了还债。
据说他独生子在南方做生意被骗了,急需补窟窿。屠老师才不得不把自己的这家给卖了,夫妻两打算搬回南锣鼓巷的老父亲那里去。
没有理会屠老师的大呼小叫,逛了里面的每个角落,林义才问关平:“这个院子有些大,你估摸这有没有虚报?”
“350平应该有的。”关平刚才直走、横走,测量了好几次,觉得这面积靠谱。
350平方,60万,算下来的价格还低于京城现在的房价。不过有些东西也不能这么算的,毕竟现阶段很多胡同里的人,还没有“房地产、商品房”这个概念,只知道60万可不是小数目了。
试着还了好几次价,直到前后来了第五波人看院子,林义才歇了还价的心思。
一切搞定,商量完付款的时候,屠老师又来了次“本性”,站起身挥着手对正在看院子的第五波人喊到:“好了好了,院子已经卖了,你们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个带黄金链子的款爷直接怼了屠老师几句,末了还叫嚣:“你不是要现钱吗,这毛头小子拿的出来?”
说这话,屠老师都愣住了,然后望着林义,也怀疑这刚成年的小子,能拿出来那么多钱?
“呵呵,看把你能的,60万这点小钱,小爷我一批条的事,赶紧滚,这院子是小爷的了。”对这随身带小蜜的暴发户,上辈子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忍了好多,这辈子可不能随便惯着了。
京片子一棱棱地往对面送。
对方本来还想凶几句,不过看到关平直接一只手把院子里百来斤的树木轻轻松松举过了头顶。那两人直接闭嘴了,悻悻然地赶紧离开。
拿到钱的时候,屠老师看着关平干巴巴地说:“练过?”
“我爸的保镖,兵王之王,还可以吧。”喝着可乐的林义轻飘飘地一句话,直接把屠老师唬走了。
看着屠老师有点失落的离开,那祯转过头斜了林义一眼:
“你什么时候还会京话了?”
“女人家家的,问这么多干嘛。”说完这话看到关平抬头老神在在,林义直接踢了他后跟一下:“关哥,我要达到你那个程度要练多久?”
“一辈子够了。”关平觉得院里的石榴树上有花,仰头瞧了好久。
一辈子够了,关平那思索的表情、那认真的语气,林义便秘一样的难受,直接把那祯弄笑了。
回去的时候,那祯和林义并排走着,碎碎叨叨的,全程都没谈到这次买四合院的钱怎么来的。
后来快到那祯家的时候,林义问她:“为什么你那顾学姐会嫁那么一个人。”
这次签合同的时候,林义见到了上次的顾律师,陪同她来的还有她丈夫。
虽然林义已经过了“男人不能看外表的”的思想境界。但那男人的外表和流露出来的气质,实在不敢恭维,不像有钱、有权的主,更何况还来自乡下。
就不信有点品味的京城女人什么时候这么不挑了。
“他人很好的。”那祯说了这么一句,看到林义不信,沉默了会又说了一句:“是备胎转正的。”
备胎转正,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大。林义根据见过的两次,综合两人条件在心里算了算哪种可能性最大才询问:“被抛弃了?”
“嗯,”声音很轻,生怕其他听到了。
“有没有做接盘侠?”林义发现了,重生过来自己心态有了变化,竟然慢慢喜欢看热闹了。
“接盘侠是什么?”那祯一时没懂,但马上又恍惚过来:“恩。”
后来林义没再问了,他知道那祯能和自己背后说这么多,已经到了极限。
第二天开始,那祯就早出晚归的忙工作去了。
林义也没闲着,先是去了趟唐慕那边,还起早一起去看了趟天安门。
看到仪仗队迎面走来的时候,关平的身子挺得笔直,和很多赶过来的人一样,随着缓缓升起的国旗唱着国歌。
本来还想帮着那祯把“蜀绣”的框架弄出来的,但是远在蜀都的阳华一直在催:
“再不来我一个人去了。”
~~
来得突兀,走的也突然。
给那祯做了一个清炒苦瓜,一个酱大骨,最后还来了个黄瓜皮蛋汤。
闻着香喷喷的新鲜汤,林义找到一张信纸,上面涂鸦几个字:“有些人遇见是缘分,我们这辈子碰见那是劫数,可怜了我的耳朵,甚烦,走了,走了!”
后面还涂鸦着摇摆的手…
用菜碗把信纸压着,两人才慢悠悠的出门。
接过唐慕的飞机票,林义走到登机口又折返回来:“那个叫乔大勇的挺不错的,想办法把他给留下来。”
乔大勇给林义的印象挺好,快四十来岁的国企人力资源干部,却沉的下心放的下架子,竟然做着广告策划的兼职,且能力还很强。而目的只是想给八十岁的母亲治病。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林义琢磨出一个道理:有孝心的人,在哪里都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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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在云层里颠簸的飞机,林义紧了紧自己的衣裳,觉得这年头乘坐航班还是需要有勇气的。
当然不看新闻的人不说他们,因为无知者无畏嘛。
关平一上飞机就时不时瞟一眼他左边的人。一整整齐齐的中年男士,面容干净,大背头梳的疏疏朗朗,没有那种油腻腻的发胶,显得很有气势很精神。
不过他是一个东洋人,别问林义怎么知道,因为服务员给他飞机餐的时候,很客气的说着日语。
而让林义感兴趣的人是隔着过道的大胖子,蓝眼睛、黄头发、一副蛤蟆镜嵌在额头上。整个人躺着,那腰间鼓鼓的肥肉都溢到过道来了。
要是光是外国佬身份,林义可能也就那样。可是时不时用猥琐的英语泡妞,一下又喊下空姐,一下又喊下空姐,百元美钞好像不是钱一样的当小费送。
飞机套餐挺香、味道也还算可口,在林义看来,简直吊打后世的所有旅行套餐。而最让人小满足的是,还配发各种小礼物。
如木制檀香扇、旅行牙具等,看到好些人都当宝贝一样把他们放兜里了。
关平最终还是和东洋人搭上话了,虽然不是很利索,但还是让林义感到吃惊,有一种“不知木兰是女郎”的惊讶。
秋山美沙,是这人的名字,刚开始林义还听成“秋山美啥”。本以为这人是去旅游,但没想到去蜀都公干。
可能是旅途一路孤独,这会终于碰到个懂日语的了,人家还特意给关平发了张名片。
可能是出于礼貌,知道两人是一起的,也给林义顺手了一张。
他不认得日语,如果硬要猜,可能也就识得秋山美沙这个名字了。
悄悄问关平“识得么”,得到的回答是:伊藤洋华堂,刚成立的会社,还在装修设计阶段,预计明年春开业。秋山美沙是这家店的主事。
林义又问这是干什么的?关平和那人对话了一阵才转头告诉他:“和国内的人民商场与百货大楼差不多性质,你也可以理解为超市,在春熙路。”
说到这里,关平看到林义的脸色一下沉默了起来,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就是小义常提醒手下时说的“境外巨头超市”。
在这一瞬间,关平觉得步步高超市以后遇到的困难会越来越多了。
听到这个迟早要来的消息,林义舒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白云,暗呼一声“该来的终于还好来了”。
林义是个健忘的,或者说是经历过太多,对改变不了的“注定事”,他一直会很好的适应。
飞机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期待在蜀都某座阁楼下面,突然能邂逅一碗地道的“担担面”,巧遇一碗甜蜜温暖的“三合泥”。
要是还能经历一夜难忘的“过往”,或许这次旅程就圆满了。憋太久了,短裤隔三差五的就要画地图,辛苦!
下飞机的时候,东洋人还和两人握手辞别,礼貌地说:“一定要来看看。”
都说山城与蜀都是火锅最繁盛的地方。一出机场,就看到好多的火锅店,只见一些弯弯媚眼的姑娘在招呼过往行人:“来嘛,来嘛…”
碧眼黄头发的大胖子被人尾随了,跟后头的是一个平头带两个碎发披肩的青年。
关平说“又有一只肥羊要要下锅了”。对此,林义没有同情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种花家的女人,是你能惦记的吗。
蠢,财不外露的道理都不懂,还敢来China。
两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说好要来接机”的阳华,逛了三圈,林义有些累了,直接又让关平打电话。
前前后后打了七八次,才被接通,关平问对面:“我和小义到了,你人呢”。
那边沉默了会,才瓮声瓮气回答:“洗脚呢。”
关平看了看电话,有些难以置信:“才这个点,你就要睡觉了?”
“……”
对面的阳华无语了。林义也无语了,以阳华的尿性,指不定现在躺在哪个角落,享受着美女的洗脚呢。
当然,硬要说成睡觉也是有可能的。
最后阳华被质问烦了,直接来一句:“我这洗次脚两百块呢,你们自己过来…”
说了个地址,就挂了电话。关平听到里面“嘟嘟嘟”的声音,叹了口气才对林义呐呐地说:
“又是这样,不知道他这次能坚持几分钟。”
“……”
这才是认识里的华哥嘛。
~~
九十年代,蜀都大街上已经冒出了许多中巴车,这算是新生事物了。
中巴车收费贵,要一块钱。
司机开起来很威猛,也很彪悍,除了超自行车、公交车。为了抢夺客源,还常常在街上竞争超车,弄得屁股上直冒黑烟。
当然中巴车最让林义烦躁的是,一边喊着有位置,马上就走,却迟迟不肯发车。
看着各种吆喝的中巴车售票员,关平对林义说:“华子说,坐中巴可以直达。”
“不了,我们坐出租吧。”在林义的记忆里,内地的中巴车都比较乱、比较脏的。
乱是扒手多,脏是林义闻不得汽油味。大学时每次想起要坐长途汽车,人还在家没出门,就仿佛闻到了汽油味,晕晕乎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