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撤,映在泥泞之上的影子越来越长。
鸿翔轻轻地吸了口气,而后带着满脸的疑惑和凝重猛地转过头去。
熟悉鸿翔的人都知道,每当这小子摆出这副作态,十有八九就是要出事儿了。
萧聪问道:
“怎么了?”
鸿翔迟了片刻才搭话,
“我感觉,星流云可能要醒了。”
这话听着滑稽,但在场的人谁都没露出不屑之色,即使是不明就里的南宫家人,也只是有几分意外而已,南宫梨跟南宫柒小声嘟囔着,
南宫柒的声音很低:“外面不是有萧家将么?那么高的修为,怎么没一点动静?”
南宫梨的声音更低:“或许这位小哥儿在这方面比萧家将还厉害吧。”
萧聪笑笑,放下手中的茶碗,语气略显轻松,
“走,出去看看。”
话音未落,已然站起身来。
众人纷纷起身,包括欧阳寻在内的几名年轻人饶有兴趣,而四位老祖则更加惊异,在他们看来,萧聪如此反应,明显就是对这名少年所言之事的肯定,可萧四少爷可是真真儿的萧家人呐!其灵觉之明锐难道还不如这名尚未及冠的少年?若真是如此,那眼前这名人畜无害的少年可就有点太可怕了。
萧聪绕过前身众人,往帐篷外走去,众人尾随其后,自帐篷中鱼贯而出。
眼前豁然开朗,往远处眺望,盘腿坐在那儿的星流云还是老样子,而站在其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几名萧家将,乍看宛若栩栩如生的石雕。
幽女叹了口气,原本明亮的眸子略显黯淡,看样子有点失望。
欧阳寻抻着脖子用力看着,他这般心细如发之人,自然不会轻易将鸿翔的话当耳旁风,可任他再怎么用力看,都是徒然,鸿翔以灵觉发现的猫腻,怎么可能被他用一双肉眼给看出来。
萧聪亦是定定地看着,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一股子异样的气氛在人群中弥漫开来,南宫柒似有所感,忍不住往南宫梨身上靠了靠。
少顷,萧聪莞尔一笑,
“鸿翔,本事又长了哈,我就纳闷了,怎么你总能快我一步。”
鸿翔摸着后脑勺,傻笑几声,马屁道:
“哥哥ri理万机,又是功法又是阵法的,哪有工夫忙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整天那么闲,无聊之余就修炼一下,稍微比哥哥快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再说了,回头我把悟到的东西跟哥哥分享一下,哥哥很快就能赶上我了。”
萧聪淡淡眄了鸿翔一眼,鼻子里一笑,
“呵,你小子这张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分享你悟到的东西,很快就能赶上你,你哥哥我是那种习惯于走捷径的人吗?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我还是继续脚踏实地孜孜进取吧,人这一辈子,终究还是得靠自己,靠天靠地靠外物,都是不行滴。”
鸿翔嗤之以鼻,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当初要不是我的分享,估计某人到现在还被死死困着呢。”
萧聪脸不红心不跳,坦荡道:
“两害相权取其轻,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会那么做,再说了,当时是你强塞给我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鸿翔闻言,一时没忍住报了粗口,
“不要脸!”
萧聪爽朗几声笑,睥睨天下气吞山河,不知道的还以为鸿翔是在恭维他呢。
幽女歪头问欧阳寻道:
“他俩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听不懂了。”
欧阳寻冷笑几声,
“神经病说的话,正常人都听不懂。”
幽女怔了怔,眨眨眼睛,留下一句,
“哦,我明白了,看来你也没听懂。”
欧阳寻:“……”
这一番插科打诨之后,除萧聪和鸿翔之外的其他人终于也得以感知星流云的变化,没来由的一阵微风拂过,周围似乎随之冷了一些,寒意好像侵入骨髓,勾起了灵魂的惊悚,明明眼前那个盘腿坐着的人没有任何异样的气息波动,却还是让人感觉有些渗得慌。
紧接着,星流云的精神波动终于出现,可让人失望的是,这精神波动一点都不强大,反正在欧阳寻等人的感知中,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欧阳寻右手挠着额头,费解道:
“嘶,不对啊,怎么还是天境后期,跟浊瀛的遗褪合二为一,就算不能直接飞上摘星,但怎么着也该是个天境后期大瓶颈吧,为什么原地没动呢?”
听着欧阳寻的话,萧聪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当年因为有老桑树的帮助,年纪轻轻的他才有了如今这让无数人羡慕的摘星境中期的强大修为,外人眼红也好,嫉妒也罢,这样天大的好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这儿却变得越来越沉重,到现在已然成了一块心病,让他一想起来就感觉心里头十分膈应,之前还能自欺欺人,觉得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得住老鼠就是好猫,但现在的他却坚定地认为这从来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就像美玉上一块残留的石皮,又像长在身上的一块腐肉,他必须将其剜了去,虽然也知道,这会很痛苦。
可身在大荒这般险恶之地,现在的他也是身不由己,之所以久久下不了这个决心,不是因为忍受不了由此而来的痛苦,而是因为结合以往经历而对未来产生的恐惧,一名摘星境中期的强者,在他们这个队伍里,虽然不是顶尖的存在,但这修为放在他萧聪身上,关键时刻真的是能救命的存在,他不是舍不得这摘星境后期的修为,他是舍不得身边的这些难得的人呐。
也不知怎么地又想起了当年在凛原时岑夫子说的话——“仔细想想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侥幸的东西,赶紧去了吧。”其实在此之前他也经常想起这句话,只是不敢面对总是逃避过去。
“或许,当日夫子言中暗指,就是这件事吧。”
萧聪忍不住微微仰起头,缓缓呼了口气。
少顷,目光下垂,焦点回到星流云身上时,见后者的形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鳞甲森森,烈焰腾腾,化龙诀和龙焰这两大星家顶级绝学此时在星流云身上同时显化,可与以往不同的是,火焰是黑色,龙鳞却是白色,而星流云额头上的那两根龙角,之前还只是两个比较明显的突起,而现在竟然已经完全长了出来!
欧阳寻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我靠,什么情况,为什么修为一点没变,化龙诀却被催发成了这般形态,而且肉体也有点太变态了吧,还有这片龙焰,啧啧,那浊瀛的遗褪里该不会藏了一枚火种吧!”
鸿翔煞有介事地补充道:
“还有精神力,也提高了一大截,现在的星流云,就算仅凭天境后期的修为,也肯定能干死摘星境初期的强者!太可怕了!”
“从精神波动和气极上感觉,现在的老大跟之前还是不是同一个人?”萧聪声音沉沉,问道。
鸿翔皱眉片刻,回答说:
“以我现在的水平,感觉不到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萧聪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时候却又听见鸿翔说道:
“不过哥哥,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离这个是非之地远一些。”
欧阳寻漆刷似的眉毛猛地一挑,
“为什么?”
“因为……”
鸿翔这边话还没说完,萧聪那边突然大喊一声,
“快跑!”
萧家将貌似早有准备,在欧阳寻等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就近背起几人玩命地狂驰而去,南宫家那边也不含糊,四位老祖虽然早已过耄耋之年,但反应速度可是甩了南宫柒几个小辈不知多少条街,但闻乐声一响,四道流影直射而去,遥遥领先。
黑色的龙焰自星流云身上爆裂开来,化成一条条火龙席卷四方,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若是萧聪提醒得再稍稍晚一点,他们这些人非得被烤熟了不可。
火龙紧随萧聪一众人等身后,在将要灼烧到逃难者的时候速度突然放缓,原来是星流云的异样刺激了这方古战场的不灭意志,它化成某种神秘的场域,好像要把“作祟”的星流云封印起来,阻止了龙焰的弥漫,进而也就帮了萧聪他们一把。
萧聪一众人等在百丈开外停下身形,回头看,目光所及之处光华绚烂,黑色的龙焰跟不知从何而来的七彩匹练碰撞在一起,而后四处迸溅,好似凭空泼出的油彩肆无忌惮地撒在前方那张巨大的画布上,看上去韵味非凡,但之中蕴含的无限杀机,却是让人连寒颤都不敢打一下。
欧阳寻怔了半晌,而后大声埋怨道:
“你个鸿翔,也真是够可以的,这么危险的事情,不赶紧点说,差点就让人交代在那儿了。”
鸿翔撇撇嘴,翻着白眼道:
“我说得很及时啊,你不相信我能怎么办。”
“你……”欧阳寻一时语噎,竟无言以对。
幽女娥眉紧蹙,忧心忡忡大道:
“为什么这个地方还有这么浓重的杀机,那几名仙人的残念不早就被浊瀛遗褪彻底消灭了吗?”
萧聪兀自一笑,解释说:
“这是两码事,古战场中存在的不灭意志本来就不是由浊瀛与五名仙人那场战斗而来,而是一场更加久远和惨烈的战斗所留。”
幽女了然,缓缓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两件事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萧聪目色深邃,笑容微微有一点冷,
“一点都不巧,当年若不是有这处古战场从中作梗,浊瀛恐怕还真不能将那五名仙人全部留下。”
一道晴空霹雳之后,乌云迅速从四面八方往这边聚拢,天色随之黑了下来,幽女眼神惊恐,颤抖道:
“这是……要来天劫了吗?为何感觉如此恐怖……”
萧聪淡然点头,平静道:
“老大虽然修为没涨,但实力之强大已经触及到他这个年龄天地大道所允许的界限,所以会遭此一劫。”
大概是受到萧聪的影响,幽女的状态也平静了一些,
“可流云还未苏醒,又是刚刚跟浊瀛遗褪合二为一,他能扛得住如此恐怖的天劫吗?”
萧聪微微一笑,看上去甚是轻松,
“放心吧,依我看,虽然免不了要受一番皮肉之苦,但总归没什么大问题,老大在这个时候接受天劫洗礼,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我们只是静观其变就好了。”
幽女贝齿咬着下唇,少顷,说了一句,
“小聪,你说这话,我信。”
萧聪扭过头来,冲幽女付之一笑,而后问鸿翔道:
“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儿?”
鸿翔点点头,
“我提醒的就是这件事,不过还是不如哥哥厉害,哥哥能探查到星流云身上的危险,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萧聪右手抚摸着鼻子,微微仰头莞尔一笑,
“你所感应到的这份天地气机的变化,我亦是一无所知,所以说,这之间没什么可比性,可我就纳闷了,对天地气机的感应,不应该是身为萧家人的我更擅长吗?”
鸿翔咬着手指沉思片刻,道:
“大概是因为哥哥当时心思全部集中在星流云身上,故而对此有些迟钝吧。”
萧聪神色古怪地点点头,
“嗯嗯,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行了,不讨论这个问题了,重头戏就要开始,让我们一起来领教一下星老大的绝世风采吧。”
鸿翔看似有意无意地朝萧聪这边瞥了一眼,而后将目光冲百丈之外的星流云投去。
南宫弼适时说道:
“萧四少爷,依老朽看来,此处离得还是太近,恐怕免不了要受到天劫的波及,我们还是再躲远一些为好。”
萧聪仰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笑道:
“我倒觉得这个距离刚刚好,要是能被波及到那就更好了,也算是跟着星老大沾点光。”
南宫傲给了南宫弼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南宫弼瞬间领会,缓缓点头道:
“萧四少爷说的极是,这个距离刚刚好。”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枯瘦的双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按在了怀中琵琶的琴弦上。
由此看来,同样身为南宫家的老祖,在心机这一方面,南宫弼可比南宫傲差远了,人家南宫傲一眼就能看出,萧四少爷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既不够近又不够远的距离,完全是出于对那渡劫之人的安危考虑——太近了容易招致更浩大的天雷对渡劫之人不利,太远了若是出点什么岔子没时间施救,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把原因说出来,自然是为了照顾身旁那女娃娃的感受,众人也想不通是为什么,都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这南宫弼还是那么粗鄙浅薄。
第一道天雷落下,星流云身上的黑色龙焰刹那间聚成一条硕大的火龙,火龙直冲云霄,竟张开大口将那雷光吞入腹中,紧接着,那天雷在火龙腹中炸裂开来,将后者炸成漫天火星,像黑色的雨滴一样落下来。
这一幕看得众人直吸凉气,连南宫傲都不淡定了,
“这火焰竟然如此神异,连天雷都不能奈之于何,若能完全掌握驾驭,以他今日天境后期至修为,日后就算面对渡河境的高手,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萧聪满脸得意地笑了笑,道:
“前辈想多了,这火焰质地虽强,但威力还不够大,用作防御手段还可,若用作杀人手段,那可就差得远了。”
南宫傲点点头,
“即便如此,也够惊世骇俗了。”
火星在下落的过程中再次凝聚成一条火龙,只是观其形状,明显比之前小了许多,第二道天雷接踵而至,那火龙在下落过程中猛然抬头,威风凛凛地直冲而去,这一次直接跟雷光撞在一起,两者于瞬间消失无形。
第三道天雷声势更甚,在几十双眼睛的焦急注视下,准确无误地砸在了星流云没有火焰包覆的身体上,幽女惊呼出声,
“流云!”
欧阳寻眸子皱缩,右手猛地攥住了身旁人儿的皓腕,低声道:
“不要轻举妄动,免得给星流云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他现在的肉体十分强悍,应该能接下这一记天雷。”
萧聪云淡风轻道:
“别担心,这记天雷看上去挺唬人,但奈何不了星老大,你们不要被它吓住了。”
鸿翔嘻嘻笑道:
“它要是能从星流云身上劈下半枚鳞片,我鸿翔以后倒着走。”
众人睁大眼睛仔细看,见星流云果真安然无恙,这家伙全身上下完好如初,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不仅没有鳞片剥落,整个身体看上去反而比之前晶莹剔透了许多。
欧阳寻苦笑,酸溜溜道:
“这就有点变态了,怎么这样的好事儿就从来不会砸到我头上呢?星流云,还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唉,让人羡慕嫉妒恨呐。”
萧聪冷笑,揶揄道:
“装什么装,这道天雷威力几何你看不出来?说的跟你多可怜似的。”
鸿翔也没给做作的欧阳寻好脸色,
“就是,这雷光连色儿都没有,怎么可能伤得了现在的星流云,最讨厌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贱气!”
欧阳寻面色不变,笑骂道:
“哥们这叫做人情世故,你知道个屁。”
鸿翔鄙弃,
“呵呵。”
第四道天雷降下,同样没对星流云造成任何创伤,不过在这个时候,星流云那一对龙角之间,凝聚出一枚银色的小球,小球迅速涨大,其上有细细的电芒不断游走。“
南宫辅惊讶道:
“他竟然吸收了前两道天雷中的力量,要用其来对付第五道天雷!”
萧聪对此也颇感意外,思忖道:
“老大这么做可是在挑战上苍之威啊,稍有不慎就要把自己玩死了,我们就算想救他都来不及。”
幽女跺跺脚,气得咬牙切齿,
“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怎么老来这一出儿!”
欧阳寻在一旁唏嘘不已,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星流云这家伙,平时脑子也算好使,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浑呢?真是让人费解啊。”
众人说话间,第五道天雷轰然而至,雷光击在星流云两根龙角之间的光球上,有六七成被吸收,另外三四成溢出来流遍星流云周身,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众人见之倍感庆幸,欧阳寻欣慰道:
“我就说星流云这小子没那么傻嘛,依我看,接下来趁着第六道天雷还没降下,他一定会将这个雷球推至天空让其炸开,这事儿要是在第六道天雷落下之前完不成,几道天雷的威力合起来,他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应众人没人搭话,但纷纷点头,看来抱有跟欧阳寻一样的看法,不过,这一次他们貌似又小看了星流云的胆魄。
只见那旋转在星流云两根龙角之间的雷球,刹那间幻化成一条银光璀璨栩栩如生的雷龙,被星流云张嘴吞进了肚里。
百里之外的看客中此时有不少人呼吸猛地停滞,连见多识广的四位老祖都是一副不可思议之色,而南宫家的几位后生早就已经呆若木鸡。
萧聪怔了片刻,忍不住发出几声咳嗽,好像对被雷龙钻进喉咙那般事情感同身受,得见星流云平安无事,他还不忘面色痛苦地打趣道:
“把这玩意儿吞下去,不觉得剌嗓子吗?”
众人笑了几声,欧阳寻问道:
“星流云为什么要这么做?”
鸿翔回答不假思索,
“我看,他是想把那条雷龙变成自己的杀手锏,战斗时打对手一个出其不意!”
萧聪点头,深以为然,
“这个很有可能。”
欧阳寻扭头问幽女道:
“这也是星家顶级秘法之一?”
幽女白眼大翻,
“我又没修习过星家秘法,我怎么知道!”
欧阳寻知道自己讨了个没趣,尬笑几声转回头去,与众人一起看第六道天雷的降临。
都说君子所见略同,在场的有见识的人一致认为,星流云这次引来的天劫,顶天儿了也就六重,他这样的事儿看着挺大,但于天地而言其实真的没啥,现在已经过了五重,而且没能怎么着他,所以成败与否就看这最后一重天雷降下时老天爷给不给脸了。
第六道天雷如约而至,雷光火红,远远看上去得有成人大腿粗,这一次降下来的天雷可是带色儿的,但众人看着却并无担忧之色,星流云这一次是真的长能耐了,结合前五次的情况来看,这一道赤色天雷应该也不会威胁到星流云的生命安全,不过这皮肉之苦,可就说不准了。
就在这一刻,星流云倏然睁眼,两道银光斜射苍穹并一闪而逝,他长身而起,双拳紧握做出防御的阵仗,面色冷峻如临大敌。
欧阳寻戏笑一声,
“呵,想不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星流云,竟然也有做惊弓之鸟的时候。”
鸿翔望着天空之上还在聚集的赤红雷光,喃喃道:
“怕是星流云已经知道这道天雷不简单吧。”
“怎么个不简单?”幽女急急问道。
鸿翔扁扁嘴,
“我也不知道。”
红色的光柱转瞬即至,星流云双臂交叉以作格挡,结果被轰进地面下陷造成的深坑里,这还不算完,因为赤红色的雷光还未消失,一直在跟苦苦支撑的星流云僵持,龙吟声震耳欲聋,深坑之中腾出一条长着凰翼的神龙来,缠绕在赤红色的雷柱之上,蜿蜒腾空,只可惜众人再怎么努力看,也见不到此时深坑中星流云的状况。
果真如鸿翔所言,这最后一道天雷极不简单。
众人看着心惊肉跳,都为星流云捏着一把冷汗,萧聪两手攥得拳骨煞白,努力保持镇静,幽女紧紧抓着欧阳寻的手,眼中隐隐有朦胧水气,贝齿咬着嘴唇,眼看就要渗出血来。
四位老祖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读出各自的心意,而后相继点头,好像心照不宣地作出了莫大的决定一般,而后南宫傲铿锵开口,道:
“萧四少爷,让我们助小友一臂之力吧,若能保住这般惊才绝艳的后生,就算拼上我们这四条老命,也值了!”
萧聪疾声开口,语气笃定,
“不可,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相信他,他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
四位老祖再次面面相觑,而后默然颔首,但那一双双按在乐器上的枯瘦老手却更紧了。
“啊——“
远处传来星流云的嘶吼,幽女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被欧阳寻一把拉了回来,看着郑重摇头的欧阳寻,幽女的眼泪夺眶而出。
萧聪咽了口唾沫,问鸿翔道:
“星老大现在怎么样了?”
鸿翔声音波澜不惊,
“无论是从气机还是精神波动上说,此时都已经到了平衡的极点,不过,我感觉星流云还能撑得住。”
萧聪点点头,
“跟我感觉到的一样,这场僵持不会持续太久了,谁都不要贸然出手,否则会坏了老大的好事,相信老大,他一定可以的。”
萧聪话音刚落,周围响起的叹息声颇为沉重。
又是半晌,鸿翔突然扭头冲萧聪急切道:
“哥哥,星流云好像真的快不行了!”
萧聪目色沉重,一字一顿道:
“再等等。”
鸿翔不死心,声音更加急切,
“不知道为什么,星流云身上的能量不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狂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是走火入魔的迹象,而且他还有浊瀛遗褪在身,要是再不出手,不只是他,连我们都可能要死在这儿了,哥哥!”
欧阳寻闻言,亦是焦急道:
“萧聪,要不我们动手吧,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星流云没这么大福分,就不要勉强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萧聪缓缓摇头,看上去分外坚决,
“相信老大,他只是想要收服这道天雷而已,老大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再等等,再等等……”
众人无奈叹息,只得做罢。
龙影绕着火红色的雷柱,往上蜿蜒了约莫五六百丈,而后一头钻进了雷柱中,而下方星流云的嘶吼又高了一些,紧接着,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便发生了——那自天穹延伸下来的雷光,竟然慢慢化成了跟浊瀛一般的模样!
鸿翔目光呆滞,喃喃道:
“我去,星流云这一手,堪称逆天了。”
萧聪嘴角泛出一丝邪笑,
“我就知道,老大一定行的。”
欧阳寻皱眉,
“可他这到底是成全了谁呢?”
幽女悻悻然地不请自答,
“还想那么多干嘛,这天杀的能活下来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此言一出,就近的几人无不失笑。
天劫进行到这儿,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第六重天雷威力如此恐怖,对于星流云这般存在,老天爷要是再降下比这更恐怖一重天雷来,那明显就有点太欺负人了,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身为上苍之主,理应一视同仁,可不能这样!
萧聪鼓着腮帮子,长长地呼出口气,欣慰道:
“行了,星老大渡劫成功,咱们这边无疑是又多了一名实力可以比肩摘星境的高手,对于这天大的喜事,今晚必须得设宴庆贺,大才子,用你上一次用的法子,再给我弄点果蔬出来,鸿翔还有尹诺你们几个,也赶紧去准备准备,这一次的规格,只能比上一次高,绝不能比上一次低,明白了吗?”
鸿翔等人闻言欣喜若狂,回答果决有力,
“遵命!”
一干人等各自忙各自的活计去,萧聪随手布下一座哺灵阵,而后回来继续等着有待凯旋的星流云,欧阳寻在哺灵阵中撒下一把奇种,而后狗熊上树将炙阳石挂在光秃秃的枝丫上,冥乌族兄弟就地取材,分别垒出一方灶台和一个用作桌子的圆柱形土墩,并用尹诺砍来的柴禾烘干,鸿翔升起篝火,将大块大块的生肉腌在盆子里……
南宫柒扭头对南宫梨说道:
“鸭梨,以你的天赋神通,能找到隐藏在这里的奇珍异果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帮帮忙。”
南宫梨微微一笑,
“这个不难,我们走吧。”
两名少女相与往林深处走去。
…………
万事俱备,只欠大厨萧聪这阵东风,正是因为如此,萧聪没能等到凯旋而归的星流云,等他做完分内之事,星流云已经惬意自如地入了席。
萧聪端着最后一个菜碟子来到桌子旁边,在一圈人中寻到笑吟吟的星流云,这家伙还是那个贱样儿,只是隐隐地多了些小人得志的感觉。
“你说你个小聪,真不会办事儿,炒菜就炒菜嘛,怎么不知道先把酒拿出来,让这么多客人干等着,成何体统!”
萧聪闻言不由得一愣,他还真没想到星流云这个贱人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兴师问罪,当下也不客气,反唇相讥道:
“就你会办事儿,回来了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你这家伙眼里面压根就没我啊,亏我还费心巴力地帮你准备庆祝晚宴,你这家伙,良心真是让狗吃了!”
星流云哈哈大笑,
“咱俩还需要那么客气?来来来,赶紧坐下,把你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今儿晚上让我们一醉方休!”
这下就让萧聪有点犯难了,“禁止饮酒”这是南宫家的家规,他不能明明知道这件事还怂恿着南宫家人犯错误啊,但凡是他萧四少爷拿出来的酒,南宫家人焉有不喝之理?
见萧聪杵在那儿迟迟不动,星流云大声催促道:
“赶紧拿出来啊,没有好酒助兴那还叫庆祝晚宴?咱们从落仙府洗劫来那么多好酒,不会已经被你小子偷偷喝光了吧!”
星流云狗嘴里不吐象牙,萧聪自然也不用给他好脸色,
“以为都跟你一样没出息?南宫家家规不能饮酒,今儿晚上为尽地主之谊,你先忍忍!”
“啥?”星流云登时直接站了起来,“今儿晚上到底谁才是主角?你不能打着帮我庆祝的名义借花献佛啊,那就太不够兄弟了!再说了,什么地主之谊,我们才是外来者好不好!”
南宫傲站起身来,作揖笑道:
“萧四少爷姑且将酒拿出来吧,如此可贺之事,无酒助兴确实是不象话,我等可以以茶代酒,只望萧四少爷不要介意就好。”
星流云热情满涨,大大咧咧道:
“前辈何出此言,正是因为有如此可贺之事,所以才要共同庆祝嘛,你这以茶代酒,莫不是看不起晚辈?都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管他什么狗屁家规,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愿长睡不复醒才对嘛。”
幽女闻言,火气噌的一下窜了上来,
“星流云,你放肆,马上跟前辈道歉!”
欧阳寻在一边阴阳怪气道:
“星流云,你还没喝酒呢,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星流云眦着牙讪笑几声。
幽女站起来,声音微冷,
“星流云,我让你跟前辈道歉,你没听见吗?”
星流云颇不情愿地躬身作揖道:
“晚辈一时得意忘形,无意冒犯前辈,还望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放在心上。”
南宫傲笑得敷衍,摆摆手道:
“小友也算是盛情相邀,只不过言辞有失妥当而已,看得出小友是个快人快语不拘小节之人,我等有意深交,只是南宫氏族家规甚严,实在是不能与小友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了。”
星流云打了个哈哈,大刺刺道:
“无妨无妨,除了你们几个,我们这边本来就有几个不沾酒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心意到了,其实喝啥都一样。”
南宫傲的笑容终于恢复到往常模样,
“那老朽在这儿就谢谢小友的成全了。”
星流云受宠若惊,
“前辈您这可就折煞晚辈喽。”
说着,拼命地冲萧聪挤眉弄眼,萧聪无奈,只好从弥芥中取出两坛落仙府的陈年佳酿出来,随手一挥,扔向星流云。
星流云敏捷地接住两坛好酒,喜笑颜开,扒开封泥用力一嗅,陶醉道:
“哇,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南宫辅趁热打铁,对着身旁几位南宫家的小辈儿低声说道:
“别在这儿呆坐着了,赶紧去倒茶倒酒啊,南宫家从小教给你们的规矩都忘了吗?”
“哦哦!“
几名年轻人闻言,狠狠点头,跟接了圣旨一般赶紧起身。
萧聪见状赶紧伸手示意,
“别别别,都坐下都坐下,今天咱们这一伙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就不讲尊卑礼仪那一套了,你们看看这一圈人,要照着你们那些道道儿,根本就没法坐在一起,实在是没法讲那一套陈词滥调,怎么着都得有人尴尬,所以这件事萧聪就大胆做主了,今天这一席,各论各的,谁都犯不着说伺候谁,您看怎样,前辈?”
南宫柒和南宫梨怔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倒是南宫喻,急急走到星流云跟前,伸手便要去拿一旁的酒坛,却不料手竟然被星流云轻轻推开。
只见星流云轻笑道:
“我们这几个喝酒的,一向随性自然,就不劳南宫少爷费心了。”
南宫喻搔着脑袋讪讪一笑,也跟着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
南宫傲捋着花白的胡须,几声爽笑,
“前恩有鉴,萧四少爷贵不可言,大家既然是萧四少爷的朋友,那对于南宫家来说,本来就是客人,南宫家久居大荒,萧四少爷一行人自大荒外而来,不得不以礼相待啊,否则,便要让外人笑我南宫家是下里巴人了。”
萧聪微微一笑,冲欧阳寻使了个颜色,欧阳寻领意,市侩道:
“前辈,您看咱这一桌子那么多人,他们要是真伺候起来,还吃不吃饭了,就算您不心疼,也该体谅我们这些年轻人的怜香惜玉啊,我这儿正好有一个宝贝,不就是端茶送水嘛,就由它代劳了。”
说着,右手一翻,取出个巴掌大的玉质茶壶来,这茶壶纹饰奇异,雕琢讲究,给萧聪第一感觉,竟有些怪。
欧阳寻面色愈发得意,将玉质茶壶递给鸿翔,道:
“鸿翔,加一缕灵识进去。”
鸿翔接过茶壶,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灵识被注入之后,茶壶上亮起绿光,欧阳寻显摆道:
“只要将里面放上茶叶倒满水,搁在那儿就不用管它了,谁那儿没水了,只要看它一眼,它就会自动来给你续上,比人好使唤多了。”
南宫喻几步走过来,直接从鸿翔手里拿过茶壶,说道:
“我去沏茶。”
言罢往篝火那边走去。
鸿翔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扁扁嘴,问欧阳寻道:
“这好东西哪儿来的,之前怎么没见你拿出来过?”
欧阳寻语气稍显不屑,
“做纨绔子弟那会儿喜欢附庸风雅,在慕容家拍卖场里淘的,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本来打算送给我师父,谁知道老人家看不上,就被我丢在弥芥了。”
鸿翔眼神中多了些无声无息地鄙弃,
“拿这种破东西送给你师父,可真亏你想的出来。”
欧阳寻浓眉一挑,
“怎么?”
鸿翔撇撇嘴,
“茶道注重的就是那种韵味,用这破玩意儿摆弄茶道那不是开玩笑嘛!苦心孤诣却教出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我猜你师父当时肯定特别失望。”
闻听此语,欧阳寻本来一张挺精神的大脸瞬间塌下来,跟吃了苍蝇屎似的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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