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天赐微笑着看着众人,可能是觉得故事讲到这儿,应该会有人跟他提问,可惜,没有人回应他,于是,他继续说道:
“其实说起来,萧四公子应该好好感谢我们七部的首领和长老们,独孤家早就已经知道你带着他们藏匿在古周平原,不过在您手上吃了那么多的亏,他们好像真的有点怕您了,说到这儿,在下也不得不佩服萧四少爷的本事。
为了确保事情万无一失,他们来找我们商量,最后,出于需要,我们把这件事完全揽了下来,所以萧四少爷得感谢我们七部,是七部,让您又多活了这么长时间,但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既然要报答七部的恩情,萧四少爷痛快一点,就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萧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星流云撇撇嘴,不满道:
“说来说去说了这么一大通,连一点干货都没有,虽说是要消遣我们,但这样做也有点太过分了吧,好歹你眼前站的也是大名鼎鼎玄真界仅存的驭阵师萧聪外,加四大王族的后人,你有点诚意好不好,哪有你这么办事儿的。”
庄天赐脸上笑意不减,简直如店小二一样殷勤,
“不知星大少爷觉得,如何才算是有诚意。”
星流云摆出那副高粱纨绔二百五的样子,
“起码得告诉我们那圣使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来历吧。”
“星大少爷说笑了,圣使就是圣使,我们哪知道他有什么来历啊。”
“那你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之前我听小聪说过,你师父史玉生杀你时下了死手,你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啊。”
对于星流云的刻意羞辱,庄天赐也不恼,而是笑着回道:
“忘了跟几位做自我介绍了,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准确地说,我不是人,我是圣使的延续,所以,以杀死寻常人的手段,自然是杀不死我的。”
“你们的计划如此缜密,那伽音娘娘是否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萧聪问道。
庄天赐坦然回答,
“当然是啊,这一路走来虽然艰险,但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吞毒卵必不可少,但有伽音保驾护航,成功的可能性会提高很多,至少在遇见大麻烦的时候,她总不会对您见死不救不是?而我们又知道,她对我的身份早就怀疑,所以,楚统领便想出了这一招儿一石二鸟,利用我的死,一来可以获取萧四少爷的一些信任,二来能够引出伽音娘娘,等事情办成,大家自然是一个也活不了,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你也活不了?”
“当然,就算你们不死,我也一定得死。”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这样死,很值,我应该感到骄傲才对。”庄天赐用力摇头,眼神中已经隐隐出现了一份癫狂。
“楚正铎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护道人,你们之前见不着他的时候,他其实不是在闭关,只是在帮我恢复而已。”
“你们跟独孤家早就有来往?”
“没错,大概,已经数千年了吧。”
“借助独孤家的力量,你们蛮可以到这里来,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因为没有您啊,您是这世间最为宝贵最为纯粹的精华,我们一致认为,只有有了你,这件事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因为您身上那股纯粹的神秘力量,能弥补这这件事的所有不足。”
萧聪笑了笑,
“你好像是吃定我们了,难道你不知道,我萧聪狡兔三窟,手上有不少可以用来保命的手段吗?”
庄天赐笑得满不在乎,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对付您这样的人物之前,功课我们自然是要做足的,不过这一次你完全不用担心,今天来过这儿的每一个人,谁都跑不了,圣蛊已经苏醒,并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印记,就算躲得过初一,那也躲不过十五,早晚是死。”
“可我怎么觉得,你们还算是忽略了一点。”
“什么?”
“独孤家,以独孤家一向的行事风格,看你们独享其成快速强大,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庄天赐森然一笑,
“放心吧,这件事情独孤家不会再插手,本来挺好的一件事,最后搞得逮不到狐狸惹一身骚,那多可笑!”
“为什么?”
“我们虽然不知道圣使跟圣蛊的来历,但独孤家知道,这之中的厉害关系他们比我们还清楚,所以绝不会贸然插手,还有一点,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能让您萧四少爷死在我们手里,独孤家便一定不会让您死在他们自己的手里,尽管独孤家家中有些人对你恨之入骨,但他们依然会保持理性,杀死您,这罪过实在是有大,惹得某些暗中挺看重你的势力不满,他们就算背的起,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好便宜了我们。”
“那古周七部就背得起了,你就不为你的那些族众们想一想吗?”
“他们嘛。”庄天赐仰起头来,莞尔一笑,“他们不用背,反正跟我们一样,都得死在这件事上,不过是几个时辰的早晚而已。”
萧聪笑得有些凄然,
“你觉得,这样做真的值吗?”
庄天赐神色定定地说;
“很值,他们都是自愿的,因为,这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我们活着唯一的价值。”
萧聪无奈地摇摇头,
“听我一句劝,趁还来得及,赶紧终止这件事情,你这样做,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真的不值得。”
庄天赐笑着摇摇头,
“萧四少爷,这一次您实在是高看我了,这么大一件事情,怎么是我能左右的。”
萧聪无奈地叹了口气,
“之所以挑这个时候到野驼甸来完成这件事情,独孤家肯定也帮了你们不少的忙吧。”
庄天赐点点头,
“他借给我们一件秘宝,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完成这件事情。”
“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
庄天赐大大方方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托在手上给萧聪看,笑道:
“只能看,不能动哦。”
萧聪亦是面带微笑,
“放心,我知道。”
果然,萧聪说到做到,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巴掌大的黑盒子,上面刻着一些神秘而古老的花纹,显得它也很有年代的味道,但是从材质上看,这个盒子还很新,远没有第一眼看上去那么沧桑。
萧聪跟庄天赐之间这一来一去宛若朋友间的交流让气氛变得越来越融洽,可另一边的星流云却越来越看不懂了。
“他俩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聊上了,不逃命了!”星流云偏着脑袋,将手附在嘴边,小声对欧阳寻说道。
欧阳寻亦是极力压低声音,
“放心吧,小聪心里有数,你别在这儿添乱!”
“嘿,我去,什么时候变成我在添乱了。”
星流云不服,声音刚刚大了一点,便被幽女毫不留情地扭了一把,
“你别乱说话!”
星流云:“……”
萧聪看着庄天赐手里的黑盒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是件什么秘宝?”
“听说叫‘愿音宝盒’,等会儿我也要跟圣蛊融合,有它在,可保万无一失。”
“哦哦,”萧聪笑着点点头,收回目光,又问道:“既然独孤家知道圣使跟圣蛊的事,你们为什么不问问他们。”
庄天赐将愿音宝盒重新踹回怀里,大大咧咧道:
“问了他们也不一定说,再者,这对我们而言也没什么意义,所以不问也罢。”
“那你想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吗?我倒是略知一二,愿意告诉你。”萧聪波澜不惊地盯着庄天赐的眼睛,问道。
庄天赐毫不躲避,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再产生什么变数,萧四少爷若是想说,不如说说看,在下洗耳恭听。”
萧聪抿着嘴唇,眼神看上去有点耐人寻味,
“你听说过蛊魔吗?就是那场传说之战中,魔尊手下的八大天魔之一,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口中那位所谓的圣使,应该就是他的部下,这位圣使在那场传说中的战役中苟活了下来,并隐居在这古周平原,炼出了圣蛊,还教化了你们,尽管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只可惜最后还是被古仙发现,身死道消,不过他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提前留下了你这么一枚蛊种,希望有朝一日七部能炼出新的圣蛊,完成他生前未能完成的事情。”
“何以见得?”
“猜的。”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说说而已,就像你之前对我将这一切和盘托出,我多少也应该跟你说点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庄天赐笑起来,
“萧四少爷好生风趣,我能对您谈笑风生,是因为我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您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你觉得我应该感到害怕?”
“我……我确实觉得你应该感到害怕,因为这件事发生的很突然,没有人不怕死,你这样的表现实在是很反常。”庄天赐的神色分外坦诚。
萧聪扯了扯嘴角,
“既然你都说了我们今晚都得死,像我这样的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做到坦然面对,我想,这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过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我今晚会死在这儿。”
看着信誓旦旦的萧聪,庄天赐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你……我突然有点想不清楚您在说什么,您到底是因为接受了事实而坦然面对还是对您能逃出生天而有足够的把握……”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跟你说的,都是真话,你一直敬称我为‘您’,从这一点上我可以看出,你并不是真心想加害与我,只是出于信仰,你没得选择,我也相信在此之间你跟我说的都是真话,所以我也跟你说真话。”
“那你为什么认为你今晚不会死在这儿?”
“你很想让我死在这儿吗?”
庄天赐咬咬牙,
“对,我很想让你死在这儿,因为只有你死了,这件事情才能够成功。”
萧聪又笑了,
“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的坦诚,而我之所以认为我不会死在这儿的原因,其实就是一种感觉,我是一个经历过很多生死攸关的人,但每一次到最后的紧要时刻,我都能够化险为夷,我想,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
庄天赐双目微微失神,摇摇头,魔怔般道:
“不,不会这样,你今晚一定要死,一定要死!”
萧聪笑着回过头去,看着已经双目赤红仿佛就要活过来的石像人头,平静道:
“看,时间差不多了,既然你不愿意放手,那就赶紧做吧,反正我们也拦不住你,相识一场,就尽量不让你留下遗憾了。”
庄天赐分外戒备地看了萧聪半晌,后者始终似笑非笑,他咽了口唾沫,才慌慌张张地朝矮山走去。
星流云凑过来,沉声问道:
“你装得那么镇定,到底有几分把握!”
萧聪挑挑眉毛,
“什么叫装的那么镇定,我是真的很镇定好不好。”
“别跟我转移话题,赶紧的,到底有几分把握!”
萧聪笑着摇摇头,
“说实话,一分也没有。”
星流云闻言,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一分把握都没有,你还不赶紧跑!”
“往哪儿跑?”
“当然是……”星流云欲言又止,扭头看了伽音一眼,表情怪异地暗示着,“那个……那个……什么嘛!”
萧聪敛起所有笑意,摇摇头,认真道:
“不行,这一次我们不能往那边逃了,庄天赐刚才没有骗我们,我们这些人,确实是已经被那新生的圣蛊种下了印记,贸然逃到那儿去,只会给人家带去很大的麻烦,我们不能这样做。”
欧阳寻将手放在萧聪的肩膀上,声音沉重,
“小聪,相信我,前辈们绝对不会怪罪你的。”
萧聪点点头道:
“我也相信前辈们不会怪罪我,但不怪罪并不代表这件事情能做,因为不管他们怪罪与否,这件事都会带去很大的麻烦,如果为了保全我们自己就要牺牲别人,这实在是太自私了,你说是不是。”
“可是,在他们心里,你肯定比他们自己更重要,他们愿意为了你牺牲自己,就像七部的人为了圣蛊而愿意牺牲自己一样!”
“错误的事情无论强加什么理由,它终究是错的。”
“小聪!”
“别说了,这一次,我们必须得面对。”
见萧聪如此执拗,欧阳寻和星流云只能住了口。
庄天赐捧着那只巴掌大的愿音宝盒,爬上石像人头的四角王冠,然后又爬上最中间那根角的顶端,身体笔直地站在那儿,然后打开了手中的愿音宝盒,最终归于沉寂。
美妙的乐声响起,是真正的之音,山脚下的人们全部都不由自主地沉浸到了那不知名的旋律中,在这儿,他们似乎真的读懂了庄天赐的执念,而与此同时,石像人头顶端的庄天赐却慢慢地化成了一片莹白色的光点,这片光点围绕着石像人头缓缓飞旋,最后均匀地撒在了上面。
萧聪睁开眼睛,幽幽叹了口气,那感觉说不出是沉重还是如释重负,他静静地看着矮山上的石像人头,目色深邃。
世界,仿佛变得越来越安静了。
时间,也仿佛变得越来越慢了。
现实,感觉离自己越来越渺远了。
心,却又变得越来越有活力了。
对,心跳在加快,因为一场难以预料的变数就要到来,这一场变数,萧聪可是将全部的身家性命——萧家的希望还有星流云等人的生命压在了上面,祈望自己判断的没错,这一次他还能逢凶化吉。
莹白色的光点洒在石像人头上以后,整个石像人头开始发起光来,不过因为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却给人一种越来越深的邪恶感,愿音宝盒中发出来的旋律并没有什么魔力,所以众人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他们一个个地盯着石像人头,有甚者更是张开了小嘴,就像星流云和幽女还有鸿翔这样的。
星空像一面纹绣着满月与繁星的深蓝色幕布,与石像人头两相对比,便为石像人头独上了一层神秘感,慢慢地,,石像人头上的光芒开始向两只赤红色的眼睛聚拢,失去光泽的地方慢慢自石像人头上剥落,不出片刻,整块石像人头便只剩下了相对而置的一双眼球,只不过,此时的它已经不再完全是赤红色,那些莹白色的光点,全部聚集到了它的两只瞳孔处,使得那里变得璀璨无比,绽放的光芒足可以盖住眼球其他地方的赤红,此时的它看上去不再邪恶,像两颗启明星一样。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久。
约莫一炷香之后,星流云喃喃问道:
“这样,就算是完了吗?”
欧阳寻同样心不在焉地回答说:
“应该还没有。”
其实这期间那一双眼球并不是没有变化,只是欧阳寻他们没有像萧聪那样的紫目,所以看不到而已,萧聪隐隐约约看到,那双眼睛表面正在形成神秘而复杂的纹路,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一双真实的眼睛,这些复杂的纹路是眼睛上的血管,后来再仔细看,才发现不是,因为这些纹路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神秘纹路遍布整个眼球之后,眼球的形状又开始发生变化,他们好像是两摊可流动的血,慢慢地融汇在一起,这滩血没有形状,而且还在不停地流动,像一只悬在空中的怪物,而之前充当瞳孔的两颗莹白色的光点,此时却成了它的眼睛。
星流云又喃喃地开口了,
“这一次应该算是结束了吧。”
可惜,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这一刻,半空中血色的无形怪物,迅速向萧聪他们这边冲来。
星流云紧紧闭上眼睛,决然道:
“死就死吧,老子不怕这个!”
没有人骂他口无遮拦出言不逊,因为其他人也相继闭上了眼睛,哀莫大过于心死,这一刻,他们已经心如死灰。
只有一人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便是萧聪。
不停变换着形状的血色怪物此时变成了一张大网,大小尺寸刚好能将矮山下站着的这群人笼入其中,而那两个莹白色的光点此时便更像是大网上的两只蜘蛛,正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下一刻能好好品尝它捕获的猎物。
可就在离萧聪头顶一尺高的时候,这张网却又突然停住了,他快速变成一颗狰狞的恶鬼的头颅,冲萧聪无声而愤怒地咆哮着,却始终再未靠近半寸。
咆哮声在星流云的识海中响起,吓得星流云打了个哆嗦并睁开眼睛,结果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尺之距外的那颗狰狞鬼头,他怪叫一声,
“妈呀!”
然后直接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欧阳寻、幽女他们睁开眼睛的时间只比星流云慢了半拍儿,却并没有出现星流云那般夸张的反应,只是面无血色地窒息了一瞬,见并无危险,面色便渐渐恢复正常。
幽女忍不住踢了星流云一脚,
“身为星家后人,你这样像话吗,赶紧起来!”
星流云坐在地上振振有词,
“别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没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是因为我看见的早,给你们做了心理准备,不然,你们这里面肯定有被吓得尿裤子的!”
幽女又踢了一脚,
“还不赶紧起来!”
星流云从地上爬起,还不忘扑打扑打身上的尘土。
萧聪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这一次,他好像又赌赢了,可这只圣蛊总想跟他对抗,让他有点无计可施,他看着它,总觉得它眼中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却还是色厉内荏地佯装强硬,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于是心里想道:
“臣服于我,难道不好吗?”
至于这只圣蛊恐惧他的原因,他自然是知道的,他身体里蕴含着连他师父天道翁都为之胆寒的纯粹魔力,在先天条件上,就已经稳压了这只圣蛊一筹,它既然也是魔,那与萧聪之间便存在着一种类似于寻常生灵之间的血脉威压,但看样子,这家伙好像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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