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德明,这位在学生时代正好见证了诺贝林德军事学院腾飞的少年如今也在这所学校主持一方事务。当时他学的是侦查和情报专业,实习的时候因调查一件病毒感染案件有幸入了赵弘毅的眼,被赵校长“调教”了一个月,而那一个月用霍德明的话来说:痛苦的过程,巨大的收获。
霍德明坐在办公桌前,又再次拿出了那封书信,反反复复看了数遍,同时也注视着办公桌右侧石英雕制的古朴时钟。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是第三次敲门,每次都只敲三下,一秒一下,每隔10分钟就敲一次,不多不少,不快不慢,时间精准到让然难以置信。
没有去理会敲门的人,作为侦查和情报专业毕业的诺贝林德军事学院昔日高材生,如何确认一件事情的真伪,霍德明自认跟老校长还是学了点皮毛,想骗过他的人应该不多了。
当敲到第十七下时,霍德明同时收到了三分电子报告,信纸材质检测报告、墨迹碳化报告和北方军军部印章真伪报告。
看完所有的鉴定数据,霍德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这封信是真的!
而更关键的是信中内容提到的“女婿”这个称谓。别人不知道赵弘毅的真实身份,但霍德明心中却是明白的很,这女婿二字,那是……一种极其显赫身份的认可,老校长到底是何意思?
当敲到第二十一下时,霍德明这才站了起来,打开办公室的门。
门缓缓打开,清丽的阳光早已日上顶头,破旧的军装在烈日的照映下更显几分军中风采,霍德明打量着眼前少年,第一感觉就一个字,稳,再盯着细看只感觉骨子里无缘无故的泛起一股寒意,于是印象中就有了第二个字,冷。
霍德明从少年的神情中看不到一丝烦躁,不,应该是说看不到一丝表情。即便这少年在门外站了近三个小时,霍德明本想从少年表情中寻找出一丝蛛丝马迹,可面对眼前少年,这位被老校长看中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少了那么一点底气,不知为何,霍德明看眼前少年时神情几次都有些恍惚,好像面对的是一头极度危险、狡猾、凶狠的——动物。
这是一个很不好惹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也很遵守规矩。
……
“坐”霍德明回到自己位置,单手示意少年坐在对面沙发上说道:“喝茶”
少年规矩的坐在沙发上,拿起眼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又放回去,没发出任何一点声响。随即往左侧办公室书架旁阴影位置看了一眼,继而又回到一成不变的坐姿。
霍德明面带笑容,就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辈拉家常一般随口问道:
“推荐信我看过了,对于你的介绍有些疑虑,所以叫你来问问,北方军独立团,先前你在那服役”
“是的。”
“以前读过书吗?”
“没有。”
“那你了解诺贝林德军校吗?”
“不清楚。”
“那为什么要来这学习呢?”
“军部指令。”
“简历说你参加过黑鹤龄战役和图姆角战役?”
“是的。”
“黑鹤龄战役我不清楚,但参加图姆角战役的第七十二团三旅五个营是全军覆没,你怎么还活着?”
“对不起,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回答权限。”
“哦?那黑鹤龄战役呢?”
“对不起,这个问题也超出了我的回答权限。”
“没关系,我也就随便问问。“
……
林千华极为简洁的回答没有让霍德明感到反感,对于霍德明来讲,回答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回答的方式。无论从语气、言辞、表情和反应来看,的确是老校长带人的风格,这位看上去有些尖酸刻薄,又有点恶趣的传奇校长,却是出了名的铁血傲骨,由他培养出来的无论是学生还是士兵,都蕴着一股傲气。而眼前这名冷傲的年轻人,至少现在,没让霍德明看出破绽。
“好了,虽然有军部推荐,但诺贝林德军校老校长定下的校规不能破,原动力引擎实验室还有一个清洁员的名额,你暂时先去那,明年能通过军校内部考核才能成为正式学校学员,当然,期间你的空闲时间可以去学校公共课听讲。有问题吗?”
“没有。”
“嗯,你好好准备准备,有什么不清楚你可以问曹教官,就是接待你的那个小子。”
“好”林千华起身,对着霍德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增加了一句:
“谢谢。”
……
无论时代发展到何种程度,贫富和阶级永远无法消除,这既是秩序的需要,也是人性的使然;诺贝林德军校所在的卡特尼尔市是联邦重要的行政中心城市,也是卡特星球的星都城,是一座典型的阶层分明,贫富差距巨大的联邦36星都城之一。
卡特尼尔市西贡化区以外来和移民人口为主,治安和环境皆不尽人意。大部分的房屋建筑都有百年的历史,设施陈旧,破损严重。基本供应补给也长期不足,是卡特尼尔市典型的贫穷地区。莫林格列墙的建立标志着卡特尼尔市政府对该区实行高度监控。想要出入该区,都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核。
林千华缺失了自己的童年记忆,仿佛是一夜之间就长到了二十多岁,然后被人抛弃在了西贡化区,被一个修理空翔机舰姓秦的老头收养。
从诺贝林德军校回来,林千华一直感觉这不真实,现实的处境和先前如梦幻般的经历,就像坐了一趟由地狱抵达天堂的过山车,作为贫民区的少年,能在诺贝林德军校学习生活,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此刻林千华的心跳很快,一部分来自兴奋和喜悦,而另一部分,却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丝莫名的恐惧。
这其实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而已!
林千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学校的,从进入学校大门的那一刻起,便不是由他的意识在支配身体,而是他体内那个让人恶心的”腐蚀怪物“在操纵者这具身体,他只是按照”腐蚀怪物“的要求,回答了几个问题,说了几句话……
然而奇迹真的发生了……他真的被诺贝林德军校所录用,虽然只是一个清洁工。
通过莫林格列墙关卡审核,步行到家的林千华打开自己的房门时已是晚上十点,这个时候养父秦老头应该爬在某个浓妆艳抹的骚妇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性欲。房间西侧靠窗摆放着用废旧机床打造的一张铁质书桌,一个繁杂的齿轮组镶嵌在桌面的右上方,上面很不协调的摆放着一盆类似“捕食草”的蕨类植物,这盆形状犹如倒挂葫芦的植物陪伴了林千华五年,秦老头告诉他:当年秦老头在维利玛德尔码头的废污池里把他捞起来的时候,皮包骨的他和骷髅没什么两样,即便昏迷都死死抱着这盆奇怪的植物。
五年前,这盆类似“捕食草”的蕨类植物就有4个像倒挂葫芦的卷叶球,五年时间,又新长出了一个类似卷叶球。而如今这盆植物,只剩下最后一个新长出来的卷叶球。
这是最后的一个卷叶球,一想到此林千华心中兴奋之情便荡然无存。因焦虑腿脚便本能的抽搐起来,那股潜藏在内心莫名的恐惧越发浓烈,还有不到四个小时今天就要过完了,那让人恶心的腐蚀怪物承诺的三件事情,自由出入禁区关卡;进入诺贝林德军校;这盆蕨类植物今天将会再生长出一片卷叶球幼叶。现在看来,前两件事情都达成了,反而第三件事情,却是林千华最最希望它发生的,因为这关系到他的命。
林千华从被秦老头收养的时候起,身体就出现一系列奇怪的症状,特别是周期性的恶性无序生长类似肿瘤一样的东西让他痛不欲生,大概每隔一年左右,就会爆发一次病症,说来也奇怪,秦老头找来很多人都帮他检查过,依然毫无结果,暴躁嗜血的秦老头一气之下都送他们去见了阎王。而这盆其貌不扬的蕨类植物却能抑制林千华病变的恶化,每次症状发作时林千华都会服用一片卷叶球,可以说,这奇怪的植物就是林千华续命的关键,而今只剩下一片。按照正常的生长速度,大概要4年时间它才会再生长一个,如果今天真如腐蚀怪物说的那样,自己无疑将再多活一年。
可越是这样,林千华越是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种不明寄生物的恐怖。
林千华看着修理场西侧那间还亮着灯的屋子,一个苗条的身影打在玻璃窗上,林千华就更希望自己能活的再久一点。
而至于和这腐蚀怪物的遭遇,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时间回到两个月多前……6月2日,雨
雨季的卡特尼尔市,连绵小雨几乎不会间断,同时也是捕鱼的最好时节。以捕鱼为生的贫民会抓住这个只有不到两个月的雨季出海捕鱼。那天林千华清晰地记得雨下的特别大,众多海鱼都游到水面上活动,经常在维利玛德尔码头捕鱼的林千华从一条两尺多长的脊尾鱼的嘴里抠出一块半寸见方的木片,木片上布满了黑色粘稠状的污染物,透过这些恶心的污染物,勉强能看到木片上雕刻着一幅人物图样。当时林千华也没在意,像这样的漂浮物被吸进海生动物体内是很平常的事情,虽然联邦政府在大力推进海洋动物环境保护,但在这该死的鬼地方,谁会关注那些玩意,对林千华来讲,那都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不关心自己同类的处境,反而操心人类食物链下生物的生活质量,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取下的木片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这香味打消了林千华将其丢弃的念头,这种味道林千华从未闻过,但吸入肺后脑垂体传来的一丝莫名亢奋让林千华隐约有某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怎么也抓不住它的记忆源头,更多的反而是一种身体感官的本能记忆。
能让自己感觉到熟悉的东西都让林千华觉得弥足珍贵,就如同桌上那盆奇怪的蕨类植物一样,林千华用黑铁制作了一个简单的方形吊坠,将木片镶嵌在吊坠里,随身携带,他也试图清洗过木片表面的污染物,但没什么效果。
然而,在林千华将吊坠挂在脖子上的那一瞬间,原先木片表面怎么也清洗不掉的污染物,自动的开始慢慢的汇集在一起,凝结成一滴墨绿色粘稠状的液态物质脱离木雕表面,又悄然渗透到林千华胸口的肌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