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小元虽然还是小元,依然喜欢牛奶和小鱼干,但她的防备却从未曾松懈。古叔似乎也变了,很多的时候他都会坐在铺子里,看着自己的纸身叹息。而我,有心缓和这样尴尬的气氛,却无能为力。那天的事老板跟我说了个大概,紧要关头,是我体内的千陌救了我。那是我最脆弱的时候,受了伤、也结下了心结。可千陌却没有借机苏醒,反而帮了我,并继续沉睡。
六道交换所看似变回了从前的样子,可里面确实有些东西不同了。
私心里,我希望小元会记得我,我希望回到从前。可这只是个无法实现的梦,我就像是站在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面前,入口和尽头都是那么显眼,当中的路却让人迷失其中。老板离开了,说是去菲律宾长滩度假。墨重和白若也不知所踪,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没有半点的真实感。
白炎曾经来过,说是大判官让他过来表示感谢。
“哎?那老妖精呢?”
“去长滩岛度假了,有事?”
“大判官让我来谢谢他,既然他不在,你就当我谢过了。”
“这是谢礼吧,你怎么吃起来了?”
“那老妖精又不缺什么,这些东西也就是走走过场,还不如给我补补。那天,我可受了伤的,吃点喝点也是应该的嘛。”
于是,白炎在铺子里坐了一整个下午,吃掉了大判官让他带给老板致谢的桃花酿和腊肉。
阴府那种没有太阳的地方居然也可以做腊肉,真的是很神奇。
大判官的桃花酿不像是人界的味道,更为冷冽罄香。入口有些微微的辣,一线喉,回口异常的浓醇甘甜。看这酒坛子,少说也有好几十年,怕是大判官的私藏。白炎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捧着酒坛就是一阵牛饮,吃饱喝足,他懒散的躺在铺子里,难得的……沉默了一阵子。
“阴府那一日,真是生死一线。老妖精为了保大判官,开了深渊门,虽然只打开了三重,却也殃及了人界和阴府的交界处。这几日可是累坏我了,逃出的恶灵幽魂都要一个个抓回去。老妖精倒好,自己躲出去享清福。也不想想,这祸事是谁惹下的,他这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我挑了挑眉,看着他那副老头一般的安逸样子,你还不是一样。
白炎酒后絮絮叨叨,说这个说那个,跟隔壁邻居的碎嘴婆子一样,着实令人烦躁。好在他是有些醉了,醒醒睡睡的,也让我有透口气的机会。
老板去阴府,打开了深渊门。深渊门乃是关押恶灵厉鬼之地,由上往下共计十八层。越是往下,关的就邪恶,居说深渊第十八重里,只关了一个人。那人便是魔,是一位成仙之人的杀戮之心。我曾听老板说过,深渊门由无数恶灵厉鬼守门,打开容易关上难。如果是心智不坚,或是能力不足,极有可能被恶灵操纵,丧失心智拖入深渊。而入了深渊,哪怕十判官也无能为力。而关上深渊门,需要开启之时双倍的气力。如开启三重门用六分力,则关上它要十二分的力。每一重,所需之力都是上一重的倍数。例如三重门开启之力是六分,那四重门就是三十六分力。十判官联手,至多打开两重门。老板却是一人开了三重门……强到变态了吧。
“谢秋,三判通天大人被墨重掳走了。前几日大判官算卦,说三判……通天大人已经不在了。”
白炎捏着酒杯倒尽了最后一滴酒,晃着二郎腿,瓮声瓮气的说。
看来这个三判通天于白炎是不同的……
“你好,我……我之前来过,但是你们没开门。今天营业吗?”
“啊,是的,请进。”
白炎拍了拍我的肩头,带着一身酒气消失了。白炎是千杯不醉、万杯更清醒,他这次是真的难过。否则这小小的桃花酿,又怎会醉?
客人已经来了,我也无暇顾及其他。
这次的客人,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他叫刘毅,是个刚入行的新人歌手。他曾经为一部动漫电影写过一首主题曲,随着电影上映,他也就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虽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朴实,可说难听了就是毫无特点。所以,他从炙手可热,渐渐变得无人问津。我记得三天前,有记者爆出他的家世。说这个一心只想混娱乐圈的刘毅,是个身负万贯家财的大少爷。甚至他的母亲家里,还有一些国外的商业资源。
但,只要你见过他,你就一定不会相信他竟然是一个阔少。
刘毅穿着一件灰色的长款西装,里面是一件白蓝黑三色渐变的连帽衣。他穿着一条黑色的破洞牛仔裤,打了耳钉,甚至还有唇钉。一头头发修成了造型,一根根的直指苍天。他的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盒子,看起来像是吉他。
“你……你好?”
“恩,请坐。”
“我听说你们这里可以交换点东西。”
“可以,您需要什么?”
刘毅的眼底亮起了闪光,他整个人都一下子生龙活虎起来。他不由得伸手,捏着我的肩膀拼命摇晃。
“太好了!太好了!!我要换嗓子,我要一副与众不同的嗓子!”
“嗓子?”
“是的,就像是烟嗓、或者那些有极高辨识度的声音。我要让所有人都无法忘记我、无法忽视我。”
“那,收取您未来财富的三分之一,包括你名下所属的房产、商铺、甚至是你在公司的股份,还有你所有的私人财产。”
“这么简单?!不会到时候你们赖账吧?”
“客人,六道交换所的名声,你打听打听就有数了。”
“那行,我换。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你不知道有些人的嗓子是天使吻过的,而我的……是被天使掐过的。不仅不出彩,有时候甚至被经纪人嫌弃。”
“好,请伸手。”
协议达成,突然天上就下起了钱雨。
我一愣神,硬生生被那些钞票埋在了地上。钱,铺天盖地的钱从一个黑色的时空洞里,飞得到处都是。我挣扎的站起身,将自己从钱堆里拔了出来。三分之一的财富,就已经这样了,真是令人唏嘘。我拿着地上的钱,把它变成了扇面,轻轻的扇了几下。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有些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整天游手好闲,他也依然是天之骄子。可有些人,兴许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等刘毅走后,我和古叔拿着扫帚将一地的钱扫了起来。
古叔看着地上的钱,像是在发呆。他拿了一张,随手就放进了口袋。
我看到了,却不理解。古叔是个纸人,钱对他而言只是一张纸,他要钱做什么?他曾说过自己是失忆的,兴许……现在记起了什么,又不能言于人前?
“古叔,你到底怎么了?”
古叔脸上一红,将裤子口袋里的钱拿了出来。他看着我,悠悠的说。
“我想…晚上出去一次。”
“恩?晚上?去哪儿?”
“小谢啊,我这……我这现在不能说,等过一阵子,我一定不瞒着你。”
古叔从来没有这样过,也许这对他很重要。我又从地上抓了几张,塞进了他的手里。
“好,你去,铺子里有我。”
今夜天空是满月,只是边缘不清有些模模糊糊。就像是许久之前,老人家言说的毛月亮。天上没有星,月光也是昏暗不明的。风不大,偶尔一吹又冷的发抖。小元就坐在我的对面,用自己的尾巴跟自己玩着五子棋,玩得不亦乐乎。我抱着账本翻阅,想整理一番。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眼神总是时不时的往她那里看。
“喂!谢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炮踩!”
我下意识就眼睛一酸,赶紧别过头。假装找遥控器,然后打开了电视。正在播出的是一期歌唱比赛,而正在唱歌的人,不是刘毅又是谁。他的声音变得非常有磁性,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沙哑,却特别的温暖厚实。他的音域变高了,律动感也变得比以往更好。在哀伤的副歌中,他坐在台的边缘,轻轻的叹息,缓缓的诉说着。
“是不是我真的不好,所以爱给了你也不要…是不是你真的太好,所以我付出也得不到。曾经的那个街角,我看着你一人走远。夕阳之下,泪目之中,你的影变为双。曾经的那株水仙再不会开花,曾经的那辆单车早已破旧不堪。曾经的你我,留在回忆,封进纸箱。你我各自远走,各自天涯。只是某个夜,起风之时,记得有个人曾给你爱,不求回报。”
刘毅的声音带着一种魔力,让人陷入了恋情无疾而终的心酸。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难过,鼻子发酸。而小元却早已经哭红了眼……
“大爷的,唱的那么动情干什么!啊啊啊啊,好烦!谢秋!你看什么?!再看我锤爆你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