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赌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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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烛光摇曳。

  三人步入,影子映在墙上摇摇晃晃。

  夫子的书房很大,摆满了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全是书籍。

  宽大又简陋的木桌后方,挂着一幅字帖。

  字帖上只有一个字,笔力遒劲,如刀削斧劈。

  正。

  云极望着木桌后的字帖,竟有一种在仰望高山的错觉。

  “这正字挂了好多年。”古宣回忆道:“我在此求学的时候夫子就挂着这副字帖,有一次我偷懒被发现,于是罚写了正字一千遍。”

  “正,正人君子的正,正气凛然的正。”

  余幼娘在望向字帖的时候,眼里闪烁着一种特殊的光彩,那光彩中有崇拜和敬重,还有一种深深隐藏起来的爱慕。

  “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言不正不说,话不正不听。”古宣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一边偷着分心咏念课本,一边提防着夫子的戒尺。

  “夫子不在书塾,他会去哪呢。”余幼娘担忧的望向门外。

  “夜里凉,夫子没戴帽子,应该没走远。”云极发现墙上挂着一顶高冠,以为是夫子常戴之物。

  “这顶冠,夫子已经多年没戴了。”余幼娘摘下帽子,眼神晃动。

  “我记得这顶帽子挂在这里很多年,夫子从未戴过。”古宣疑惑道:“或许是夫子不喜欢戴帽子,那还为何留着?”

  古宣的疑惑,云极也有同感。

  如果是不喜带帽的人,通常不会将帽子挂在墙上,更不会留在书房。

  “很旧,应该是有年头的老物件。”云极看出帽子的陈旧。

  “三十多年了,这顶冠,夫子在三十多年前戴过。”余幼娘感慨道。

  “这么久,太旧了该扔了。”古宣道。

  “三十多年的帽子,应该意义非凡。”云极道。

  “你们应该没听过赌冠的故事。”余幼娘望着古旧的帽子,讲述起这顶高冠的由来。

  三十多年前,夫子正值壮年,喜束高冠。

  那一年,猎户之女前往书塾求学,猎户由于学费与夫子争辩起来。

  书塾每月收取学费七十文,每年授课六个月,休假六个月,一年学费共计四百二十文钱。

  本是明白账,怎奈猎户不识字更不会算学,又倔强如牛,硬说一年学费是四百一十文。

  猎户脾气火爆,极重脸面,当着街坊四邻当场与夫子赌命。

  猎户说若他算错,这条命不要了,如果夫子算错,就把头上的高冠丢掉。

  丢冠一说,对旁人无关紧要,但是对夫子这种满腹诗书的读书人来说,无异于一种耻辱。

  丢冠的寓意相当于丢掉前程,弃掉斯文。

  赌冠一事,最终猎户赢了。

  夫子当着所有人,笑着认输,将高冠摘下丢掉,更将书塾每年的学费改为四百一十文。

  经历过赌冠一事,夫子的名声骤降。

  很多人认为他沽名钓誉,根本没有学问,甚至不少当时就读书塾的学生也因此离开。

  但也有人看出了夫子真正的用意,对夫子更加敬佩尊崇。

  夫子宁可自己受辱,为保猎户一命。

  如果他当时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清算学费,猎户终将明白是自己算错了,以猎户的脾气当场就得自尽,所以夫子选择认输。

  以一生清誉,护一人平安。

  这便是夫子的大义。

  赌冠的故事发生在年月久远的过去,以至于很多人都已经忘记当年的故事。

  可唯独余幼娘,一辈子也忘不了。

  当年去书塾求学的猎户之女就是余幼娘,与夫子赌冠的猎户,便是余幼娘的父亲。

  后来猎户终于算明白了这笔账,他羞愧难当,对天盟誓要护佑夫子一世。

  于是每当夫子远游,猎户必定护卫在夫子身后,充当护卫。

  后来猎户故去,护卫夫子的职责便由余幼娘担当了下来。

  听闻赌冠的故事,云极与古宣大为感慨。

  夫子清廉淡雅,一生未娶,余幼娘便一生未嫁,古宣觉得奇怪,问之为何。

  “有了家,就有了累赘,若夫子登山未必能护其周全。”

  余幼娘的回答波澜不惊,但其中的情意又有几人能知。

  “余姨应该嫁给夫子,这样皆大欢喜,你有了家,夫子也有了时时刻刻陪在身边的护卫。”云极的这番话出自内心,深得古宣的赞同。

  余幼娘苦笑着垂下头,眼底晃动着罕见的温柔。

  是啊,早该嫁给他,不知会不会太晚了……

  呜。

  狐鸣声划破书房的宁静。

  豁然抬头,女子的目光已然坚毅冰冷。

  “夫子很少夜出,这次狐族来得蹊跷。”余幼娘的声音开始沉重,道:“狐族不仅聪慧,更记仇,夫子猎狐无数,狐族怕是来找我们复仇。”

  “一群畜生而已,那就让它们有来无回。”古宣捏拳道。

  “我去寻夫子,你们两个小心行事。”余幼娘紧了紧背后的长弓,走出书房,夫子的安危对她来说比任何事都重要。

  余幼娘走后,云极这才想起后院的架子还没来得及查看。

  两人离开书房,抵达后院。

  院子里黑漆漆,冷飕飕。

  堆积旧物的竹棚依旧,棚子里漆黑一片,古宣找来火把。

  时隔一月,竹棚里多了不少杂物,摆着泥偶的小架子被挡在里面。

  古宣举着火把就要进去查看,被云极拦住。

  古宣不明其意,回头看去,只见云极神色凝重的盯着棚子深处。

  无需交谈,古宣立刻明白过来。

  云极有预知妖物的灵觉,棚子里必定不对劲。

  两人一个持刀,一个握剑,各自调动真气,准备动手。

  咕噜咕噜。

  怪异的低吼从竹棚里传出,就像有人被噎住了一样。

  “什么鬼东西,给我出来!”

  古宣抄起一张椅子,朝着竹棚里砸了进去。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椅子撞碎了杂物,撞塌了半个竹棚。

  棚子坍塌,显现出深处的架子,月光下,云极发现架子已经空空如也,幼狐泥偶不翼而飞。

  没了?

  正待诧异之际,云极发现坍塌处有东西在蠕动。

  耳畔的剑啸声依旧,云极将刀刃对准了蠕动的东西。

  咕噜!

  一声古怪的低吼,坍塌的竹棚里突然窜出一头黑狐,肚子很大,显得十分臃肿。

  黑狐一跃跳上墙去,居高临下盯着云极与古宣,发出古怪的咕噜声。

  从开合的獠牙间能看到黑狐的嘴里有东西,像吃撑了似的。

  “它吃了夫子!”古宣怒喝。

  黑狐臃肿的肚子很像刚吞了一个人。

  “应该不是,没有血迹。”云极冷静道,他发现黑狐的獠牙和嘴上都未沾染血迹。

  “它嘴里是什么?”古宣说话间黑狐作势欲扑,趁着两人后退的时候竟跃出墙外。

  “它嘴里是泥偶!追。”云极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架子,肯定道。

  如果之前的猜测正确,架子上的泥偶就是摄魂之物,狐妖定是要将其转移走。

  留在原地容易被发现,吞进肚子里就安全多了,如此一来再没人能找到摄魂之物的下落,即便将那头狐妖杀掉也没人会想到摄魂之物会藏在狐妖的肚子里。

  从布置妖傀开始,这接连的计划堪称完美。

  狐族的心智果然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