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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勤政殿。
贾蔷一身单衣蟒袍坐于御座上,脸上神情也没当回事。
四周走兽冰鉴的兽口往外喷着白雾寒气,殿内清爽宜人。
他笑呵呵的看着永城候薛先、临江侯陈时、景川侯张温、荆宁侯叶升等,道:“近来五军都督府的议会卷宗本王看了看,这会大家越开越有名堂了,比本王想象中的要好的多。军功爵制弄的比本王想的还周到,封国对子民数量的要求,这一点很好。”
陈时笑呵呵道:“也是没法子的事,眼下一家也就百万亩封国,谁家手下没有万把人,要求不严些,怕地不够封……”
贾蔷笑骂道:“临江侯这是在与本王哭穷,那百万亩也不是你们的封国,你们的封国在别的地方,爪哇的土地,都是本王的封国,国名为秦。一家百万亩,是赠与尔等经营赚银子用的。没银子拿甚么去开国?你们拿去经营上十年,必可累积得到富可敌国之财富,再以此财富出去开海。这十年内,西夷攻来有大秦庇佑。这样好的条件,你若不满意,本王现在就送你们一片封国,十个百万亩都不止,你要不要?”
陈时哈哈笑道:“罢了罢了,还是跟随王爷,稳扎稳打的好!”
贾蔷自然不只是做善事,汇聚这十家王侯的力量底蕴,正好可以开发出爪哇来。
不然仅凭德林号一家,还是太慢。
再者,将诸为军头们最强的力量拉去,也是为了借助其兵力一用。
要知道,爪哇岛上现在还有四五百万土著呢。
笑罢,贾蔷屈指叩击着桌面,道:“现在看来,五军都督府还是很有用的。先前有军机处,虽挂着军机之名,但诸大臣里除了赵国公挂个名外,就没第二个武人了。没军伍之人,也敢叫军机?”
此言就太引起共鸣了,连性格沉稳些的薛先都骂道:“历朝历代,除了开国之时,余者皆文贵武贱。七品小吏,自仗功名在身,清贵文官,就敢在兵部清选司呵斥二品参将。但凡顶嘴,就是罪过。”
其余诸勋亦纷纷开口大骂,尤其是二韩。
贾蔷呵呵笑道:“这种情形断不可取,今后也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古来常有武人为祸,也不可不防。不止大燕要防,各位将来的封国内也要防备。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成了多少人造反的出师之名。如何破之?当然不能将命运交到文官手中,所以本王之意,由五军都督府出面,另立一军中大理寺,组建宪军,以正大燕百万大军军纪军法。
怎么立法,该设几人,何人当为第一任军法都督,该如何肃整军中法纪,皆由五军都督府来定这个规矩。立下这个规矩后,诸位所执掌的,就不只是京营兵马,而是督查普天之下所有兵将之荣辱,所以务必要慎重。”
诸将听着面色本有些微妙,这些日子以来,贾蔷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套了过来。
姜家在京营中抽调走了整整八千人,再加上各家剥离出的数千兵马,京营被抽走了一万两千人。
十二团京营总计也不过八万人,去掉被贾蔷干掉的两营兵马,剩余七万兵。
再去处水分,剔除吃空饷的,实额连五万都不到。
去掉一万两千实额兵马,剩余三万余兵。
而要合并成前后左右中五军,还差两万兵丁。
这两万倒是很快都补充齐全了,但任谁都知道,这些兵马十之八九都是贾蔷的手下。
再加上皇城御林军、五城兵马司甚至连步军统领衙门都为其掌控,贾蔷的权势,每过一日都在飞速的增长中。
这才过去一个半月……
不过,幸好贾蔷不是那等过河拆桥的主儿,虽然不断的在削弱他们的力量,但给予的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
今日虽然又抛出一个主意,要肃整大燕百万大军,既要清理军务,又要他们去当这个坏人,对军中举起屠刀……
但不可否认,贾蔷也给予他们越来越大的权力。
从一介军头,变成操持天下兵权的巨头。
只要他们不想造反,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近来可有人寻你们勤王?”
热闹罢,贾蔷忽地开口问道。
众人面色一凝,有几人面色不大自然。
贾蔷呵呵笑道:“大同镇淮安侯华文和辽东镇怀远侯兴才都书信于孤,问孤甚么个情况。为何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内,有三四波人往他们那跑,劝他们甚至逼他们起兵勤王?华文特意将其子华安派了回来,兴才也将世子兴远派了回来,以表寸心。
怎么,他们一个远在大同,一个更身在辽东,尚且被赋予深厚期望。你们就在京城,以麾下精锐起刀兵,事发突然,只要剿杀本王,则大功成矣,就没人去寻你们?”
见话音落地后,几乎盏茶功夫,勤政殿内一片死寂,贾蔷轻声笑道:“不管有还是没有,本王都希望诸位能想清楚一事,那就是得与失。且不说能不能办成,果真办成了,顶了天了,也就是赵国公当年。可是姜老鬼后面付出了甚么样的代价才苟全性命的?你们以为,你们或是你们的后人,能有他那样的手腕和魄力,将自家一刀刀给凌迟了?即便你们有这样的手腕和魄力,你们在军中有他那样的威望,一言出而无人敢反抗?到头来,终究不过是天家的一条狗罢了,想吃狗肉时,就杀了解馋,或是立威。
而如今咱们做的这番事业,又意味着甚么,本王不信你们看不到前程……”
“王爷!”
永城候薛先出列,面色肃重拱手道:“王爷,近来的确多有说客登门,许下的诺言已经到了荒唐可笑的地步。臣等之所以没有擒拿下来,砍了脑袋送与王爷,一来碍于一些世交老亲的情面,但这并非主要缘由,真正的缘由,是王爷连罪魁祸首和二韩等都未诛之,只远远打发走了。臣等着实想不出,王爷会杀这些人的道理。所以与其再由王爷不疼不痒的放了,索性不理会,也不动手。”
贾蔷哈哈笑道:“原来是本王自己种下的祸根……”
永定侯张全轻声道:“王爷,臣等非蠢货。若无当日太和殿兵变,臣等中间或许还会有人被说客迷了心,转向走回头路。可当日臣等坚定的站在王爷身后,此刻再转向,即便侥幸事成,回头来也绝难逃清算。此事,臣等只要非蠢货,就不会不知。所以王爷真不必担心臣等忠心,封国之诱惑,没人能挡得住的。”
荆宁侯叶升亦抱拳沉声道:“只要王爷不负臣等,臣等绝不负王爷!”
见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贾蔷揉了揉眉心笑道:“本王之过,让你们产生了混乱,以为……罢了,现在还是说清楚的好。二韩等之所以不杀,是为了减少大燕十八省造反的可能,譬如云贵那边的何澄。眼下好了,何澄已经被绣衣卫秘密押解回京,过些时日就到京了。”
陈时笑道:“他肯乖乖的回京?”
贾蔷没好气道:“当然是赚回来的,用韩彬的印信调回来的,不然必生风波。但当时不杀二韩等,是为了天下安宁,如今将那些暗中挑事的斩尽杀绝,也是为了天下安宁。这里面的道理,不用本王赘述了罢?”
诸武勋自然明白,纷纷暗自点头。
贾蔷道:“那好,从今天起,再有说客上门,一律杀无赦,最好连背后之人也一并杀了。等本王先生回京,操持朝政后,本王就要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南巡。京中局势,甚至是天下大势,都操于诸卿之手。不干净利落狠辣一些,怎能震慑屑小?”
听闻此言,薛先皱眉道:“王爷,这个时候,您怎好离京?”
贾蔷摇头道:“这个时候离京,巡幸天下,同样还是为了天下安宁。诸卿,开海要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这样,咱们在封地种出来的粮食,才有卖的地方。种出来的甘蔗榨成糖,才有富庶的百姓来买。这里面有很深的学问,但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大燕越安稳平定,咱们的封国就能建起的越快越强大!咱们这一辈子所有的目标,都是围着这个进行。本来可能需要百十年几代人的努力付出,但本王贪心些,想咱们这一代人,就把事情办了,起码也要打下坚实的基础!”
诸勋臣闻言,纷纷点头。
若有的选择,谁愿意做狗?
如今,他们有的选择,所以选择做人,操持天下权柄的人!
尽管还有贾蔷在他们头上,可一个全心全意想要开海的伟略君王,他们并不觉得屈居于下是一种耻辱。
君不见,李燕天家的太后,都沦陷了吗?
……
“轰隆!”
“砰砰砰砰!”
“轰!!”
不绝于耳的大炮声,传入安平城内,清晰的震颤感,更让人心生恐惧。
安平城城主府正堂上,林如海、齐太忠、尹朝并江南九大姓中的六位,还有粤州十三行伍家家主伍元、潘家家主潘泽、卢家家主卢奇和叶家家主叶星等。
便是林如海和齐太忠这等当世一等一的人杰,见多识广,却也未亲身经历过如此炮战,因而一个个面色凝重,心里没谱。
因为小琉球的主力船队,并不在家……
战争的阴影,就这样突然降临。
“这蔷哥儿搞的甚么名堂?阖家老小都在这里,竟让德林军大部走的远远的!如今仇家杀上门来,岂不是一窝端了?”
尹朝心里烦躁,在堂上来回踱步埋怨道。
如今天下间,敢用这样语气埋怨贾蔷的人已经不多了。
林如海没有说话,倒是齐太忠微笑道:“国舅爷何须担忧?老夫虽不知兵事,不过猜想以王爷的谋算之力,再加上对家人的亲近在意,岂会让小琉球出事?”
尹朝闻言恼火道:“他有甚么谋算之力?除了能生儿子!”骂罢,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如海闻言也是哑然失笑,对这个尹家二爷,他并无厌恶之心。
相比于满心官场算计,做梦都想往上爬的尹家大爷尹褚,这位尹家二爷单纯的让人喜欢。
对于贾蔷生了那么多儿子,他在林如海当面都抱怨过几回了。
但这位尹二爷又希望他闺女生的也是儿子……
伍元等见林如海、齐太忠等还有心思说笑,都钦佩不已,到底是通了天的大人物,非比寻常。
卢家家主卢奇最是年轻,这会儿坐不住道:“爪哇是尼德兰最要紧的殖民地,被咱们偷袭攻占了后,必怀恨在心。他们不敢和德林水师打,就绕到小琉球来,偷袭老巢。而且……”
“而且甚么?”
林如海问道。
卢奇道:“而且,未必是尼德兰一家。恐怕还有葡里亚,倭奴,甚至佛郎机、英吉利等国。毕竟,他们谁也不愿看到一个如此强大的东方大国崛起。尤其是倭奴和葡里亚,上一回就是他们两家合谋起来,和四海王内鬼勾结,打下了小琉球。”
潘泽缓缓点头道:“外面的炮声太密集,恐怕正如卢员外所言,麻烦大了……”
“何来麻烦之有?”
潘泽话音刚落,就见齐筠大步从外进来,面色从容带着微笑。
进来后,先与林如海、尹朝、齐太忠等尊长见了礼,尹朝也知道此人为贾蔷亲信,急问道:“齐小子,你何时从爪哇回来的?就你一个人回来的?”
齐筠笑了笑,躬身道:“小子前来请罪,回来已经三天了,一直在周边小岛上藏匿着。原以为这伙子不会来了,还好,终究还是来了。”
“嗯?”
“咦?”
一连串惊疑声响起,回来三天了?
齐太忠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得意孙儿,而后转头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颔首笑道:“看来,这些西夷贼寇的到来,是你们预见的了?还是就是你们引来的?”
齐太忠在一旁眼角跳了跳,这可是两回事,若是后者,那就犯了大忌了……
好在齐筠忙解释道:“老相爷明鉴,我等纵然有一万颗脑袋,又岂敢以主公家眷为饵诱敌深入?这等事便是做成了也是功不抵过,稍有闪失,都是倾天大罪。实是此次大军倾巢而出,以巧计奇袭巴达维亚,占领了巴达维亚后也接手了他们强大的防备炮台,和尼德兰交手后,对方在吃了几次亏后就远遁了。闫帅说他们走的古怪,必有阴谋,又几经侦查后推测,他们的目的许是要放在小琉球,围魏救赵,故而我等才随闫帅星夜兼程,乘船速快的小船连夜饶道赶回来……”
齐太忠皱眉道:“大军未回?只你们乘小船回来,又有甚么用?”
齐筠笑道:“祖父大人勿忧,闫帅说,小琉球乃王爷基业所在,岂敢轻忽?这半年来造出的大炮,只有小部分用来壮大船队,大部分都布置在岸防上。战舰上的炮虽厉害,又如何能和岸防炮比?上回那些西夷东倭们用阴谋攻入安平城,就算有心将岸防炮的位置记了去,也是白费心思,因为大部分新炮都不在老炮位上。他们将老炮位上的炮轰去后,若以为高枕无忧了,敢靠近前来甚至登陆,那今日,便是彼辈葬身海底喂鱼之日!
闫帅说,这一仗若是顺利,王爷开海之路,就算是真正趟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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