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警诫官商,“吏转官”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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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富庶之地,也是有目共睹。”朱由校又加了一句后,却是话风突变,加重了语气,“然江南士绅拖欠国课,最为严重;偷税漏税,也以江南商贾为最,却是为何?”

    唐默和夏中时吃了一惊,赶忙跪倒,禀奏道:“万岁明鉴,作奸犯科之辈非是我等,我等亦万万不敢偷税漏税。”

    朱由校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朕不是昏君,尔等若是不堪,还能入宫觐见,还能坐在这里吗?”

    唐默和夏中时深深地叩下头去,齐声道:“万岁英明。”

    朱由校并没有马上叫这两人起来,而是继续沉声说道:“朕知道这是官员与商贾勾结的结果,也有一些官员是商人故意拉拢资助,以便得到庇护,或是谋取利益。”

    露出几分讽嘲的冷笑,朱由校说道:“三十税一呀,高嘛?即便如此低,还要偷漏,还文风鼎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

    唐默和夏中时不敢说话,额头沁出了层层冷汗,也或许是羞愧难当。

    “朝廷每每欲增加商税,不用商贾发声,自有官员极力阻挠。所谓的‘不与民争利’,不过是借商自肥,简直是厚颜无耻。若真是为百姓着想,那些从土里刨食儿吃的农民,怎么没人为他们说话?”

    “朕今日说的话,明天就会在上刊载。让那些官不官商不商的混蛋看看,也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嘴脸。”

    皇帝似乎发泄完了郁闷,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水喝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才说道:“你们两个起来吧!”

    “微臣谢万岁隆恩。”唐默和夏中时叩首后,才坐回绣墩,比刚才还要恭谨小心。

    朱由校思考了一会儿,抬头说道:“朕在商会里安排监察官员,不仅仅是对你们的监督,更是为你们排忧解难。哪个官员敢借职权敲诈为难你们,他们自会帮你们处理。对了,这几位监察官员,会兼御史衔,以便行事。”

    明代改御史台为都察院之后,其中既有品级高、声望重的官员,又有一大批品级低、权力大的官员。

    这样既保持了监察制度“以卑察尊”的原则,又提高了监察机构的威慑力,使监察机构能够真正发挥作用。

    而皇帝派往各地的总督、提督、巡抚、经略、总理等大员,一般都会兼都御史衔,方便行事,但不理都察院事。

    朱由校给吴铮、杨润民、郑芝龙三人加上御史衔,品级虽不高,却成为了皇帝耳目风纪之臣,对官员的威慑力很大。

    “以后朝廷还会加大纠劾官员的力度,增加监察官员。”朱由校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只管在商言商,奉公守法,贪婪盘剥的官员,朝廷自会从严惩处。”

    “万岁英明。”李旦等人躬身拱手,马屁奉上。

    以前商人不愿交纳商税,有自身贪鄙的原因,也有孝敬打点了官员,再交税觉得亏的心思。

    现在,皇帝已经敞开了说,会派人为他们保驾护航。

    不管有没有官员盘剥插手,商税也是一定要上缴朝廷的。而那些不法官员,结局肯定不会好,皇帝所说的从严,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可不是说说而已。

    李旦、吴大章等人,包括唐默、夏中时,都暗自松了口气。以前的顾虑虽未完全消除,面对贪渎官员时,却有了几分底气。

    看来皇帝是要来真的,准备对勾结商人的官员进行打击了。

    而商会,既能上书,又有兼御史衔的监察官员坐镇,成为皇帝打击官员的一个渠道,也是显而易见的。

    “接下来,朕要交办几件差使。”朱由校伸手点了点,说道:“办好了,于国于民有利,对你们来说,也能赚到钱。”

    皇帝要交办差使,这是信任,是荣誉,可不会被人看作役使。这就是封建时代的特点,朱由校越来越明白当时人的思维特点。

    …………………….

    作为朝廷的喉舌,政策的风向标,已经为大众所熟知,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比如严惩拖欠隐漏赋税的士绅,以及在清屯充饷中的一些阻挠者,经过的刊载宣传,极大地震慑了其余。

    如果没有报纸,某某被抄家流放,甚至是被就地正法,不知道何时才能扩散开来,或许也没人关心某个县的某个土财主的入罪和被杀。

    所以,新一期的报纸上所刊载的商会觐见、皇帝圣训,很快就在大明掀起了巨大的震动。

    官商勾结不是什么新问题,甚至可以说在太祖洪武一朝之后,便又重新开始出现。明朝中期之后,则更是篷勃发展、日益壮大。

    对于越来越强大的官商集团,大明皇帝并没有坐视。从嘉靖开始,到天启皇帝,展开持续了近百年的君臣争斗。

    万历“贪鄙”,张居正的名声也不好。原因很简单,触动了官商集团的利益,遭到了他们的大肆诋毁和肆意污蔑。

    现在,少年皇帝又继承了万历爷爷的“贪鄙”品质,准备完成爷爷的遗志,把“皇上爱珠玉”进行到底。

    骄纵不法,贪冒无已,利欲熏心,贪婪无耻……少年皇帝对官商的恶意满满,通过这些毫不留情的斥骂,昭然若揭地表现了出来。

    皇帝这是又要下手了呀!有人惶惶不安,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忿恨相当,也有人事不关己。

    也就在这一期的报纸上,还有一个轰动性的消息,在官场上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吏治,吏治,是朱由校一直在搅尽脑汁要解决的问题。而吏转官的章程推出,则代表着他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吏治”嘛,说得多清楚,差不多就是“胥吏”的治理。

    可以说朱由校的认识提高了,目光却下沉了,注意到了地方政治的最底层——那些永无出息的胥吏。

    其实,这也是朱由校的现代人思维在影响着他。如同封建时代所分的“士农工商”这四民分野,在他看来,只是从业不同,并没有谁高谁下。

    同样的,他觉官和吏不都是政府公务员嘛,凭什么要分入流和不入流,凭什么要给“吏”加上诸多的歧视性规定,让他们永无出头之日。

    而从办事能力来看,科举出身的官员哪有胥吏纯熟?说白了,官是管人的。吏则是干活儿的,具有专门知识,属于技术官僚。

    不能说胥吏好了,天下就治。但处于基层的胥吏,却正是政策能否落到实处的关键所在。

    “朝廷拟定‘吏转官’常制,任职两年以上、无污迹……朝廷拟取消‘吏不得科举、无出身’等限制,以及‘官吏流品’之分……”

    官吏殊途,主要原因便在于中国历史上的流品观念。比如教书的先生,衙门里的办事文员,现代人看来是职业不同。但在古代,却在行业与行业之间,又分出了清浊高下。

    再比如文武官员,虽然都是官,官阶品级也可能相等。但有流品作怪,文官武官在人们心目中却又有分别。

    所以,打破“流品”观念,也是朱由校的深远考虑。否则,虽然他是文武并重,但官场上、社会上的思维和看法,却是背道而驰。

    阶级可以有,流品要消除。尽管改变人们的思维,改变历史形成的传统观念,将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任务。可你不去开始,永远也不可能有改变。

    当然,使胥吏有了出头的机会和空间,并不是就能使胥吏都自爱上进,但朱由校也并没有这样的奢望。

    就象给官员加了俸禄,也不能杜绝贪渎是一样的道理。

    但打破“流品”观念,制定“吏转官”的相关制度,也确实会使某些有才干的胥吏有了前途。

    别人不知道,朱由校可是知道一个九品小吏是如何在明末展露出忠贞和才干,打得清军怀疑人生的。

    书读得好,能考中进士,却并不一定有实干之才,更不一定有忠贞之心。

    屡仕不第,做一个不入流又被官员瞧不起的胥吏,却不一定就真的人品卑污。兴许,很多胥吏倒要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干净得多。

    李旦放下了报纸,抬头看着有些着急的颜思齐,笑道:“要不咱们就在京师过完上元节再走?”

    颜思齐翻了翻眼睛,说道:“要看花灯,南京更多更热闹吧?”

    李旦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真的,可就怕来不及呀!”

    颜思齐说道:“上元节要热闹好几天呢,赶不上十五,还赶不上十六、十七?”

    李旦笑了笑,说道:“兴海运是圣上交代的差使,不把京师、天津这边安排好,我不能放心地回去呀。你若着急,便先赶回去。”

    颜思齐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你留下安排,我回上海那边也作些布置。”

    李旦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你回去后,先把商会会员召集到一起,商议出个大致的章程。我呢,顶多晚上十天半月,便会返回上海。”

    “行,等你回去再最后决定。”颜思齐起身说道:“某是看好国内海运的,有中华商会和江南商会这两个大客户,赚钱应是没有问题。”

    “至于什么满是鸟粪的金银岛——”颜思齐停顿下来,皱了眉头,“你觉得鸟粪会有人买,会赚钱?可既然圣上说了,咱们肯定去干,但也不必着急。”

    李旦赶忙郑重地提醒,“赚钱是小事儿,办好差使才是大事。”

    “晓得,还用你说?”颜思齐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李旦对着颜思齐的背影摇了摇头,认为颜思齐并没理解圣上的真意。通过揣测万岁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他倒觉得这个鸟粪岛更得万岁看重。

    虽然李旦和颜思齐,以及来京的几位海商都不知道这个满是鸟粪的小岛。

    但万岁已经说了大致的位置,再向常走南洋的海商,以及南海的渔民打听,找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李旦决定派人把寻找鸟粪岛作为重要任务。圣上既然想要,就是不赚钱又如何?

    李旦和所有觐见的商人们,就算有的人知道种地要施肥,却并不知道鸟粪的神奇价值。

    也只有朱由校知道,在化肥还没有发明出来之前,海鸟粪可是老天赐予人类的王者肥料。有好几个国家,都因为鸟粪而成为富有之国,躺着就赚大钱呢!

    土地为什么为成为财富的源泉,造成历史上的兼并从未停止过,还不是有产出,且是持续不断的。

    如果产出大量增加,也就意味着财富的大幅增长。而鸟粪则能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那你说值不值钱?

    各人的思维和角度不同,也就难怪皇帝的某些设想和举措,会让人觉得很怪异,有些琢磨不透了。

    客栈内,唐默和夏中时也正在商谈,对于江南商会日后的发展,还是有了大致的方向。

    “海商总会是三个民爵,中华商会呢,刚刚又增加了一个。”唐默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有咱们江南商会,论实力,论人脉,不比他们差,却是最少的一个。”

    夏中时对此倒并不在意,谁让江南商会没早搭上皇帝的战车呢!

    这也是机遇使然,海商总会是开海禁后必然要招揽的,可中华商会却是因祸得福,这上哪说理去?

    “围棋中有先中后和后中先的说法,俗语也有‘后发先至’之说。”夏中时神思不属,随口安慰道:“江南商会努力发展,办好皇差,将来未必就比他们差。”

    唐默看出夏中时并不专注,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老夏,是不是在想‘吏转官’之制?若是有意,弃商从政,凭你的才能,亦是一条光明之路。”

    夏中时目光一闪,自失地一笑,说道:“若是早上七八年,某自是要去试试的。现在嘛——”

    “还是有这个心思。”唐默伸手点了点夏中时,说道:“但某觉得再观望一下,才才稳妥。商会既有上书权利,你或许可借此在圣上那里得到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