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士绅之虑,结社遭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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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在桌上用力点了点,李旦强调道:“咱们要放出风去,告诉红毛夷,若是开战,海商总会听从朝廷旨意,就切断他们与倭国的贸易。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若是红毛夷敢在南海劫掠海商总会的船只,我们也同样会截击他们的商船。”

  颜思齐用力点头,说道:“没错,没错,就该如此。现下,荷兰人在南海有优势。我们在东海则船多势众,又有水师相助,不怕他们。”

  李旦冷笑道:“断了与倭国的贸易,又与大明交恶,红毛夷的财路就断了。某想,他们还是分得清利害的。”

  颜思齐眨着眼睛,突然若有所思,半晌开口说道:“东番是今年刚开始移民驻兵的吧?这算不算未雨绸缪,提前做好与红毛夷开战的准备?”

  李旦笑了笑,说道:“还有澎湖。万岁英明,朝廷亦有能人,思虑之远,不是我等能及的。”

  朝廷当时的举动或许让人看不清背后的深意,但过了这么长时间,等到红毛夷蠢蠢欲动,才终于知道思虑有多么长远。

  颜思齐嘿然一笑,举杯道:“主圣臣明,我等之福。来,饮胜。”

  “饮胜。”李旦举起杯,笑得畅快。

  ……………………

  尽管并不知道银行和废两改元在几个月后便要实施,可江南的士绅豪商,甚至是平头百姓,也觉察到了朝廷好象要在江南搞些动作。

  从苏州府开始,在两个多月的时间内,江南八府的都指挥使全部被换。

  而新任的都指挥使不仅全是武学出身,更是带着五百新军上任。然后,调换的便轮到了下面的指挥使,接着是千户所的千户。

  军官从上到下逐渐调换后,便是裁弱留强,重新训练组军。原来的卫所兵或是再入军伍,或是列入民籍。

  按照大明的军制,一府设所,几府设卫,卫指挥使统兵五千六百,千户则是一千一百二十,百户为一百一十二。

  但卫所制的糜烂,使吃空饷、缺额的现象触目惊心。

  经过“清屯充饷”的铁腕政策,经过“既往不咎”的申报,各地的驻守兵员基本上查清,被侵吞的卫所屯田也收回大半。

  这些障碍的清除,使得新任的都指挥使、指挥使、千户、百户,可以较为顺畅地开始整军经武,恢复实力。

  卫所兵制的废弛,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该不该整顿,除了祖制这个阻碍,似乎也不算什么问题。

  但结合着朝廷今年所推行的各项政策,展开的几次行动,更换军官、加强地方驻军,目的就好象不是那么简单了。

  “朝廷不会是又要借‘谋逆造反’杀人抄家吧?”郑少康扶着大病初愈的父亲在园中散步,心有余悸地问道:“加强地方驻军,连从外地调兵都不用了。”

  郑元进也不是很确定,只能是本着自己的分析和判断来说,“依为父看,倒不会如此。但那些有劣迹的乡宦士绅,还有不法商贾,却是前景堪优。”

  停步于几口大缸旁,郑元进轻轻挣开儿子的搀扶,欣赏着缸内游动的金鱼,缓缓说道:“义商啊,万岁已经下了定义。民爵也赐封了四个,江南却是一个没有。”

  随手往缸内扔了些鱼食,看着金鱼浮上抢食,郑元进嘿然一笑,说道:“虽然江南商贾未必全是不法之辈,但在万岁看来,却乏善可陈,暂时挑不出典范。”

  郑少康轻轻点头,对父亲的分析相当佩服,说道:“官商士绅地主勾结,以江南为最。万岁要打击这股势力,确实要有如臂使指的将官和军队。”

  “还有生员,恐怕也是要清理一大批的。”郑元进眯了下眼睛,“妖言惑众?罪不至死吧?”

  郑少康沉默了,这一刀砍得确实令人心惊胆颤。

  郡中名士啊,平素都目高于顶,很是嚣张狂妄的,转眼就人头落地,连个确实的罪名都算不上。

  哪座庙里都有屈死的鬼呀,郑少康又想起父亲曾经的慨叹,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些腐儒书生啊,还没看清形势呢!”郑元进在旁边的椅中慢慢坐下,冷笑道:“以为朝廷缺了他们就不行,以为他们能扶危济难。其实,狗屁都不是。”

  郑少康赞同道:“高谈阔论无人能及,安邦定国却无一策。万岁之前的评定,可谓是准确之极。”

  停顿了一下,郑少康接着说道:“朝堂上驱走了多少清流言官,国事却更见好转。辽东屡胜,西南也将叛乱压下,这说明万岁做得正确,实乃英明之举。”

  郑元进笑着颌首,表示赞赏,伸手示意儿子坐下来,缓缓说道:“这就是万岁继续打压清流言官,以及江南士绅商贾、乡宦生员的底气所在。”

  “若是国事日坏,万岁或许会改统更张。”郑元进摇了摇头,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带着讥讽的冷笑,郑元进说道:“可恰恰相反。辽东已是接连数次大捷,西南叛乱也被压下势头。如此一来,就只能证明那些人都是无用之辈,留之无益。”

  这也真是打脸,“众正盈朝”时国事日坏;滚蛋了一批,反倒是日见起色,捷报不断。

  连郑元进这样的地主都看出来了,那些“正义”的文人官员却还不自知,以为朝堂上没了自己,是朝廷的损失,是皇帝昏庸被蒙蔽,要脸不?

  郑少康突然想起件事情来,问道:“父亲,舅父那边想开织造工坊,所织棉布卖给海商。孩儿本来觉得可以参股,但现在形势不明,是不是……”

  郑元进摸着胡子思索起来,好半晌才说道:“开工坊应该没什么问题,从报上的消息分析,万岁是乐见于此的。田地不足,给流民找个吃饭的活计,乃是好事。”

  郑少康想了想,说道:“那就依舅父所言,咱家出一半的资金。”

  郑元进轻轻颌首,沉吟着说道:“待为父再好好想想,这工坊嘛,或许是咱郑家腾达之机。”

  ……………………

  “清流言官屡遭打压,刚正官员频遭罢黜,厂卫横行,朝堂之上亦充斥重利谄媚之小人……”

  吴昌时眨巴着眼睛,看着慷慨激昂的张溥,有些发呆。

  张溥字天如,号西铭,南直隶苏州府太仓州人,年幼好学,有神童之称。

  历史上,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复社的创始人。而复社的声势也震动朝野,号称是“春秋之集,衣冠盈路”,“一城出观,无不知有复社者”。

  而且,复社应该是东林党的继续,其影响力遍及南北各省,极有名望的一个组织。

  直到张溥讲完,他才眼珠一轮,没有多少激动和生气的神情,有些无力地问道:“你说要结社评论时政?”

  “然也!”张溥回答道:“名字就叫应社,取科举应试之意。平时以文会友,兼又评议时政。”

  见吴昌时还是没多大反应,张溥接着说道:“某已联系张采、杨彝、顾梦麟、朱隗等人,吴兄若加入,更是人才侪侪。”

  吴昌时苦笑了一下,说道:“评议时政恐不合时宜,连东林先生都隐居不出,我等……”

  在李三才贪渎案中,皇帝可是打了一群正人君子的脸,对声名遍朝野的顾宪成也没丝毫的照顾,反倒是更狠。

  顾宪成也因为出位而遭到指责,名声大损。他也算是个有皮有脸的,隐居著书,再不搞什么公开讲学之类的事情。

  而原本资助东林书院的官吏士绅,也察觉到朝堂的风向,谁还敢冒触怒朝廷的风险?

  张溥打断了吴昌时的话,慨然说道:“吴兄不必妄自菲薄,在下不才,吴兄和张采、杨彝、顾梦麟等可都是郡中名士,博得声望岂不是易如反掌?”

  吴昌时知道张溥是自谦,论声名,张溥与同乡张采齐名,合称“娄东二张”,比他可强得不少。

  但他已被吓得谨小慎微,管他什么科举应试社,科举复考社,凡是评议时政的,跟皇帝唱反调的,统统远离。

  张溥还不知道在京师被砍头的那几位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妖言惑众的范围很大,他并不太清楚幕后的事情。

  吴昌时也不愿多说,拿出最近的一份报纸,指点着给张溥看,“张兄,朝廷对生员的态度令人担忧,此时结社极为不妥。依在下看,还是等些时日,看看风向才好。”

  鄙夷之色在张溥的脸上一闪而过,他没想到吴昌时会变得如此胆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慷慨张扬。

  吴昌时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你看,这里说的风俗愈浇,健儿之能哗伍者,青衿之能卷堂者,山人之能骂坐者,则上官即畏而奉之如骄子矣。”

  “还有这个,集众倡言,衿尚固佳,然好持公论、引类聚哄则为恶习……”

  张溥翻了翻眼睛,耐着性子听完,甚是冷淡地说道:“吴兄既有此虑,在下也不勉强。在下还要访友,这便告辞,不叨扰了。”

  吴昌时赶忙说道:“既是有事,张兄请便,在下就不留贵客了。”

  贵客?贵你个头。

  张溥出了吴宅,回头看了一眼,狠狠啐了一口,才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