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价格,同样是锡汞齐法,大明卖得就比你便宜;要说品质,大明还有银镜超过你。
在镜子的大小上,朱由校也进行了划分,使价格能拉开差距。
巴掌大的锡汞齐镜子一千二百两,书本大的两千两;银镜则分别是三千和五千两。
而这还是零售价,给经销商的供货价则要减去三成。也就是说,你能按照零售价卖出去,只是一面镜子就至少能赚四五百两。
“圣上只赏赐了朝鲜一面,倭国的德川秀忠和德川家光和一面银镜。”吴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国内的销售商已经确定,这销往海外,就要多多倚仗二位了。”
李旦微微颌首,颜思齐点了点头,二人听明白了,也意识到这是个发大财的机会。
倭国银子多,大名也多,号称三百藩。而领地超过万石的也大有人在,但因为不是大名,领地不能称为藩。
也就是说,以最少的购买量,也就是一藩一面的话,那就是三百;要是加上有万石领地的,数量就又会翻上一番。
何况,这么好的镜子,会只买一面?那是不可能的。就德川幕府吧,不买上十面八面的,好意思领导那些大名吗?
李旦和颜思齐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谁也不主动移开,争抢的意思很明显。
“除了倭国,还有南洋,还有西夷。”吴铮不紧不慢地说道:“万岁的意思,倭国的市场由二位独占,南洋由其他海商销售,西夷嘛,让他们来这里直接购买。”
李旦收回目光,望向吴铮,拱手道:“既是万岁的意思,敢不遵旨而行。”
吴铮摆了摆手,说道:“还不是那么简单。”
停顿了一下,吴铮看着李、颜二人,郑重地问道:“二位可知何为义商?”
…………………
“卓哉弦高子,商隐独标奇。效谋全郑国,矫命犒秦师。赏伸义不受,存公灭其私。虚心贵无名,远迹居九夷。”
当新的一期呈现在人们眼前时,“义商”这个名词的出现,开始刷新人们的认知。
无商不奸,义不从商。即便是在后世,对于商人的定义和评价,也经常用上这两句话。
说白了,商人就是唯利是图,黑心敛财之辈。什么道义,在钱财面前,根本不是商人应该考虑的事情。
但现在,朝廷,或者是皇帝发出了不同的声音,把“义”加进了区分商人的标准。
何谓“义”:诚信守法,忠君爱国,乐善好施,回报社会……
通过这个对“义”的定义,很多人才明白为何李旦和颜思齐会被授民爵,会得到皇帝赏赐的这份尊荣。
上海开埠、港口建设,多赖李、颜二人的慷慨出资;购粮输台,运送移民,这也是响应朝廷号召,出钱出力。
而且,李、颜二人近期又派出船队,前往南洋诸国运粮。据说是直接海运至辽东,以助朝廷的平辽之战。
参与海运输粮的还不仅仅是李、颜两家,还有海商林家、杨家,这就令人感到惊奇了。
难道都是冲着“义商”这个名头,都想着得到朝廷赏赐的“民爵”?
“等到那些傻瓜醒悟过来,也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李旦的养子李国助坐在宽敞的船室里,手中玩着银镜,把光影反射到舱壁,又左右晃动。
许心素微眯着眼睛,作为李旦的拜把子兄弟,他自然知道此番运粮不过是个开始,以后将成为常态。
购粮输辽,并不是朝廷要海商们无私奉献作亏本买卖,但利润微薄却是肯定的。这也就是海商们不愿去干的主要原因。
如果你想讨好朝廷,奔着“民爵”使劲,那自然没有话说。可在这之前,并没有多少人揣测到朝廷赐爵的标准和条件。
就是李旦、颜思齐、许心素、杨天生等人,也不清楚朝廷的深意。
在他们想来,李旦和颜思齐能获民爵,乃是朝廷招揽海商的手段,谁钱多,谁势大,就给予恩赏,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
但现在,他们才清楚了皇帝的所思所想。这是要为一部分商人正名,或者说是把商人进行区分。
义商将得到朝廷的认可,享受优惠政策,得到扶持;而那些违法失信,唯利是图的商人,下场肯定不会好。
“商人重义,虽然新鲜,可也不无道理。”许心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缓缓说道:“以往是乐善好施,图个好名声。现在——”
看着许心素所作的手势,李国助颌首赞同。抬到忠君爱国和回报社会的高度,一下子就让这个“义”变得高大上了。
“万岁亦是重‘义”。”李国助也不管哪个方向,拱了下手,说道:“许叔和家父亦是这样告诉小侄的。”
许心素笑了笑,说道:“万岁之‘义’,与吾等小民又大不相同。你只须记得两样,忠心和实心,便定然吃不了亏。”
李国助想了想,拱手道:“许叔金玉良言,小侄受教。”
从这么长的时间的经历中,李旦、颜思齐和许心素等人,都有了这样的感觉,得出了这样的判断。
别的皇帝他们不太了解,但多少知道一些。毕竟是经历过的,比如万历。
依他们原来所想,皇帝嘛,高高在上、九五至尊,这全天下都是他的,就是捐献的再多,也会认为是理所当然吧?
但朱由校的行事却给了他们全新的印象,那就是有来有去,并不是单方面的索取。
对于李、颜二人出资,使上海开埠、港口扩建等工作顺利进行,皇帝赏了他们民爵的尊荣,以及奉书插旗的照顾;
这次购粮输辽,则又把倭国的镜子专卖权给予李、颜两家。同时,还给了他们另外的份额,允许他们向南洋销售。
李旦和颜思齐都找人算过,镜子作为独家商品,赚大钱是毫无疑问的。朝廷给了供货价,他们能卖到多少就凭自己的口舌和本事儿了。
也就是说,零售指导价是三千两的镜子,你卖到五千,甚至是一万,也不用向朝廷多缴钱。
当然,皇帝急用钱,不会等你慢条斯理地卖高价。给你的份额如果六个月内不能如数付款的话,就要收回公开拍卖给别家。
但这也影响不大,凭李、颜的身家,自己出钱囤一批货,又算什么呢!
而一个知道回报的皇帝,实在是太难得了。对于李、颜二人来说,这才是值得报效,并能让二人安心的最大原因。
所以,李、颜二人才组织船队,分赴安南、占城、暹罗等国,既是购粮输辽,也是试销宝镜。
当然,船上还有瓷器、丝绸、茶叶、白糖等俏销货物,售出后又能赚上一笔。
且不说许心素、杨天生、李国助等人率船前往南洋贸易。在上海,海商总会的两位正副会长又上演了一场口舌之争,全不同于外人所看到的融洽。
颜思齐闯进李旦所住的宅院时,李旦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树荫下的小方桌前,准备对着红红的大螃蟹下手。
不远处的铁皮炉子,厨子在翻腾着,肉香四溢,随风而来,闻之令人口中生唾,垂涎三尺。
“哟,小颜来了。”李旦呵呵笑着,好象全没看到颜思齐那副怒容,伸手相让,“真是巧啊,快坐,一起品尝这美味佳肴。”
颜思齐没坐,瞪着李旦大声道:“某听说你把宝镜的货款筹齐,准备运往京师?”
李旦眨了眨眼睛,说道:“嗯,好象有这么回事。某这个人的脾气你也了解一些,可不愿意欠着别人的,何况是皇家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旦拿着小锤子,不紧不慢地抓过一只蟹,在整只蟹的各个部位敲打着。
“我——”颜思齐翻了翻眼睛,一屁股坐在李旦对面,伸手抓过螃蟹,咔吧掰掉蟹腿,直接用牙咔咔地嚼吃。
李旦轻轻摇了摇头,又拿起桌上的圆头剪剪下蟹脚蟹螯,再拿钎子,相当文雅矜持地吃着。
颜思齐看了看,李旦面前的家伙不少,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形制都甚精致。
他不知道,加上小方桌,这些食蟹工具简称为“蟹八件”,是专门为吃蟹而设计制作的。
“少打岔。”颜思齐噗噗吐了两口蟹壳渣子,皱着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呀?撇开我,可真够坏的。”
李旦耸了耸肩膀,说道:“某知道你刚购进了生丝、茶叶,数量不少,怕你没那么多现银。”
颜思齐一时语塞,转而又瞪着李旦,“你怎么知道的?”
李旦呵呵一笑,说道:“要是手头紧,和某说一声嘛!最近又出资修宗祠,又大笔采购,还在东番建庄园,你这银子花得挺冲啊!”
要比身家,颜思齐自是不比李旦。为了能重列宗祠,他更是大手笔,不吝啬。
没想到,他能知晓李旦的情况,李旦也把他的底给摸得清清楚楚。
“要不,把你的宝镜份额让出来,某给你现银。”李旦笑得象个老狐狸,看着有些发窘的颜思齐。
“你——白日做梦。”颜思齐腾地站起,宝镜能赚一大笔,特别是刚问世,更是奇货可居,没想到李旦竟打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