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如爆豆般响个不停,仿佛没有间隔般频繁。
当然,这是水西叛军的心理作用,不停射来的铅弹远没有那么密集。
但在白烟升腾中,徐徐前进的明军火枪兵,不断爆发出来的闪光,令从没见过这种打法和场面的叛军,如临地狱。
轰,轰,轰……十几门虎蹲炮发出怒吼,将成百上千的铁砂子泼向敌人。
惨叫哀嚎不绝于耳,又面对着如喷吐火焰烟雾的怪兽般逼近的敌人,叛军终于临近了崩溃的边缘。
“停止射击!”
“停止射击!”
“停止射击!”
随着旗号和战鼓敲击的变化,军官们高声喊叫着,火枪兵停下脚下,有条不紊地装填弹药。
枪声停了下来,只有零星的火炮在轰鸣。但这却不是结束,而是大爆发的前奏。
跪、蹲、立,前三排火枪手采取了令敌人感到惊讶迷惑的姿势。然后,他们看到更密集的火焰,更浓烈的白烟。
集火射击之后是什么,每个火枪兵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看着后三排火枪手从身旁走到前列,射击过后的火枪手默默地把刺刀安在了枪头。
“开火!”随着军官战刀的挥下,又是一声几乎分不清个数的密集轰响。
鼓声猛地激昂起来,战旗斜指向前方。
震天动地的呐喊声蓦地爆发,明军官兵猛地加快了脚步,挺着刺刀,向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叛军发起了凶悍的冲锋。
“杀!”
“杀!”
“杀!”
在这如海潮般汹涌的冲锋中,每个士兵都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将一声声呐喊从胸中迸发。
在心胆俱丧的叛军眼中,敌人如同噬血的恶狼猛兽,个个都是狰狞的面孔,就这么不可阻挡地冲了过来。
崩溃了,叛军终于崩溃了,还未接战就被彻底打垮了!
在惊惶失措、恐惧失声的惊呼尖叫声中,叛军开始了狼狈的溃逃。人马践踏,旗帜歪倒,混乱得谁也制止不住。
但如狼似虎的官兵并没有放缓脚步,更加奋勇地追杀而来。
噗!刺刀扎进一个叛军的后背,在迸溅的血花中,只是脚步一顿,刺刀又被拔了出来。
徐小七呲着牙,对于拿刺刀捅人已经有了经验,不能扎太狠,容易被卡住。他加快脚步,又与战友们并肩向前冲锋。
杀人有快感嘛?!各人有各人的感受,但对徐小七等官兵来说,这就是本职工作,把敌人杀得血肉横飞,也确实让他们很兴奋。
追杀的痛快,令明军更加疯狂,叛军则连头也不敢回,丢枪扔刀,只恨少生了两条腿。
就连一些跪地求饶的叛军,也被明军官兵干掉了不少,完全收不住手了。
马蹄的轰鸣声在战场上响起,几百湖广骑兵冲杀而来。面对全无战心的叛军溃兵,他们捡便宜的心思昭然若揭。
将旗下,孙应元发出了停止追击的命令,和几个军官又开始探讨此战的经验和不足。
新军初建,换装训练。虽然称得上是甲坚兵利,但在战术上确实也有很多不足之处。
这也正常不过,就象在火枪时代,战术打法也是一直在摸索中不断完善一样。站在后世的角度看,觉得当时的人们很傻,战法很笨,未免就有点苛求了。
历史已经证明,所有新战术的产生和出现,都会遇到反对的阻力。原因很简单,没有经过实战的证明,当时的人们又怎么能做出判断?
火枪轮射,保持火力的持续性和连续性,尽量远程杀伤敌人;敢于刺刀见红,在近身肉搏战中不畏惧任何敌人。
朱由校虽然没有生搬硬套,可还是把这两个原则写进了。在他看来,这个时代能做到这两点,就完全具备强军的资格。
而水西叛军,显然比建奴容易对付多了。
首先是装备:叛军披甲的不多,也达不到重甲,甚至是多层甲胄;弓箭有,但却没有多少建奴的长弓重箭;
其次是作战方式:叛军其实擅长的是山地作战,借助于山林、河谷的复杂地形,很难在短期内剿灭。但在堂堂正正的阵战中,却并不占优势。
叛军之所以折腾得这么凶,主要是发动得突然,且内地的卫所兵不堪。等到各地明军重视起来,叛军就接连失败了。
而调来的这六千京营,可不是卫所兵能比的。不仅武器装备精良,战斗力更是远超其他明军。
随着六千精锐的到来,新任贵州巡抚王三善也接到了朝廷的严令督促,分兵三路向贵阳开进。
六千京营和湖广明军四千作为中路,首战新添,再战龙里,又接连收复七里冲、毕节铺,击杀叛军悍将安邦俊,俘安邦彥弟弟阿伦,斩杀叛军上万。
“叛军战力不过如此,比之建奴差之远矣!”黄得功撇嘴摇头,甚是鄙夷。
徐弘玉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也顺便吹嘘一下自己,“黄兄所言极是。某在辽南与建奴打过,确实凶顽。”
曹变蛟嘿然而笑,说道:“来之前不就看过情报资料,水西叛军尤擅山林作战,平原冲阵却极一般。咱们此行,也就是锻炼一下而已。”
京营参将朱纪,也是骁勇善战之辈,听着这几个观摩团的家伙在胡吹,倒也觉得顺耳。
只不过,作为指挥作战的将领之一,朱纪还是要压压他们的狂妄,便开口说道:“莫要小瞧叛军。武器不行,装备差劲,打赢他们也没什么值得骄傲。”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万岁差我等前来助战,一是尽快解贵阳之围,二是让官兵们见见血,在实战中尽快成长。”
黄得功眨巴眨巴眼睛,不以为然。他不仅见过血,还砍过人头呢,那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呢。
曹变蛟点头称是,说道:“击败叛军容易,想要剿灭却难。水西地方四千里,深山大箐、沟谷纵横,非熟悉地形地势难以深入。”
“主要还在于粮草物资的运输。”徐弘玉附和道:“大军深入,一旦被切断粮道,必致惨败。”
不远处的孙应元也听到了,但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把万岁的密旨告诉他们。
而现在,中路突破已经达到目的,就看另两路大军的进展,才能决定最后解围贵阳的时间了。
其时,王三善统率三万人马也接连收复普安、新兴,打通了贵州上六卫的通道。
云南和广西官军先后收复平夷、沾益二城,将云南境内的叛军基本肃清,入黔参战。
在这三路大军的夹攻下,水西叛军对贵阳的围困已近崩溃,安邦彥无奈率军退守陆广河,六月围城却只换来了损兵折将的最终结果。
但这不是明军大举反攻,直捣水西的转折点,而是“长期围困,四面迭攻,渐次荡涤,一劳永逸”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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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平辽灭奴,还是剿灭水西,竟然都不是能迅速取得彻底胜利的战争。这一点,让朱由校很郁闷。
建奴野战厉害,凶悍敢战,战力要胜过目前的明军;水西叛军战力不高,却据有地利。
尽管时代不同,但西南剿匪的艰难,朱由校前世可是看过电影电视的。
当然,朱由校要感谢小姬,感谢她给他看的那些如电影般闪过的场景,让他有了出手改变历史的办法和机会。
如果任由奢安之乱按照历史上的轨迹发展,会再打上十六年。
四川巡抚徐可求死难,贵州巡抚王三善死难,西南大将之冠的鲁钦兵败自刎,更有逃入贵阳城的四十余万百姓,在十月围城中会被吃到只剩两万多人。
朱由校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但他也只有一次机会改变历史的轨迹。
然后,以后的发展,至少西南战事就不再是他能够预测,并且能再轻易地遥控指挥的了。
所以,朱由校要抓住最关键的时机破局,并将正确的平叛方针策略布置下去,以使日后的战争进程和结果,不会比历史上更差。
而且,朱由校的目的已经不仅仅是平叛那么简单。更不会容忍历史上十数年的战争之后,水西安氏依然是力量强壮。
土司必须削平,改土归流必须实行,战争也不可避免。只不过爆发的不是时候,使明朝必须同时打两场战争而已。
所以,从长远来看,对奢崇明和安邦彥的安抚绥靖是绝对不可能的。早早晚晚的事情,既然已经开始了,就一鼓作气彻底消灭,别留尾巴。
朱由校坐在御椅中,口述着圣旨,“着兵部发文,由京师、广东火器局各拔鲁密铳两千杆,闽省调鸟铳两千杆,由川、黔、滇、楚四军分领。”
“着赴援的京营调派教官,分赴川、黔、滇、楚四军,教习火铳战法。”
“晋朱燮元为兵部尚书,总督云、贵、川、湖、广西军务,赐尚方剑。”
“鲁钦改任贵州总兵,屯驻遵义……”
“晋许成名为四川总兵,屯驻毕节……”
“贵州巡抚王三善驻兵贵阳,总兵张彥方驻普定……”
“秦良玉督师奋战,功劳卓著,封夫人、锡诰命,进二品服;并晋总兵官,授都督佥事,赏银千两,赐甲胄、仪刀、锦袍、御镜各一……”
“封马祥麟为石砫宣慰使,秦民屏进副总兵,秦翼明、秦拱明晋参将,赐甲赏银。”
“着围剿水西叛军各部,抽调精兵,招募山民,组建山地作战部队,贵精不贵多,以半年为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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