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谁坐镇辽东,继续灭奴、拓疆的任务,皇帝会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毛文龙和陈继盛的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
有点象后世的竞标,三万人能干成的事情,你却说需要四万,皇帝会怎么想?粮饷、物资又要多花费多少?
几年来皇帝没说,可瞅他干的狠事,就知道钱财不是那么充裕。现在重建辽东更是需要大量资金,对于军队的数量,肯定会有削减或调动。
当然,这也不能胡说八道。皇帝可不好骗,更不能欺。
哦,谁能吹就让谁干,历史上的崇祯倒是这么干过。结果呢,五年平辽不仅没实现,建奴都打到京城了。
所以,这个军队的数量既要切合实际,又要能够完成任务。吹大了要抓瞎,不吹一点,皇帝肯定心疼钱财。
“大帅,再减去六千如何?”陈继盛试探着说出自己的估计,“凭我军现在的火力和装备,一万人马足以抵御北虏。何况,北虏对于马市的需求,亦使其不敢轻动刀兵。”
毛文龙捋须想了想,颌首说道:“索性就减去一万。一万六千打建虏,一万人马守边。打击建奴也就数月时间,万一有事,守军也能支撑,等待主力回师。”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接着补充道:“如你所说,我军现在的火力不是建奴和北虏能够抵挡的。兵力少了,可火炮更多,骑兵更强,完全没有问题。”
平辽大战,不仅是光复失地,更打出了明军将士的自信。
再凶悍的建奴,也抵挡不住铅弹的射击,更挡不住火炮的轰炸。朝廷的供应充足,也就逐渐形成了以火力制胜的战术打法。
当然,明军也从未放弃近战肉搏,大力宣扬刺刀见红的勇猛。
火炮是远程,火枪是中程,刺刀是近战,能顶住这三板斧打击的,建奴不行,北虏就更用说了。
毛文龙和陈继盛谈论着、商量着,终于把最终的兵力敲定在两万六千左右。这既比较靠谱,想必也不会让朝廷的财政太过紧张。
“大帅入京面圣,还应主动请万岁派遣监军。”陈继盛看着毛文龙,说出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毛文龙垂下眼帘,也明白陈继盛的意思。要想坐镇辽东,自然要得到万岁的信任,打消万岁对武将拥兵自重的顾虑。
尽管在东江开镇之后,万岁就派出了镇抚司的人管粮饷、军法、情报,除了不干涉指挥,也有监军的作用。
但这可能是万岁为了战局改观所作出的权宜之计,如今辽东已平,你还不自觉,岂不让万岁为难?
哪怕是万岁没有这个意思,你主动请派监军,这样的姿态也会赢得万岁的好感,表明你没有跋扈自傲之心。
思虑已定,毛文龙颌首表示同意,缓缓说道:“万岁要在辽东实施军政分离,提高武人地位,某等自当令圣上安心。”
陈继盛暗自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要多费唇舌劝说,毛文龙才能答应。没想到,会这般痛快。
想想也是,入京面圣自然是要让万岁满意,给万岁留下好印象。坐镇辽东的主将又不是非你不行,可千万别让万岁不高兴不放心。
两人直聊到夜静更深,才算是把事情最后敲定。觉得再无问题了,陈继盛方才告辞而去。
毛文龙喝着茶水,静下心神,又重新提笔,写谢恩奏疏。
尽管他马上就要出发,但这奏疏却是程序,哪怕比他会晚到京城,也是臣子必须要做的。
同样的夜深人静,辽东经略熊廷弼也在烛光下写着奏疏,却是密奏。
毛文龙得封受赏,作为平辽作战的主帅,熊廷弼这边却没有接到圣旨,却是皇帝的密信。
辽东需留多少人马镇守?主将由谁担任比较合适?每年向北拓展多少里,比较稳妥合适……
皇帝的计划已经基本确定,只是在细节上还要征询下老熊的意见。
熊廷弼知道皇帝没有马上封赏的原因,袁可立还不是一样。好饭不怕晚,这是比较通俗的解释,也是皇帝还没有最后确定辽东主将的正常表现。
实际上,与毛文龙同等官品的还有数个总兵,包括京营飞骑的周遇吉、曹文诏,登镇总兵张可大等人。
但他们都有先天的弱势,除了资历,就是对辽东不够熟悉。对毛文龙来说,这当然是他的优势。
可要是皇帝对毛文龙不满意,也就不排除将熊廷弼继续留在辽东。
熊廷弼也不是不能留下,只要皇帝决定了,他自然也会兢兢业业,完成灭奴和拓边的任务。
沉吟着,思索着,熊廷弼的措辞比较谨慎,他推荐了毛文龙,把镇守辽东的人马确定在三万。
料敌从宽,熊廷弼不想压得太狠,让辽东主将难做,哪怕这个主将最后是他。
“重建辽东尚未正式开始,万岁就已经把拓边提上日时议程……”
熊廷弼放下笔,抬头望着墙上的地图,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北边是草原,是海西,人烟稀少,环境恶劣。而阻挡明军北进的主要因素,却并不是这些,而是粮草物资的运输供给。
奴儿干地区为何被定为羁縻之地,为何宣宗时内迁奴儿干都司于三万卫?
原因其实很简单,奴儿干地区苦寒,道路不便,朝廷财政的负担很大。
宣宗实施战略收缩,放弃安南、内迁奴儿干、解散下西洋人员,以休养生民为念,在文治上可称为贤君。
但熊廷弼却并不赞同此举,并且认为在天下全盛之时施行收缩政策,令人遗憾。而边疆事务虽然繁杂,但用最简单的方式处理,往往也并不合适。
手在地图上向上划动,熊廷弼估算着距离。若以开原或建州为基地,明军向北拓展的话,十里一堡,三十里一寨,推进数百里也没问题。
但要考虑到物资的运输供应,熊廷弼的手指又往下缩,定在百里左右。
皇帝的问题不好准确回答,重建辽东的具体进展如何,明年是否风调雨顺,粮食产出有多少,都是不能确定的事情。
而向北拓边,还要以辽东为基地,这些就都要考虑在内。光靠外运粮食来支撑,军民加在一起要耗费多少?
熊廷弼苦笑起来,觉得要把这些问题都向皇帝说明才好。万岁对于拓边扩张的热切,他是清楚的,可也不能太过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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