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奴败势已定,最重要的是海城惨败、老奴身死,所带来的整个士气民心的低落难挽。
没有希望了,再怎么拼死作战,也不过是拖延些时间,少死伤些族人,这差不多是每个建奴在心中浮起的念头。
事实也确实如此,面对装备精良、粮饷充足的明军,在犀利猛烈的火力下,粮草物资又匮乏难撑,建奴再怎么顽抗,也是败局已定。
战争进行到现在,建奴已经不是胜败的问题,而是尽可能多地保存族人,退到荒僻的海西之地。
说是繁衍生息也好,卧薪尝胆也罢,总好过在辽东被亡国灭族。
萨尔浒、界藩城、尚间崖的建奴分批撤退,又被明军狠狠地追杀。
在大路上刚依托简陋的阵地挡住明军追兵,明军的步兵火炮也追赶而至,又开始了一轮凶悍的猛烈进攻。
“坚守一两天?!”皇太极苦笑连连,虽然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但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从尚间崖退下来的杜度,萨尔浒撤下来的萨哈廉,也是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把灰败的目光投向传令的岳讬。
岳讬垂下眼帘,沉声道:“不管是一天还是两天,总归是死战到底罢了。”
几部人马加在一起,也不足万人,还有很多的伤兵,且已经连续战斗,人困马乏。
拉弓射箭的力气或许还有,可箭矢呢,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明军,打过来的是火枪射出的铅弹,捡拾箭支再射回去的可能都没有。
按照这样的状态,就只能是与敌人肉搏血战;一两天的期限,也意味着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死就死吧!”杜度瞪起了眼睛,“战死沙场,是建州勇士的荣耀,多杀几个敌人,也值了。”
说完,他向众人草草地施了一礼,转身率领本部人马进入阵地,抵挡明军的猛烈进攻。
“四贝勒。”岳讬向着皇太极施礼道:“请您带着伤兵追赶大队,这里……”
皇太极举起了手臂,止住了岳讬,说道:“这个任务你们兄弟来完成吧,某就在这里指挥作战。”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汗王年幼,还需大贝勒辅政,有你们在,大贝勒才有实力和底气。”
话没有说得太透,但意思也很明确了。皇太极担心新汗王多尔衮年幼,难堪大任,再做出什么错误的决策。
而代善的辅政,说到底还是要靠实力说话。有岳讬和萨哈廉这两个能征惯战的儿子撑持,多尔衮也不敢擅专。
岳讬和萨哈廉对视了一眼,尽管不是贪生怕死,但皇太极说得也很有道理。
“关系到建州女真的生死存亡,你们就不用犹豫了。”皇太极猛地一摆手,说道:“大贝勒沉稳有谋,有他主持,建州女真才能渡过难关,东山再起。”
岳讬叹了口气,上前施以抱见礼,转身组织伤兵,准备追赶大队。
萨哈廉也与皇太极告别,略有些迟疑地说道:“四贝勒,莫以敌人阵前造谣喊话为虑。事不可为,单骑安归,亦是我大金之福。”
所谓的造谣喊话,自然是投诚反正的叶赫部后裔。他们以巴库和冷僧机为首,随满桂所部追至此处。
劝降招抚,一直是军情司暗中进行的工作,却只对除建州女真之外的。现在,却是放宽了范围,立功自赎者可得到宽恕。
皇太极因为生母的关系,与叶赫部的联系更紧密。别人可能还不觉得怎么样,萨哈廉却认为皇太极将会自明心迹。
所以,他提醒皇太极,坚持到最后,可率少数人逃跑,哪怕是单骑回归,也足以打消别人的怀疑。
女真各部的反叛,使得建奴雪上加霜。本就颓丧的军心士气,又出现了猜忌和怀疑的气氛。
单以姓氏来区分族群是不够的,比如纳拉氏,虽为满洲著姓,但在明代氏族却散居在叶赫、乌拉、哈达、辉发及各地方。
史料对纳拉这一姓氏的记载为:“虽为一姓,各自为族”。也就是说,明代纳拉氏姓的女真人,并非同一宗族。
建奴不好分辨,皇帝不想细分。睁一眼,闭一眼,前前后后投降的纳拉氏,都归到了叶赫族。既制造了女真的分裂,又成为砍向建州女真的一把刀。
岳讬、萨哈廉走后没多久,建奴的阻击便现出了危急。
在火炮的轰炸掩护下,明军的轮番进攻,不断杀伤着建奴,削弱着建奴的实力。
丧失了中远程火力的优势,建奴只能靠着最后的悍勇,贴近肉搏,才能勉强抵挡。
但这样做就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明军的火枪、佛朗机,射出密集如雨的铅弹,很多建奴在前冲的路上便被打成了筛子。
“点火!”皇太极使出了最后一招,点着了堆积的树枝杂草。
火头烧了起来,大量的松树枝起到了助燃的作用,借着风向,卷向明军。
大路上并没有可燃之物,明军迅速后退,伤亡不大,但连续的进攻却不得不暂时停止。
火攻逼退了明军,也将一部分与明军厮杀的建奴阻绝,陷入了火海之中。
隔着被热浪扭曲的空气,皇太极等人也能看见己方的士兵在烈火中惨叫嘶嚎、翻腾跳蹦。
明军的火枪还在轰鸣,在有序的后退中,将一个个身上着火冒烟,冲出火焰浓烟的敌人打倒在地。
杜度呼呼喘着粗气,拄着战刀,目光凝重,或者说有些呆滞。他的左肩中弹,虽未击穿铁甲,可骨头已断,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皇太极转过目光,不去看那血火地狱般的情景,下达着命令,“继续搜集柴火,一定要挡住敌人。”
杜度看了一眼皇太极,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有说话。
风向是变的,用火阻敌,并不能长久。而且,明军也是可以绕道迂回的。尽管会因路远而耽搁,可最多也就是多半天时间。
好吧,不用火攻的话,这边的阻击恐怕连一两个时辰也坚持不了。至少,明军暂时后退了,己军得到了短暂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