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辛涵梅,不,凌柳思的说法,整个‘天墓’表面虽然不大,内部却极宽阔,当初她师傅也只是在外围活动,这次失联,很可能便是进入深处。
而同样在外围,按照她师尊的说法,这天书很可能便是天墓看守者的手书,只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看守者消失不见了。
凌柳思一马当先,往她记忆中,天书上卷的所在之地奔去,倒不是便宜戚笼,而是一般来说,辛涵梅若是还活着,多半是在那里修练。
戚笼换目四顾,这里的风格是集仙家的空灵与上古的宽敞霸道与一体,仿佛仙家帝王居所;这让他想到了当初木王公被封印之地,也是一样的风格。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殿柱、房顶、大门、乃至地面,全是由骨头组成,轻轻敲击,有青铜声响。
“魔道?”戚笼自言自语。
“巫的风格,”九霞道人摇头道:“上古巫祝以巫祭神,以骨奉神,这更像是他们的风格。”
戚笼恍然,怪不得他没感受到魔气,若是巫就好解释了。
巫也是上古人族,只不过他们更多是以上古神祇的代言人身份,在绝地天通之前,人皇替天行道,驱逐人间神,这群‘巫’正式与人族决裂。
而绝地天通成功了,这些‘巫’自然也就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
而值得一提的是,巫的死敌,正是上古练气士,也就是东华山一脉的老祖,东离道人那一伙人。
‘所以这座天墓,封印的是一尊大巫?’
“那时巫人重道而轻术,擅长用先天文字表达大道的力量,所以这里虽然没有阵法痕迹,但危险程度绝对不亚于一些宗门大阵。”
九霞道人很是警觉,甚至祭出了自家随身仙剑,在天墓内部,自然就不用担心外神的攻击。
戚笼了然,如果说阵法是范围性的法术,是术之道,那么先天文字便是猝然爆发的陷阱,是大道攻击;后者虽然没有前者覆盖范围广大,但是论起爆发力和毁灭力量,却是远在前者之上。
想到这里,戚笼也微微认真了起来,淡淡的雾气从体表溢出,象征上古人族血脉的幻影在雾气内低声咆哮。
九霞道人忍不住看了戚笼一眼,不知为何,这位戚道友的气息,与这座天墓似乎很搭。
很快,在凌柳思的带领下,二人前往青铜坑的所在,按照她的说法,这天墓建筑风格向下不向上,这青铜坑便相当于外围牢门,当初她师傅可是费了数百年功夫,才将外围的风险点一一清除,并找到了这处‘巫文枢纽’。
戚笼顺着地道向下,出乎意料的,这里的空气很清新,似乎联通着另一处世界,不过光线很暗,哪怕是法眼看四周也很模糊,似乎有淡淡的雾气遮掩视线。
“咦,这是什么?”
戚笼指着三四步外,一座巨大的铜人像,那座铜像上坑坑洼洼,似乎是被重器钝击。
“师尊叫它青铜戈士,是上古巫文造物,这青铜本身没有什么奇异,但烙印上的巫术,却拥有鬼神之力,堪比一劫真神。”
戚笼捡了块废铜感应了下,发现果然如此,是再普通不过的杂铜,然而烙印上巫文后,却能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
突然,凌柳思停步,皱着眉头望向左前方,与雾蒙蒙、分不清色彩的区域不同,这片明显更浑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隐隐有血气从漩涡中溢出。
“怎么了?”九霞道人关心的问。
“虽然师尊将外围清理了一遍,但有关天墓内部结构的巫术结构,她都是小心翼翼避开的,这里被人动过巫术结构,嗯,也就是烙印巫文的先天之物被人取走了。”
“看来有人动作比我们快啊。”
戚笼语气平淡,走到漩涡前,丝丝缕缕的雾气被漩涡吞入。
他隐约看到,这漩涡中央,有着破裂的青铜文字。
而且上古人族血脉的本能,隐隐给他传来了一种警告,不能动它,会很危险。
“真是利令智昏!”九霞道人咬牙,对于自家妻子和妻兄的行为,表示非常的愤怒。
戚笼倒是态度轻松,“这不就是凌姑娘让我们来做的事么,如果找不到辛涵梅道友,迟早,我们也是要往里探的,这二人只不过提前一步。”
凌柳思沉默不语,不过眼中焦急之色更重,默不作声往前,片刻后便到青铜坑。
青铜真的是一座巨坑,地面下陷四丈,一根根尖锥状青铜柱拔地而起,各种各样的骨头残骸填满了底部缝隙,一些迥异于当代的物件摆设、大旌,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尸坑,更像是武庙,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似乎是‘祀’的部分。
戚笼轻咦一声,手掌张开,右臂化作浓郁的白雾,钻入一些早已风化不清的残骸中。
一股股凶悍暴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恍惚间,一尊尊青铜天兵从天而降,杀向战场中央的一尊巨大神祇,那尊神祇极其强大,手中大斧只一扫,必然清空一片战场,而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上古天兵从天而降,渐渐将神祇淹没。
“帝俊,帝俊小儿,来与我战!”
那尊巨大神祇浑身是伤,状如疯魔,越战越勇,直到天空忽然落下一道血色雷电,下一刻,巨大神祇的脑袋被雷电劈飞。
戚笼豁然惊醒,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背部更是汗流浃背,倒不是吓的,而是在幻像之中,他便是那尊巨神。
忽然,他感觉心中一动,猛然低头,只见不知何时起,脚下的无头影子在无声嘶吼,手中大斧疯狂劈砍,第一次不经戚笼掌控,散发出暴虐的情绪。
“无头民,”戚笼喃喃自语。
所以这里封印的,其实是无头民的先祖,第一代无头人?
那位神祇不仅没有死,反而传下了无头人一族?
戚笼摇摇头,上古历史不可考,不管如何,他只是来借阅天书的。
然而当戚笼赶上前方二人时,却发现凌柳思失魂落魄,而九霞道人面色铁青,看到戚笼,长叹一声,“道友,是我对不住你。”
“怎么?”
“天书,被毁了。”
戚笼面色一变,快步上前,只见在青铜坑中央的台子上,一卷钉在台上的石卷表面烧成黑灰,上面记载的文字早已不可见。
按照凌柳思的说法,天书上卷便是烙印在青铜坑的青铜台上,不可移动,不可复制。
手指触摸到上面,还有温度,很明显,天书刚毁不久。
戚笼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脸色,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辛道友不在这里么?”
凌柳思摇头,面色十分不安,“一点师尊的气息都没有。”
戚笼长吐了一口气,摸着天书上的烧痕,突然轻笑了起来,道:“按照一般猜测,这是赤焰尊者杀鸡儆猴,我不予他九阳剑,他便毁我天书,让我一无所获,九霞道友,这上面的烧痕,是贵夫人的手段吧。”
“是她的本命真火黑凤凰焰,有重生、不灭之效,”九霞道人并无撒谎的打算,但也做好了对方暴怒的准备。
“哦,”戚笼抬头,又扫了一圈四周,发现地面上有了几根断裂的粗大铜链,道:“凌姑娘,传说只要飞升,便是天花乱坠,地涌金莲,这里既然没有一点异像,想必你师尊不是飞升,而是进入更深层,且不说他是否自愿,既然来了,我们总得走一趟吧。”
戚笼的诡异平静让凌柳思和九霞都感到惊愕,按理说,这位暴怒、甚至掉头就走都能理解,但这般平静,难不成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戚笼惋惜的看了一眼天书残骸,直接往天墓深处走去,另二人互看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戚道友,我——”九霞道人歉然道。
“先别忙着道歉,”戚笼打断对方,“若真是你妻子故意为之,她的命我保证谁也护不住,包括你,但事实还真就未必是猜测那般。”
“道友这是何意?”
九霞太清楚自家婆娘的秉性,睚眦必报、贪利忘义,若是她这般做,完全有有理由,他都找不到辩解的理由。
“做肯定是你妻子做的,这一点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为什么做,却是不好说了。”
戚笼顿了顿,道:“天书极难参悟,而且每个人领悟的东西都不一样,辛道友借此参悟鬼仙之道,赤焰尊者或许也想借此突破,然而辛道友消失不见,赤焰尊者目前也没找到,对否?”
“天书有问题?”凌柳思愕然道。
“过去或许没有,现在未必没有,我记得,参悟天书的最低标准,是三劫修为吧,黑凤凰达不到这一点,对否?所以她一定不会去看。”
九霞道人目光一亮,终于明白了戚笼的意思。
“道友是说,是赤焰参悟天书出了岔子,然后我妻子出手阻止?”
“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这里是天墓,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若真如此,我倒要谢谢你家夫人,她可是替我排了坑。”
凌柳思忙问:“天书会出什么问题?”
“天书是仙人手录,相当于仙人在人间的精神烙印,它出什么问题我不清楚,但问题的根源,一定是天书的主人,”戚笼吐了口气,“本来以为是此地被封印的东西出了问题,没想到是看守者出事了,真是奇妙。”
“幕后黑手若真能搅乱天书,只以我们三人,怕是只能送死,”九霞道人面色难看,能搅乱一个仙人层次的精神,那得是什么样的怪物。
“那你以为我们还能出去吗?”戚笼诡异的看着他,道:“其实我刚进来便感觉到了,这座天墓,其实是活的。”
几乎随着戚笼的话语,淡淡的雾气便从那些骸骨残骸中升腾而起,将三人淹没。
……
天墓之外,拖星头鲸依旧在乌云之中缓缓移动,对于它来说,能掀起灵潮的庞大灵气不断冲刷下方这颗星辰,将之改造成星巢。
对于星兽来说,悠长的寿元加上特殊的身体结构,足以让它避开宇宙星空大多数风险,但它依旧会老、会死,所以他需要挑选合适的星辰孕育星巢,因为只有在星巢之中,才能孕育星兽。
这只拖星头鲸正处于壮年,它对于孕育后代信心十足!
“呵,不愧是大姐,居然只凭借一丝丝母性,就找到了这里,大姐你的实力,是不是已经恢复差不多了?”
“差不多,咯咯,你在想些什么呢,当初的我,或者说,我们,难道会在意这么一点点手段吗?你是越活越过去了,小十。”
另一人低声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大姐,你觉的这次有没有收获?”
“谁知道呢,第一代天帝帝俊,第一代‘遁去的一’刑天,他们存在的前古时代,我们还没有插足这方世界。”
拖星头鲸本能感觉一丝丝不妙,但是却不知道这种不妙是源于何方。
两点星光一样的精神烙印瞬间落下,落入背部,消失不见。
下一刻,拖星头鲸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这种舒适让它完全沉醉。
……
“汝乃天之魂,吾乃地之魄。分汝之精,合吾之形。混合相合,为鬼为仙。出为阎罗,入可长生……”
在天墓的一处隐秘之地,一道金色虹光正吞吐不定,像是随时要破空而去,却又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定住。
若是有心人在这里,必然会大为惊讶,因为这道貌似不起眼的虹光正是飞升金虹,是修行者修炼到大千极限,破劫破界的关键,别说人间,就算在灵空仙界,这飞升金虹也少有仙家能够镇压。
因为这玩意本就是先天规则所化,与仙佛神圣同源,是构成这个世界的根基。
然而这道金虹却被困在这处小小天地之中。
而随着雾气再起,金虹内部,一位美艳道姑面露惊喜与愁容。
……
戚笼停下脚步,眉头一皱,神念扫过,却穿不破这层雾气,这雾气与人道雾气有一点点相似,但性质却截然不同。
他听到整齐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