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醒了?”
牛阿梦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柳七关切的目光。
“我……”
甩了甩头,纷乱的思绪终于回到了正轨,牛阿梦用感激的目光看了柳七一眼,道谢道:“多谢相救!”
柳七摇头笑道:“要谢就谢我家公子罢,我来照顾你是他的意思。”
牛阿梦挣扎着坐起身子,发觉自己此时竟不在火炉旁,而是在一间安静淡雅客房的榻上,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呆愣。
柳七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叹道:“我家公子本不欲欺压凡俗之人,可你穿着湿透的衣服走了不知多久,虽然你命大没有死在外面,但你的身体却是虚弱的紧,根本不能在大堂的地上睡觉,我家公子便破例对着凡人出手,将这客栈客房之中原本的客人统统赶去了大堂,也为你清出了这一间屋子。”
牛阿梦闻言,忍不住愈加感激,连连道谢,面上更是有着受宠若惊之色。
柳七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笑道:“小兄弟,外面的暴雨此时依然未停,甚至牛鼎镇边缘有些房屋都已陷入沼泽之中了,还好这间客栈的地基较高,一时之间倒也无事,你便好生在此调养,有何事直接吩咐客栈的小二便可。”
牛阿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下一刻却又忽然想起了那吞噬一切的可怕泥沼,心下忍不住有些为牛鼎镇周边村镇还有牛家村的村民担忧,踟蹰开口道:“若是这暴雨一直不停,该怎么办?”
“此事小兄弟却是无需挂念,”柳七指了指牛鼎镇中心的方向,“据传闻所言,就在前不久之时,牛鼎镇之中的那位‘上使’大人已经出了镇子,前去探查这诡异沼泽和暴风雨的真正虚实,想必不久之后便会有结果传来。”
牛阿梦却是敏锐的注意到,柳七在提到牛鼎镇的那位“上使”大人之时,语气之中有着一丝隐藏极深的不屑之意。
不过他却是并未多言,而是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榻上,梳理着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记忆,缓缓闭上了眼睛。
……
强自按捺下心中的狂喜和激动之意,许彻将那已经彻底变了模样的画卷珍而重之的收入了一块储物玉佩之中,将其贴身放好之后,才开始细细地端详那篇。
先前他仅仅只是将画卷放入暗格之中,乃是根本未曾想到在这一幅画着祖上幼时相貌的画卷之上,竟会发生如此离奇并且不可思议之事,故而一直将其当成一件凡物来存放,前番也不知怎地,心下微微动念之间,就鬼使神差地将其取了出来。
许彻在心绪大乱之下,却是未曾发觉到,他那位早已晕死过去的世子夫人此时却是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假装低垂着眉眼趴在长椅之上,其目光却一直都在死死地盯着许彻手中的。
……
“我来见七叔。”
许彻身着华丽威严的蟒袍,带着数十个面色冷肃的世子亲卫,熊熊燃烧的火把几乎将夜空都映照成了白昼,气势煌然之间,丝毫不见其前番在府邸之中的失态。
“世子邸下,七爷如今已经睡下,邸下你看……”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低着身子,语气之中满是为难。
在许境之中,谁不知七爷的喜怒无常?
其不仅生性乖张,更是动辄便戮人三族,七爷府上的下人和侍女每年几乎都要换上新的一批,唯有这个老管家深得其心,成为了这么多年来七爷府上仅剩的唯一一个老人。
许彻面色陡然阴沉下来,多年上位者的气势朝着老管家压迫而去,冷声道:“本宫说,现在要见七叔。”
老管家听到许彻自称“本宫”二字,便知道其定是有着极为要紧之事,再也不敢有所敷衍,恭敬应了声是,便转身急步走进了内府之中。
半晌之后,内府之中却依然没有消息传来,许彻的面色愈加沉凝,就连七爷府上那些在旁侍候的下人亦是战战兢兢,上茶之时都小心翼翼,毕竟此时的彻世子看上去很是可怕,每个人都生怕世子邸下的怒火会在不经意之间波及到自己身上,故而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皆是如履薄冰一般,丝毫不敢有所差错。
就在外府大堂之中的气氛愈加冷肃之时,老管家终于带着数个侍女从内府之中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一路小跑地行至了许彻身前,低下身子恭敬道:“让世子邸下久等了,七爷这就过来。”
许彻冷哼一声,并未对此事多做计较,毕竟靳七爷的地位在许境之中很是特殊,即便是普通的许家皇族之人,也要对其恭敬有加。
“我道是谁,原来是彻世子,”一道有些慵懒的男子身影自内府之中缓步走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抬眼看着面色肃然的许彻,语气之中有着些许不快之意,“彻世子,就算有要事来寻我,也不必急于一时罢?要知道,如今可是寅时!”
许彻等了如此之久,如今终于见到了靳无忧,当下其面色稍霁,站起身道:“七叔,我确实有一些要紧之事要相询于你。”
靳无忧挑了挑眉,有些疑惑道:“你所在的武州距离我的东秦州可是有着足足一万两千里之遥,你到底有何要事相询,竟是如此焦急?”
许彻却是并未开口,而是伸手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靳无忧心下了然,挥手吩咐道:“都下去罢,将门关严,胆敢偷听者直接拖下去打死。”
其府上的下人和侍女皆是应声退了下去,而许彻带来的那些甲士则是将门关好之后,牢牢地守在了外面,确保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此时没有了外人,二人之间也随意了许多,靳无忧面色不虞道:“许彻,你寅时赶来东秦州,至我府上扰我休憩,是想要了我这把老骨头的命?”
许彻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靳无忧,一字一顿道:“七叔可一点都不老,不过我此来,却是想要跟七叔打听一个人。”
靳无忧听出了许彻语气之中的认真,面色亦是端正了些许,却依旧懒洋洋道:“说罢。”
“许家祖上。”许彻吐出这四个字。
这四字一出,靳无忧便直接坐直了身子,神色肃然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那位如今乃是上清圣宗的掌宗上君,谁人不知?”
要知道,如今能当得起“许家祖上”这四个字之人,除了那位,其余的许家之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资格。
许彻面色莫名,道:“我说的是真正的祖上,而不是鄯山地界上清圣宗的那位掌宗上君。”
仙元上君根本不屑于将自己伪装成他人,其在许笛笙往生之后,便直接改号仙元,完全废弃了“镇魂圣子许笛笙”之名,而无数的蛛丝马迹和仙元上君的态度也都在极为明确的表明,其早已不是当初的许笛笙,而真真切切的是另外一个存在。
其前生乃是婆娑天之内高高在上的彼岸菩萨,更是证得婆娑道果,乃是道果境的如天大能,即便其如今已经往生入了人间境,可却又怎么可能去使用他人的姓氏?
靳无忧摇头道:“此事有些敏感,还好许境如今几乎已经彻底与世隔绝,根本无人特意探查,否则就凭你我方才这几句话,便会为许境引来天大的祸事。”
许彻却是有些急不可耐,道:“七叔,真正的祖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靳无忧沉默片刻,目中露出追忆之色,喃喃道:“那位说起来,还算的上是我的表兄,他是……是我至今都不敢忘却丝毫的存在。”
当年,许境还不叫许境。
楚境之中,镇魂圣子踏着阴阳图降临,黑白二色席卷天地,遮天蔽日。
靳无忧渐渐沉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
“他的眼中没有对错之差,没有是非之分,没有善恶之别,我这些年来翻阅了无数典籍,却从来都未曾见过似他这般之人。”
“他似乎一直以来都很是孤独,也很少笑。”
“虽然自从那位存在改号仙元之后,许境之中关于他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彻底销声匿迹,但我……”
靳无忧目中忽然绽放出无匹的璀璨光华。
“我觉得,他依然还在!”
“我觉得,他依然还在这浩渺无垠人间境的某处,看着这天地!似他这般的生灵,又怎会如此无声的消逝!?”
“怎会!?”
“当年的故人如今已经寥寥无几,你若是想要真正了解他,便去寻玉儿姐或者许家许倾城罢。”
靳无忧忽然止住了话头,伸手端起了茶杯。
许彻深深地看了一眼与方才判若两人的靳无忧,不发一言,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其内心之中,却尽是狂喜。
“祖上他一定还在!他还在看着我!这篇便是最好的证明!”许彻心绪翻涌之间,豪气顿生,“祖上当初盖压数十万上清圣宗弟子,横扫同阶,风华绝代之姿令人神往!如今凭借这篇祖上赐下的,我许彻也要修炼有成,名震八方!”
有诗证曰:
无题
轻风扬,不思量,夜宿云端念千行。
忘故乡,世无双,回望路皆是荒凉。
浅淡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