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准备。”
奥古斯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而且愈发的严肃:“机会只有一次,我也不确定使徒们何时会觉察到你的存在。”
“如果仪式失败,不仅所有抵达血肉宫廷的进化者都会将我们除之后快,失控的鲜血献祭也会将你的意识彻底吞噬,留下一具不断突变的血肉。”
“至于被使徒们发现会发生什么…嗯唔,我们还是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发生比较好;现在,用一个较为舒适的动作让你最熟练的手靠近地面,但不要趴下。”
深深吸了口气,安森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按照对方的要求单膝跪倒,左手摁住右膝,右手在地板上撑起五指。
或许是法则影响的缘故,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让安森感到一丝躁动,恨不得立刻扑向某个血肉之躯,将对方撕成碎片缓解内心的欲望。
暗红色的杀意充斥着安森的视野,原本只是保持冷静而做出的咬牙动作越来越狰狞,口水从牙缝和嘴角不断溢出。
“用随便一种方式,在地上画出重叠的六芒星和原初之环的图案,不需要太完美,但一定要让你的眼睛能够确切辨认出它的涵义,或者能够进行暗示也可以——这很重要!”
循循善诱的奥古斯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此刻已经完全融入血肉宫廷的安森哪怕不回头,也能觉察到他身上正逐渐膨胀的杀意。
“噗!”
逐渐无法保持冷静的安森只思考了不到半秒,直接用刺刀划开右手五指;几分钟后,身下多出了一个已经凝固的暗红色六芒星与原初之环。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环节,你需要向你所信仰的对象献祭;传统来说,血法师的献祭对象是血魔法的主人布鲁托,但你不是血法师,你需要的也不是更强大的突变力量。”
“因此,你需要献祭的对象,是你自己——我们需要通过仪式获取使徒们的力量,但只有你自己,才能将你送回原本的时空。”
奥古斯特的语速越来越快:“所以你必须回想起来,究竟是什么让你穿越了时空?”
是什么让我穿越了时空?
安森呆滞的看着身下凝固的血迹和半透明的水晶底板,看着地板上倒映着自己的脸,看着那双镶嵌在脸颊上的猩红眼瞳。
就像是个失忆了的人,突然触及到了某个曾经印象无比深刻的画面,无数的闪回如同电影的老胶卷那般飞快的从脑海中闪过。
“好、好像……”迷茫的张开了嘴,安森努力回忆着轻声道:“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特别真实,特别漫长的梦。”
“既然如此,那我亲爱的安森,那你应该休息了。”
奥古斯特略带调侃的答道:“碰巧我知道有一套咒语,非常的适合用来催眠。”
“一点也不复杂,很容易就能上手,唯一关键的就是要全神贯注,不要掺杂任何的杂念,同时尽可能回忆曾经在你梦境中出现过的画面,牢牢的记住它们!”
“现在,跟着我念:我。”
“……唔、我。”
“安森·巴赫。”
“安森…巴赫……”
“向至高无上的存在,吾所全心全意侍奉的主人,阿森·巴赫——我自己,献祭!”
“向至高无上的…存在…吾所全心全意侍奉的主人安森·巴赫我自己…献祭……”
“我的血肉,我的灵魂,我的信仰!”
“我的血肉…灵魂…信仰……”
“请聆听我的乞求,向您的信徒张开怀抱。”
“请聆听我的乞求…向您的信徒张开怀…抱……”
“于庸俗之世,展露神迹!”
“于庸俗…之世展露…神迹……”
念出最后一句祷告词的瞬间,已经被倦意笼罩的安森恍惚间看到地面上的血迹突然开始发光,发亮。
鲜红色的,仿佛在燃烧似的火光从地面上涌出,并且还在越来越亮,一点一点的将他笼罩在了里面。
不知所措的安森顿时陷入了迷茫,与血肉宫廷融合的“领域”让他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做一些非常基础的反应。
就在他陷入困惑,感觉该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时……
轰——
空旷的宫殿中,数十股杀意突然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而且是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杀意!
原本被倦意笼罩的安森瞬间清醒,狰狞的脸上露出了野兽似的表情,警惕的环顾四周。
“不要被他们分神!”奥古斯特的话语声再度响起:
“继续进行仪式,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嗯?!
熟悉的话语让安森浑身一震,刚刚被杀意惊醒的梦境再度浮现。
可是……
“啪!啪——!”
两根巨大的触手突然从左右的地面暴起,就在即将把安森撞碎的瞬间忽然变黑,像是腐肉般溃烂四散。
几乎同时,散发着腐蚀气息的暗红色血浆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有的凝聚成激流,有的散开成四处飞溅的浪花,奔腾着,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涌来。
但和刚刚的触手相比,这次消失的甚至还更快;不等靠近,上百条突然从地面伸出的触手就已经将血浆吸干,而后迅速被腐蚀殆尽,无数的血肉化作空气中飘散而落的灰烬。
这远远还没有结束…下一秒,疯狂的,恐怖的,不可名状的图案和呓语开始涌入安森的脑海,刚刚还能“假装”正常的安森立刻感觉自己无法呼吸,已经万分狰狞的表情再度扭曲,露出了夸张而又无神的笑脸。
“轰——”
金红色的雷光从天而降,傻笑的安森立刻恢复了清醒,再次被拽回了现实,无穷无尽的倦意随即席卷而来。
一双眼睛,猩红无比的眼睛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是什么?
那双让自己坠入梦境,穿越了时间的眼睛里,究竟是什么?
拼命屏蔽掉周围强烈到犹如实质的魔法反应和杀意,安森竭尽所能的让自己放下戒备,全身心的沉浸在梦境和献祭仪式当中。
如果没有猜错,诺露拉的力量就是导致自己穿越时间的关键,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自己和她对视的瞬间,究竟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必须想起来,必须回想起来那究竟是什么力量,自己才能完成献祭仪式,回到原本的时空。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再度刺穿了他的耳鼓膜,倦意浓浓的安森再度被惊醒,好不容易找回的记忆也随之烟消云散。
该死!该死!
该!死!
那撕碎一切的怒意再度从心中浮现,紧闭着双眼的安森拼命忍耐,但越是忍耐,越是克制,那份怒意就愈发的强烈。
他想站起来,向朝那些反复打断和阻挠自己的混蛋们扑上去,撕咬他们的血肉!掰断他们的骨头!踩烂他们的内脏!把脑子和心脏从颅腔和胸腔里掏出来,再让他们自己吃下去!
一点一点,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不!不不不不……
不能放任这种想法,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被血肉宫廷彻底奴役,必须冷静,要忍耐,忍耐;再想想,想想诺露拉和塔莉娅反复让自己梦到,让自己看到的画面,究竟是……
“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被逼疯了的安森仰天呐喊,紧闭的双眼溢出了鲜血,在脸上留下两道暗红色的泪痕。
就在此时,在他身下的六芒星与原初之环再度有了反应,那火一样熊熊燃烧的光芒开始朝周围扩散,周围的地面和空气仿佛也在熊熊燃烧。
与之相对的,原本杀意浓浓的血肉宫廷似乎出现了动摇,地面开始微微震动,装饰拱顶的水晶时不时的落下,发出转瞬即逝的清脆声响。
“起作用了!”
混沌的脑海中响起了奥古斯特的惊呼,只是和刚开始相比明显虚弱了不少,并且夹杂着粗重的喘息:“非常好,保持这个状态,千万不要停止。”
“否则…可就不仅仅只是前功尽弃了!”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奥古斯特的声音再度戛然而止。
但这次,它们已经无法引起安森的注意了。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这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坠入了幽邃的深海,并且还在继续坠落,不断的坠落。
而在幽邃深海的尽头,是一望无尽的深渊,看不清,却隐隐约约能够想象得出它的模样,就像是自己曾经去过似的,既陌生又熟悉。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熟悉…不,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应该是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会让自己感到那么熟悉的东西。
是漫天飞舞的暴风雪,是巍峨屹立的寒冰山巅,是恢弘壮丽的古老都市,还是……
等等,它们是怎么称呼它的来着?
博瑞迪姆…不,不是这个名字,是要更加…更加现代的名字,更加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名字。
他,她,他们,祂们…好像是把它称之为……
安息之土。
“轰——”
如雷贯耳的巨响再度传来,但这次却不是外界,而是深深包裹着安森意识的幽邃深海。
仿佛是世界即将崩溃的征召,剧烈的震动让原本死寂的海水变得暴躁而汹涌,在海水中逐渐沉沦的安森突然感到无比的痛苦——比撬开颅顶,挖掉大脑还要痛苦!
而就在痛苦的同时,自己的坠落在加速!
并且越来越快!
无数的闪回在此刻飞快的涌现,两个完全没有交互的时间与时间开始出现了重叠,一边是被冰雪与黑暗笼罩的白鲸港,一边是嘶吼与哀鸣交错的血肉宫廷。
白鲸港?
自己究竟要回到哪个白鲸港,为什么白鲸港和原初之塔会出现在相同的地方?
不对,应该是自己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时间,而且还是不同的地点?
自己…我…我究竟怎么了?
这一刻,飞速坠落的安森一下子变得茫然,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被撕成了两个完全相互独立的存在。
一个是正在白鲸港被无数狂信徒包围的安森·巴赫,一个是正在原初之塔中试图通过试炼的安森·巴赫。
两道原本不可能有任何交互的身影,在此刻坠落的意识中逐渐平行,交互,重叠。
最终,合二为一。
安森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两道时间线同时从自己的身体穿过,而后又以自己为中心分开。
于是在这一刻,白鲸港就是血肉宫廷,血肉宫廷就是白鲸港。
“轰——”
巨响声再度炸裂,周围的海水仍然在咆哮,在卷动,在奔腾。
下一秒,被海水包裹的安森停止了坠落。
深深吸口气的他看着脚下的深海,又看了看头顶遥远的穹顶,嘴角流露出轻蔑的微笑。
即便没有任何动作,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何等的无所不能——只要想,自己甚至可以将两个时间线完全揉成一团,让两个时空的存在彼此交换。
世界在自己的面前,并不比一个玩具坚固多少。
所以…安森轻轻伸出右手,向着脚下深邃的大海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不等他完成,一扇精致的大门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只要打开这扇门,自己就能回到原本的时空。
仅仅只是一个念头,甚至没有任何可以作证自己观点的证据,但安森就是知道,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不因为任何事情,就因为此刻的自己就是能做到这一点。
此刻的自己,就是回应信徒祷告的…伟大存在。
但就在即将拉开大门的瞬间,安森停下了。
他扭过头,用略有些复杂的表情看向头顶的穹顶,默默地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很久,遥远的彼岸传来了一个中年人温和的叹息:
“当你…回去之后,如果解释起来不麻烦的话,请替我向莉莎带几句话。”
“告诉她,我很抱歉——我努力了,尽我所能的努力过了,但我的能力不允许我达成我期望的样子,所以只能用其它方式去补偿她。”
“告诉她,要好好睡觉,每一顿都尽量吃饱,找点儿喜欢的事情做,生气了就多想想开心的事情,但最重要的……”
“是活下去,自由自在的,不受任何拘束,不背着任何负担的,享受自己的生命。”
话音渐渐消失,犹如一阵微风,无影无踪。
沉默的安森也不再犹豫,拽开了身前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