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再次起航,帅船上又人满为患,人多了吃饭的自然也就多了,扈三娘忙到半夜才把堆积如山的碗筷收拾完,起身走到后方的小露台上,看着极远处只剩下一点亮光的杭州城。
“随波逐流...”
猛然想到这个词,扈三娘轻轻蹙了下眉头,觉得非常契合现在的处境。
打量着后方一望无际的船队,她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做饭也就是伙头军,从西蜀打到汴京,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曹太岁真当了大宋的皇帝,她岂不是也算从龙之臣?
有了这个奇怪的想法,扈三娘便茫然起来,她留下来的动机可是报仇,既然不想杀曹太岁了,就该划清界限,岂能助纣为虐帮着曹太岁打天下,那和忘记血仇投靠朝廷的江湖败类有什么区别?
念及此处,扈三娘便看向了后面的锅碗瓢盆,心中闪过下毒的念头,可她只是切菜的小工,根本不是主厨,先不说给官兵吃的饭菜必然有人检查,船上也没有毒药,连泻药都找不到。
乱七八糟的念头闪了一阵儿,扈三娘觉得有点疲惫,便转身走向舱室准备睡觉。
毕竟明早上还得起早做饭,起晚了管事要扣工钱...
经过土灶,扈三娘转眼瞧去,又发现身穿黄色小裙子的纤瘦姑娘,缩成一个小团儿蹲在土灶后面,下巴放在膝盖上,没精打采的用烧火棍敲击着地面。
以前老不被搭理,扈三娘本想默默走开,可抬头看了眼,又想起船只出发,曹太岁得一直呆在船上,那绿珠就会一直受欺负,玉堂自然就不好意思回去,只能一直躲在这里。
扈三娘琢磨片刻,从床头找了下,取出绿珠送给她的糕点,糕点用手绢包裹着,她也不经常吃,只是留着当干粮以备不时之需,此时倒是排上了用场。
扈三娘拿着糕点在玉堂跟前蹲下,伸出手微笑道:
“玉堂,给。”
玉堂正走神着,闻声偏过头来打量几眼,又看了看手帕,嘟着嘴小声嘀咕:
“谢谢三娘,玉堂不饿。”
扈三娘轻笑了下,把手帕打开,露出里面鹅黄色的糕点:
“再不吃放坏了,绿珠没跑下来,肯定是被你家公子拦住了,反正晚上也没事,我陪你聊天。”
玉堂舔了舔嘴唇,思索了下,便站起身‘咚咚咚’跑了出去。
扈三娘摇头笑了下,略显无奈,收起手帕起身回屋,片刻后,忽然传来两道声音:
“呀——玉堂你.....”
“吓公子一跳....”
绿珠和曹太岁的声音,应该是从露台上传来的。
扈三娘略显不解,稍许,厨房外的舱室又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玉堂脸色红的发紫,怀里抱着个大大的食盒,重新跑到土灶后面蹲下,嘀咕道:
“三娘,吃东西,我把柜子里的零食全拿来了。”
扈三娘略显错愕,没想到玉堂竟然在曹太岁办事的时候冲进屋里抢东西,她在旁边蹲下,轻轻蹙眉:
“玉堂,你胆子这么大,就不怕你家公子收拾你?”
玉堂脸色依旧红红的,轻哼了一声:“公子最疼我啦,才不舍得收拾我....”打开食盒,里面琳琅满目,放着瓜子、蜜饯、糕点、糖果之类,三层十几个格子密密麻麻。
玉堂拿着食盒递给扈三娘:“我请客,随便吃。”
扈三娘颇为好笑,靠着墙壁蹲下,打量几眼:“这些应该是给你家公子准备的,我们吃完了,不太好吧。”
玉堂拿起一把瓜子,自顾自的嗑着:“公子从不吃这些,寒儿姐也不吃这些东西,都是给我和绿珠准备的。”
“是嘛?”扈三娘想了想:“没听绿珠说起过啊。”
玉堂犹豫了下,脸色微红:“其实,是给我一个准备的.....我刚进府的时候,点心都放在柜子里,我嘴馋,被爹娘卖出去之前都没见过点心长啥样,特别喜欢吃....当时家里人少,寒儿姐没准备多少点心,我和绿珠两个人分.....我觉得不够,就老说绿珠胖,绿珠就不吃了,全给我啦....”
扈三娘轻轻点头,上下打量几眼:“你爱吃东西,怎么还这般瘦,把点心当饭吃不成?”
玉堂嘻嘻笑了下,点头道:“应该是吧,自从公子变了后,知道我喜欢吃零食,每次晚上回来,就会带着一小包点心放在桌子上,我和绿珠轮着守夜,每次都能吃两份,然后白天就不想吃饭啦。”
扈三娘恍然,想了想:“听绿珠说,你家公子最喜欢你?”
玉堂轻轻点头,不过眼中却又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小声道:“公子最喜欢我啦,我最调皮,到处闯祸都不说我,也不嫌我烦.....就跟小时候在村里一样,没被卖出去之前,啥事爹爹都护着我,还给我讲故事....对了,公子也会讲故事,可好听啦....”
扈三娘略显惊讶:“曹太岁,还给你讲故事?”
“是啊!”
玉堂连连点头,把瓜子壳扔进火堆里,兴致勃勃的开口:
“公子讲故事可好听了,我白天听不够,晚上就偷偷钻到公子房间,趴在床边听公子讲故事,我听一宿公子就讲一宿,后来被寒儿姐发现,才没敢大晚上偷偷去公子房间。”
“是嘛....你家公子讲些什么故事?”
“嗯...水浒传!大河向东流啊~...”
玉堂从来就不多愁善感,方才情绪早就抛之脑后,哼唱了两句,便凑到扈三娘跟前笑眯眯的道:
“你叫三娘,公子讲的水浒传里面也有个三娘,混号一丈青,手持‘日月双刀,红锦套索’....”
“咳咳咳——”
刚刚拿起一块蜜饯塞嘴里的扈三娘,差点被呛死,脸憋的通红,一直排着胸脯。
玉堂一愣,连忙抬手拍打扈三娘的后背,疑惑道:
“三娘姐姐,怎么啦?”
“没什么...”
扈三娘眼泪都呛出来了,强压下心绪,蹙眉道:“你家公子,还讲过这个?”
玉堂嘻嘻一笑:“是啊,寒儿姐说,是公子根据鹰爪房的消息推演出来的故事,不过现在看来,全推演错啦。”
“哦...”
扈三娘琢磨少许,半信半疑:“那个一丈青,你家公子怎么评价?”
玉堂想了想:“公子说扈三娘是个大美人,武艺高强很讨人喜欢,就是生世太坎坷了些。”
扈三娘摸了摸脸颊,眼中显出几分自傲,微微点头:“你家公子还真是神通广大....为什么说扈三娘身世坎坷?”
玉堂幽幽叹了口气:“扈三娘本来是扈家庄的大小姐,已经和祝家庄的少爷定了亲....”
扈三娘满眼错愕——他连这都查的清清楚楚?
“结果了,李逵跑上门把扈家庄灭门了,梁山打下了祝家庄,杀了祝家的少爷,扈三娘也被林冲那窝囊货捉去,被宋江那小人送给了矮脚虎王英....”
扈三娘听的头皮发麻,作为梁山附近的人,她自然知晓王英是谁,有些恼火:
“你家公子怎么胡说八道,王英那祸害妇人的矮冬瓜,岂会......岂会和一丈青配在一起,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不得搬个凳子站上面才能.....才能那啥....”
玉堂连连点头,满眼的恼火:“是啊!听到这里把我气死了,谢姐姐...就是胭脂虎谢怡君,也气坏了,提着枪就去了梁山,把矮脚虎、青眼虎、锦毛虎全杀干净啦.....”
“啊!??”
扈三娘张大嘴巴,满眼不可思议——当年祝家庄被围,差点就被攻破,幸好谢怡君忽然冒出来,单枪匹马挑翻卢俊义,又连杀梁山诸多好汉,才让宋江被迫退兵。她还以为谢怡君是仗义相助,却没想到就因为一个故事,便把王英大卸八块,脑袋都带走了...
“你家公子....这不是妖言惑众嘛....还有谢怡君,她...她就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就把梁山那么多人杀的闻风丧胆?”
玉堂很傲气的挑挑眉毛:“一群江湖匪寇,公子说他们会干坏事,那就会干坏事,要不是公子宰了李魁、宋江,谢姐姐宰了王英,那扈小姐说不定真被人祸害了。”
扈三娘认真思索了下,分析当年的局势后,微微蹙眉:“还是不对,林冲没有上梁山,本来在青州,现在都不知去那儿啦。”
“那是因为公子把高衙内宰了啊。”
玉堂特别来劲,凑到跟前兴致勃勃:“当年在汴京,人家叫公子‘京都太岁’,高衙内觉得厉害,就自封‘花花太岁’,结果公子提着剑就过去了,当街把高衙内脑袋砍下来,丢到了太尉府的大门口,可嚣张啦。”
扈三娘轻轻点头:“这个...我倒是听说过...那时候都在传狗咬狗....”
玉堂顿时不乐意了:“是以暴制暴,一城不容两太岁!”
“呵呵...”
扈三娘想了下,轻轻点头:“看来,你家公子确实挺喜欢你,那你刚才为什么闷闷不乐?”
玉堂听到这个,脸色变黯了下来,带着几分扭捏:“我...我不想长大嘛...长大就得懂事,公子就不让我调皮了,我喜欢公子偏袒我的样子......现在绿珠叛变了,下一个肯定是我....”
扈三娘摇头轻笑:“不答应就行了,你家公子肯定不会为难你。”
玉堂抿嘴想了想,摇了摇头,叉开了话题:“三娘,我给你讲故事吧。”
“好啊,嗯...就讲水浒传,扈三娘。”
“好...话说....”
......
半个时辰后。
扈三娘脸色铁青,在厨房里转了几圈,从案板上找了把菜刀,便要往出走。
“三娘姐姐,你去哪儿啊!别冲动...”
“去梁山宰了王英和李逵那王八蛋,欺人太甚...”
“都说了是故事,假的,再说他们已经被宰了...”
“......你家公子也欺人太甚,平白无故,为何捏造这些东西辱女儿家清白?王英那龌龊货色...呸呸呸——气死我啦....”
“唉~故事吗,不要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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