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云遮月,横风萧索。
曹华行走在城墙马道上,看着后方巍峨的城池,轻轻叹了口气。城墙之上火把林立,遥遥可见韩绮驻扎的大营,而王禀率领的十五万西北禁军已经到了三百里开外,再往后还有十万招安军,自梁山乘船直奔成都。
高大城墙上站着密密麻麻的蜀军,穿着成都驻军的铠甲,经过个把月的煽动士气还算旺盛,可原本的西蜀山寨,长年不经历大战,最多就是小寨子之间几百人互殴,临时把两万多匪军凑在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二十五万军队,曹华心里也没有太大的底气。
他手下能用的精兵,也就两千黑羽卫,之所以不打散,是为了在成都失守之后突围。不过到那时候,这辈子基本上就没翻身的机会了。成都必须守住第一波攻势,只要拖到六月中旬,两个兵工厂全力运作,几百门炮架上城墙,别说二十五万军队,在对方没有火炮的情况下,二百五十万都没法攻城。
谢怡君、陆老头、李百仁、方七佛等人,还有蜀军的诸多将领,跟着一身白袍的曹华后面,讨论声不绝于耳:
“...王禀能征善战,去年在江南让我们吃了不少亏,而且他用过大都督炮,不会像我等一样被炮火骇的阵型大乱,五十门大都督炮,不一定能挡住....”
“...用过归用过,可大都督炮的威力摆在眼前,便如同曹都督一样,明知他的实力,便更是忌惮。恐怕禁军比我们还逃的快...”
“...不可轻敌,东门外地势崎岖,有很多土坡可做掩体,王禀必然选择此处攻城,只要没拦住,让禁军冲到城下,火炮便失去作用,朝廷兵马太多,靠尸体都能堆上墙头....”
“...只能先以火炮摧毁云梯、巢车等器械,城墙高三丈六,仅靠长梯飞爪攻城不切实际,守住问题应当不大....”
“...朝廷已经开始切断附近州县的商路,成都府平民七十余万,坐吃山空,恐怕撑不过半年....”
“...以重兵保护府河沿线渡口,只要守住成都拖入僵局,便可派人去眉州、蜀州等地筹集粮草运来...”
乱七八糟的议论,曹华只是听着,他说到底是搞技术的,外行指挥内行,放在任何地方都不可取,排兵布阵之内的事情,尽量还是交给这些古代谋士。
谢怡君明显比他像个主帅,不停和其他谋士争论,兵书上的各种例子张口即来,和胸大无脑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竟然有几分儒将的风范。
曹华陪着手下诸多将领巡视完城防后,驱马折返。
要说他和其他首领最大的区别,就是不用带亲兵,孤身一人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方七佛等人还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他的保镖,真出了事儿是亲兵保护他,还是他保护亲兵都说不准,这也算是对老大的一种认可吧。
谢怡君自然也住在蜀王府,骑着马在街上行走,依旧在思索城防的事儿,眉头紧蹙,脸颊在街边灯笼的映衬下忽明忽暗,美艳动人。
曹华放慢了马速,跟在旁边看了几眼,忽然伸手把谢怡君从马上抱了过来。
“呀——”
谢怡君被打乱思绪回神,却见自己躺在男人怀里,有些恼火的在曹华胸口拍了下:
“你做甚?我正在给你想办法守城,没时间和你亲热...”
“你想你的,就是想抱你一会儿。”
谢怡君略显无奈,稍微动了下,让自己躺的舒服些,便靠在了曹华肩膀上,继续琢磨。
曹华呵呵一笑,驱马缓步走过青石长街,轻轻抚着谢怡君的后背,等走到蜀王府的大门外,谢怡君已经闭上的双眼,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大战在即,枯燥而乏味的工作很容易让人疲惫,他在后方拉军饷、搞军工基建,很少呆在军营里,但军营之中又不能没有人坐镇,他身边能服众的人也就只有谢怡君,近两个月谢怡君都忙着鼓舞士气排兵布防,连睡觉都只睡几个时辰便爬起来,生怕手底下的人出了岔子,早就累了,只是不想表露出来。
抱着谢怡君走过廊道,来到后宅的卧室,把谢怡君轻轻放下。
曹华站在床边看了几眼,俯身在额头亲了下,便轻柔关上了房门。
后宅中很安静,时间太晚,恐怕都睡了。
曹华走到主卧,在窗口瞄了一眼,洛儿已经歇息,去年八月份怀上,预产期也就在这半个月上下,床边支着小床,翠嬷嬷和医女睡在旁边随时等待,各种物件都准备好,后厨也随时烧着水。
“马上要当爹啦....”
曹华轻轻嘀咕了一句,看着洛儿在睡梦中已经有几分紧张的绝美侧脸,愣愣出神,想进去说几句夫妻间的话,却又不想打扰到洛儿的休息。
在窗边看了许久,曹华才笑了笑,转身走向其他房间。
算了下洛儿定的顺序,今晚上该欺负靖柳了,抬眼望去,靖柳的房间里还亮着烛火,剪影倒影在窗纸上,手中还拿着本书。
曹华无声无息穿过廊道,正准备推门,余光却瞧见一个人影靠在花园的亭子里。
“嗯??”
曹华以为是某个粗心丫鬟在亭子里睡着了,看体格和玉堂有点像,便缓步走到了花园的石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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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轻柔的呼吸声在寂静夏夜中很明显。
娇小玲珑的姑娘,靠在石亭的柱子上,妆容华美,戴着两根银色花簪,鹅黄薄裙罩着身上,皓腕自水袖露出少许,纤白的小手搭在腿上,绣鞋旁边掉着一把团扇。
夏夜清凉很舒服,不过亭子里显然不是睡觉的地方,沈雨靠着柱子,眼看着要栽下去,往上靠一些,慢慢又滑下去。
曹华走到跟前,俯身仔细打量,暗道:不张牙舞爪的时候,还真像个小萝莉...
“咳咳——”
曹华看了片刻,便站直身体,咳嗽了一声。
沈雨一个激灵弹起来,茫然的左右看了下,正想发火,却又想起了什么,“呀——”的一声坐好,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察觉不对,又连忙弯身把扇子捡起来。
曹华莫名其妙,微微蹙眉:
“沈姑娘...你....”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公子也出来赏月?”
沈雨轻摇折扇,三分幽怨七分娴静的开口。
“呃——”
曹华满眼错愕,抬眼看了看,满天乌云,连星星都看不到,还赏月?
他向来不信‘鬼上身’之类的说辞,只能上下打量几眼:
“沈雨,你魔障啦?要不要我叫医女过来给你看看?”
“......”
沈雨小脸一僵,酝酿了许久,又晃着团扇柔声道:
“晚上无聊,出来坐坐,公子好像也挺无聊....”
曹华摊开手,琢磨片刻,在沈雨旁边坐下,仔细打量。
沈雨见曹华直勾勾看着,用扇子遮在胸前,略显拘谨的往后坐了些,闭上眼睛,很是紧张的扬起小脸。
曹华颇为好笑:“要睡觉回屋,靠这里做甚?”
沈雨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斜靠在围栏上,笑容恬静: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公子的,当真应景....”
曹华抬头看着天空:“今晚上没月亮。”
“.....”
沈雨憋了半天,脸蛋儿慢慢阴了下来,终是没忍住,气冲冲开口:
“我就愿意阴天看月亮,你管的着嘛?”
曹华松了口气——看来没事。
他站起身来,摆了摆手:
“早点睡,我先走啦。”
沈雨一愣,旋即焦急起来,站起身跑到亭子出口,张开双臂拦着:
“你不许走。”
曹华略显无奈,看着螳臂当车的小不点,点了点头:“好,咱们一起赏月。”继而坐在亭子里,抬头看向密布的乌云。
沈雨眨了眨眼睛,又拿着团扇做到跟前,小声嘀咕:
“你...你的水调歌头写的很好,特别是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很喜欢....”
“不是我写的,苏轼写的。”
“我知道苏轼写的,苏轼不就是你嘛....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写出这首词的?”
“你不是知道嘛,咱俩搞‘黑盒’坑那些冤大头的银子....”
“.....咱们,能不能不提银子,聊点别的?”
“嗯....你除了挣钱,还会什么?“
“.......”
沈雨琢磨了一圈儿,眨了眨眼睛:“我...我和小苏姐学跳舞,学了几天...”
“真的?”曹华满眼不信。
沈雨想了想,便扭扭捏捏的站起身,然后在亭子里转圈圈。
还别说,天生体格娇小玲珑,真有几分赵飞燕‘掌上舞’的味道。
曹华来了几分兴致,伸出手掌并拢平伸,轻笑道:
“沈姑娘,你可听说过‘赵飞燕’?”
沈雨转圈圈的动作停下来,看着曹华伸出的手掌,连忙摇头:
“摔了怎么办?”
“摔不死你。”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沈雨左右瞄了几眼,见四下无人,便壮着胆子,绣鞋踩在了曹华的手掌上。
曹华的武艺自不用说,双手平托,成年男子也能举起来,沈雨最多七八十斤,踩在手掌上连晃动都没有。
沈雨站在曹华的双手上,不忘把小裙子压着,有些脸红的低头打量:
“还真可以,你别乱动哈...啊——别乱动....”
曹华轻笑着站起身,平托着沈雨,在亭子里走了几步。
沈雨惊叫连连,晃来晃去保持平衡,都快吓哭了,想要跳下去又不敢,只能带着哭腔道:
“姓曹的,你放我下去.....”
曹华仰头望着,笑道:“没事,转两圈看看。”
“我不转。”
“不转把你扔下去啦。”
“你敢....啊——我转...”
沈雨满眼惊恐,小心翼翼的转了两圈,然后就再也保持不住,一头栽倒下去,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曹华抬手接住,把她稳稳放在地上,轻笑开口:
“不错不错,以后我俩到街上卖艺,肯定能日进百文...”
沈雨吓的不轻,站稳后还心有余悸,想在曹华鞋子是踩一脚,却没踩到,只能红着脸闷头跑向苏香凝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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