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朝会后,赵诘穿着闲服,在福延宫书画室内兴致勃勃挥笔作画,书画是赵诘的爱好,空闲时常常画上几笔,以增添乐趣。
今天画得是美人图,赵诘皱眉凝神思索了许久,素笔勾勒,不出多时,一个娇颜如月、身若青柳的美人出现在宣纸上,神形皆似可谓画工超群。
万贵妃端着刚送入京城的贡橘,走到桌前瞄了一眼,便看出画上的人不是她,眼中黯了一下,表情却没有变化。
将贡橘放在桌案上,万贵妃用手拨开,放入赵诘的嘴中,想了想:
“圣上在宫里待的烦闷,为何不出宫走走?”
赵诘持着作画,神情专注:“现在的贼子胆大包天,等曹华回来再说。”
万贵妃含笑点头,随口聊了几句其他,又轻轻蹙眉:“圣上下了三道圣旨,曹华都不回来,实在有点......”
赵诘表情少有的波澜不惊,轻轻抬手:
“不急。”
“哦....”
万贵妃愣了下,显然有些意外,想了想,只是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没有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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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溧水的第二天清晨,曹华带着十余名黑羽卫,改道前往赤山湖,其他人则由寒儿带领,去江宁城中打探消息询问情况。
赤山湖距离溧水并不远,快马疾驰不过晌午时分,便到了赤山湖外围。
说是赤山水寨,严格来说应该是个码头,江南河流众多四通八达,赤山湖临近江宁来往方便,商船经常在此停靠卸货或者收购此地的各种特产,江宁城中河道拥挤,真进去的也没多少。
赤山湖的当家张正奇,家里世代船工,因为自幼性格爽朗结交朋友多,慢慢在江湖混了点名声,又熟悉江宁城里的门路,渐渐坐到了现在的家业,手下十几条船,也算是一方人物,有个‘小龙王’的混号。
湖畔的水寨逐年修建,如今有集市、客栈、船港等建筑,里面三教九流的人极多,最近兵荒马乱的缘故,携带兵器行走的人随处可见。
曹华带着一帮黑羽卫,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便让熟面孔祝曲妃进去询问,他则带着人暗中跟随。
祝曲妃好久没跑江湖了,如今还有点不适应,用布抱着琵琶背在背上,脸上蒙着纱巾,持着纸伞缓步走过集市,直接来到了湖边水寨的一栋宅子外。
宅院门口有持刀的喽啰把守,瞧见有人登门,便开口呵问:
“来者何人,报上名号。”
“杭州铁琵琶。”
祝曲妃眉眼弯弯,很江湖味的回了一句。
不出片刻,宅子里面一个穿金戴银的员外郎便走出来,老远打量几眼,便抬手抱拳:
“祝姑娘,传言你‘无事不登门,登门就死人’,今天过来,莫不是瞧上了张某的脑袋?”
祝曲妃闲庭信步走进宅子,对周边的十几号打手视而不见:
“我过来,是向张老大打探点消息。”
张正奇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笑容不变,只是打量了祝曲妃几眼。
祝曲妃的名声可不好,能在江湖上接暗杀卖买的本就不多,能出名的更不多。祝曲妃敢去杀朱勔还全身而退,身手自然没的说。张正奇混迹黑白两道多年,仇家自然不缺,有被祝曲妃盯上的可能。
张正奇琢磨片刻,虽然对方孤身一人,也没有自持武艺坐到跟前,而是在廊道中看着雨打芭蕉,和气道:
“祝姑娘懂江湖规矩,有的能说,有的不能说,有的值钱,有的不值钱。”
祝曲妃‘咯咯’笑了两声:“我想问仇道人在那儿。”
张正奇摩挲扳指的动作一顿,偏过头来:
“祝姑娘,莫非是城里的几个大户请来对付仇道人的?”
“江湖规矩。”祝曲妃端起茶杯,想起自个带着纱巾,便又放下了。
张正奇背着手来回渡步,考虑片刻:“仇道人的消息,我倒是听说过些许,不过这消息的价钱,可不是一般的贵。”
祝曲妃双眸微凝:“我铁琵琶打探消息,你还敢要银子?”
“......”
张正奇和在场十几个打手,皆是一愣,旋即错愕。
这话也太嚣张了些!你当你是方七佛、谢怡君这种人物?谢怡君来了也得讲规矩,那有这么说话的。
张正奇皱着眉头,仔细琢磨许久:
“祝姑娘,你....出门吃错药了?”
祝曲妃‘咯咯’笑了几声,抬手指了指屋顶:
“我上面有人,你最好老实点,不然....别怪我不讲情面。”
张正奇竟然笑了出来,背着手点了点头:“好好好....敢问祝姑娘,上面有谁?”
宅子里的十几个打手,也都靠近了客厅,手持兵刃面色不善。
祝曲妃略显无奈,又用手指了指上面:
“你不会自己看?”
张正奇一愣,和众打手把头伸出朗道抬眼看去,惊的魂飞魄散。
只见屋顶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十来个身披蓑衣的汉子,安静立在雨幕之中,手中各持兵刃,最壮的一个扛着八角铜锤,比寻常人高出两个头,正中的人则持着丈八马槊,雨水顺着雪亮槊锋滑落,不发出一丝一毫的颤动。
十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张正奇一点都没察觉到,此时对方居高临下,抬眼看去如遮天蔽日一般,将庭院众人压的喘不过气。
不动如山,来去如影。
寻常江湖好手岂能有这般风范,张正奇瞧见这架势便知道碰上了硬钉子。
“祝姑娘...你这...”
张正奇脸色顿时和气了几分,目光回到了客厅中,含笑道:“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带这么多人过来,我这里庙小,经不起风浪。”
祝曲妃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平淡道:“把仇道人的事儿,前前后后交代一遍。”
这模样,还真有几分‘京都太岁’的风范,看来都被曹华欺负出经验了。
张正奇脸色尴尬,想了想,也只得含笑道:
“月初,仇道人来过一次,打听城里几个贵公子的行踪,当时我不知道他要做生意....”
“你糊弄鬼?”
“呵呵....看破不说破,最后仇道人便没来过,绑了几个世家公子和一个花魁,索要赎金...”
“藏在哪儿?”
“这我哪儿知道,要是知道早告诉官府拿赏银了....”
张正奇话音未落,便脸色骤变,急急后退。
下一刻!
雨幕轰然炸开,一个蓑衣人跃至半空,手持长槊凌空悍然砸下。
哗啦——
廊道的横梁四分五裂,槊锋余势不减,扫过张正奇的员外袍,直至劈在廊道上,入土三分有余。
瓦片、碎木落下,这一槊之威,似乎连雨幕都给劈开了,快的难以置信。
十几个打手当即退后几步,脸色煞白,连刀都扔了。
张正奇面无血色,站在原地不敢动弹,额头冷汗滑下,只觉得腰带一松,玉质的腰扣一分为二,落在地上发出‘叮叮’轻响。再往前半分,便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站在庭院中的蓑衣人斗笠抬起几分,露出一双蛇蝎般的眼睛,未曾入冬,便让人感觉彻骨冰寒。
“小郎君,别生气...”
祝曲妃吓的不轻,急急忙忙跑出来,拉着曹华的胳膊,惊恐道:
“给他个机会,别没事就杀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曹华长槊斜指地面,声音冰冷:
“再有半句假话,你知道下场。”
张正奇身体晃了几下,退后几步,撑着膝盖在廊道里坐下,良久才缓过气来,颤声道:
“仇道人过来时,带了六个人。之后手下兄弟偶然在临江港附近的段家大宅见过他一次,我便派人在附近打探,偶尔可以瞧见几个生面孔出来购置吃食酒水,三天一次,从吃食的份量上来看,里面约莫有二十人上下,还特地买了些清淡吃食,桂花糕、茯苓糕之内,不像是男人吃的,只有一个人的份量....”
曹华安静听完后,点了点头:“有没有其他人打探过这个消息?”
张正奇表情微僵硬,犹豫了下:
“惹不起,不敢说。”
祝曲妃抓住槊杆,有些恼火的蹬了张正奇一眼:“你想死啊?快老实交代,小郎君你更惹不起。”
张正奇脸色发苦,摊开手道:“真惹不起,不然你们走了我还得死,我正经生意人,给条活路。”
曹华收起了长槊,脸色缓和几分:
“她什么时候来的?”
张正奇张了张嘴,犹豫许久,才沉声道:
“早上。”
祝曲妃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两个打哑谜的男人:“小郎君,还有谁打探这个消息?”
曹华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下,带着祝曲妃两个大步踩着院墙上了房顶,几个起落消失的无影无踪。
“呼——”
张正奇瞧见房顶上的人消失,背后冷汗才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胸口,看着地上碎掉的玉扣,小声骂了一句:
“早上来个不讲理的已经够倒霉,中午直接来十个,老子今天是没看黄历?”
小喽啰走到跟前,打量着廊道上方的大豁口:“老大,这谁啊?身手不像个人。”
“老子怎么知道。祝曲妃这婆娘,人缘是真的好,惹不起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