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李笠切身体会到这句俗语的含义,此刻,他身处荆州军营地,面对“千夫所指”,陪着笑脸。
毕竟,是他犯了众怒在先,当众挟持湘东王世子“白日飞升”,吓得左右侍卫以及荆州诸将面无血色。
所以,台城解围后,朝廷必须给荆州将士一个交代,给湘东王一个交代。
否则,往后别人有样学样,挟持宗室去立功,那可如何是好?于是乎有了一个风波:
李笠立了功劳,却因挟持湘东王世子,被有司抓了,得湘东王世子、鄱阳王世子、皇太子求情,很快获释。
各方各面,都有了交待,李笠今日来荆州军大营,再走一遍“流程”,给荆州军的“诸位”消消气。
一旁,陪同李笠入营的王琳,见路上碰到的诸位将军对李笠板着脸,只觉好笑,又不好笑出来,便带着李笠往中军帐走去。
侯景叛军,已经撤离石头城,往下游广陵而去,朝廷接下来要如何应对,那是朝堂诸公要考虑的事情。
建康终于恢复秩序,却也形同废墟,百废待兴。
勤王诸军会陆续返回本镇,但为防万一,以及加强建康城防,并不是所有兵马都会撤离,譬如荆州军就要多待一阵。
来到中军帐前,迎面走出几名将领,当头一个,却是荆州军大都督王僧辩。
王僧辩一出大帐,就见李笠这胆大包天的混蛋往这边过来,脸色瞬间变黑:这小子挟持世子,不知多少人被吓得魂都飞了。
想骂些什么,却骂不出来。
李笠此举,实际上立了大功,间接让台城之围得解,只是挟持宗室一事传出去太难听,湘东王脸上也挂不住,所以天子意思意思,小小惩罚了一下李笠。
昨日,勤王军诸将入宫诣阙,王僧辩自然也在内,他就听天子说,说李笠这小子不像话,但也是为了解台城之围,便宜行事,所以大伙莫要见怪。
王僧辩还能说什么?世子为李笠求情,皇太子也为李笠求情,他现在,总不能一耳光打过去。
见李笠向自己行礼,王僧辩点点头,径直离开,跟在旁边的王顗,看着这“李大胆”,满是佩服。
敢挟持世子,还能飞天,你敢想,还敢做,佩服,佩服。
李笠见诸位将军当自己是空气,也不在意,候在帐外,得通传后入内,见了萧方等,赶紧告罪。
萧方等哪里会让他告罪,让王琳扶住,然后笑道:“寡人可是得李监作神威,才飞入台城,如今得天子夸奖,又如何会怪监作呢?”
王琳已经听李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见世子高兴,他也高兴:“哎呀,若当日,王某也在场,不知李监作要如何动手?”
李笠回:“呃,那热气球只能坐三个人,没有王郎的位置,所以,卑职会把王郎敲昏。”
“你下得去手?”王琳做惊讶状,萧方等笑起来:“他连寡人都敢挟持,如何会下不去手敲昏你?”
三人笑起来,笑得很开心。
萧方等当然开心,此次勤王,他如愿以偿,为解台城之围,尽了自己一份力,如今建康化险为夷,祖父、伯父安然无恙,这样就好。
祖父夸他忠孝两全,想来父亲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李笠陪着萧方等说了一会,问:“第下,不知何时启程返回江陵?”
“还不知道,不过侯景逆贼盘踞广陵,随时都有可能袭击建康,或许,我军还得在此待上一阵子。”
“那,卑职陪陛下钓鱼吧。”
“哎哟,如今谁还敢让寡人和监作一同出行。”萧方等说完,指着左右侍卫:“他们呐,一个都吓怕了,哈哈哈哈!”
李笠见几名侍卫对自己怒目而视,想起那日暴起发难,这几位就是“受害者”之一,赶紧向这几位道歉。
又说了一会,王琳问:“李监作如今立下大功,想来会另有任用?”
“也许吧。”李笠笑了笑,倒是有些期待:我能得什么任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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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营地,李笠正和部曲们聊天,确定书信已经送往鄱阳,心定了许多,此次他被人套路,有惊无险,所以一定要及时报平安,否则家人会吓出毛病的。
“你们都辛苦了,不过还得辛苦些,东冶营的兄弟要好好安顿,莫要让人寒了心。”
“郎主放心,张郎都安排好了。”郑原回答,看着李笠,由衷夸赞:“郎主一身是胆,某等佩服之极。”
“一身是胆?那是怪人,要我说,兵为将胆。”李笠笑道,“诸位,才是我的胆呐!”
张铤匆匆而来,面带春风,见部曲们各自散去,恭喜李笠:“恭喜李郎,贺喜李郎,如今可是脱胎换骨,做流内官了。”
此为套路,以便给湘东王一个交代,维护宗室颜面。
后来,李笠随后得了任用,那就是“授东冶令,板材官将军”。
他不太懂官制,所以对于这任命一头雾水。
“这个..官制我不是很懂,里边说话。”李笠走进房间,和张铤各自坐好,然后听对方讲解官制。
梁国官制有些复杂,即有官品制,又有官班制,要仔细说,说几天都说不清楚,所以张铤简要介绍。
官班制,有流内十八班,班多为尊,譬如位列十八班的官职,是丞相、太宰、太傅、太保、大司马、大将军、太尉、司徒、司空。
尚书令、太子太傅、左右光禄大夫,为十六班。
皇弟皇子府谘议,为九班,譬如湘东王府谘议参军徐君蒨,其官职就是九班。
已经在建康之役丧命的徐驎,生前担任的少府寺丞,为四班。
太学博士、国子学助教,为二班。
东西冶令,为一班。
流内十八班官职,称为流内官,也是士族子弟的起家官职,而李笠如今得授东冶令一职,是流内官了。
除此之外,又有流外七班,是寒门庶族、吏姓寒人起家官职。
张铤已经尽可能说得简单,但是李笠还听不懂,不过注意到一件事:他不是寒门庶族,勉强算吏姓寒人,那么,按道理起家官、迁转官了不起是流外官。
现在,他为官的第一个官职直接是流内官,虽然只是最低的一班:东冶令。
一当官就是流内官,这是士族子弟入仕的待遇,但东冶令是“工”,是浊官,被人看不起,不会有士族子弟当这种官。
“那,莫非我立下大功,救台城于危难,只配得这种官做?”李笠明知故问,张铤见他这么问了,索性点明:
“我认为,陛下正是想用李郎,才有如此安排,否则,随便封个杂号将军即可。”
“这是第一步,以李郎的出身,骤然做流内官,极易受人诘难,所以,先做个浊官,至少入流了。”
李笠当然明白这任命里的意思,张铤见其想通其中深意,便不多说,仅就这项任命进行讲解:
“得任流内官,位登二品,这是太平时节,许多人欲求而不得的。”
流内十八班和流外七班,是士族子弟、寒门庶族以及吏姓寒人的区别,寒族、寒人想当流内官,难度很大。
流外七班,是寒门庶族以及吏姓寒人专属的起家官和迁转官,也许熬得几十年,都无法“入流”,成为流内官。
若想起家官为流内官,那么在州郡中正品评出的品级至少是二品,所以起家为流内官有“位登二品”的说法。
李笠现在,就称得上“位登二品”,官职东冶令,是流内一班。
作为对比,藩王国的许多佐官是流外官,若李笠之前得鄱阳王世子征辟,当个寻常佐官,了不起是流外官。
此外,地方官制也有官班,州有二十三班,郡守及丞为十班,县制七班。
武官也有官班,还有上百个将军号,十分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而且,若天子封李笠一个杂号将军,即便这杂号将军官班不低,也只是看上去威风,其实上虚得很,比不上流内一班的东冶令实在。
李笠又问:“那我又...板材官将军,这是?”
他不懂官制,所以觉得“板材官”将军很难理解,而且这三个字倒过来念,那就是“棺材板”,感觉很惊悚。
所以得张铤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