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黄府,黄三郎独坐自己书房,琢磨着事情,虽然如今已是二月底、天气回暖,房间里还点着火盆,但他依旧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最近一段时间,他派出去的人,接连失踪,一个都没回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黄三郎当然知道,所以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所幸,这些人都是他雇佣的无业游民,即便被人抓了、拷问,也供不出“黄三郎”三个字。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的精心布置全都化为泡影,不仅火没有点起来,还差点引火烧身,把自己和家里都点了。
想到这里,黄三郎擦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喝一杯温茶,稳住心神。
确实差点引火烧身,因为他本来打算从“私炉”、“偷税漏税”等方面下手,把白石村李笠的鱼钩作场给“点”了,一开始效果还是不错的。
但是,后来有人到郡廨举报私炉,又有人举报鄱阳郡地界多有行商坐贾偷税漏税,这就直接把整个鄱阳郡都给点了。
敢办私炉的,都是官府无可奈何的地头蛇;敢给行商坐贾以方便、偷税漏税的实际经手人,就是郡县税吏。
这两种人都不好惹,却一齐炸了毛,到处在追查“幕后主使”,黄三郎听到风声之后,吓得连续几天都睡不好觉。
就怕这把火烧起来后失控,烧到自己家。
黄家虽然也是地头蛇,但是众怒难犯,一旦被一群地头蛇和公廨吏员知道,是他黄家搞的鬼,黄家就完了。
想着想着,黄三郎后怕不已,虽然他不清楚这事情是谁搞出来的,但事情太巧,他刚打算把李笠的作场给“点”了,结果马上有人要把鄱阳郡的地头蛇们都点了。
很明显,李笠不是那建平侯,很难对付。
黄三郎用三只猴就弄死了建平侯,现在,搞不好李笠一使坏,就能把黄家给弄得大出血。
还好,还好...
黄三郎庆幸不已,因为他派出去煽风点火的人,都是雇来的,这些蠢货拿钱办事,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正庆幸间,有僮仆慌慌张张跑来,向他禀报:“三郎君!那人又来赌档了,二郎君让你赶紧过去!”
。。。。。。
鄱阳城东,黄家赌档,斗鸡场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无数人的目光,聚集在即将上场的两只斗鸡上。
东主一方的斗鸡,那可是斗鸡中的极品,一身青羽,头竖而小,毛疏且短,颈长足高,走起路来步态稳重,双眼眈视,没有多余动作,如同木鸡。
有即将下注的赌徒,议论起黄家的斗鸡:“这可是岭表番禺的斗鸡,那边的人酷好斗鸡,诸番人更甚,番禺所产斗鸡,极其善斗。”
“训鸡之法,与中原不同,所以,斗起来时,凶狠异常,如今黄家把看家的斗鸡拿出来,我看,这来客要败。”
大伙看向来客,其人及同伴身材一般,样貌平平,带来的斗鸡,同样平平无奇,羽毛为黄色,感觉和平日里春游时用于斗鸡取乐的斗鸡,没什么出奇之处。
却有赌徒向左右介绍:“你们莫要小看这汉子带来的斗鸡,听说啊,已经在这里连赢十余日,手里还不止一只斗鸡。”
“黄家眼见着情况不对,所以才把最厉害的斗鸡拿出来,不然,就脸上无光了。”
有人不信:“果真这么厉害?”
“当然厉害,那来客的斗鸡极其歹毒,可是专门啄眼的!”
众人听了,惊讶不已,见着开始下注,纠结起来,不时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中,黄二郎看着对面来客的斗鸡,又看看自己手中抱着的斗鸡,第一次觉得没有把握。
他家专门有人养斗鸡,有数十只,今日带来的斗鸡是最好的,若是别的对手,黄二郎可不怕,可现在,对方的斗鸡不同寻常。
此人接连十余日,在这里连赢,带来的斗鸡不止一只,每一只看上去都平平无奇,但就是能赢。
究竟有何秘诀?黄二郎通过多日观察,发现了一些端倪。
其一,对方的斗鸡极其阴狠,搏斗时专门啄眼,也不知是怎么训练的,竟然能练出如此技艺。
其二,之前斗完鸡收拾场地时,检查过对方斗鸡掉落羽毛,发现其羽毛似乎涂抹了药水,其他斗鸡啄击时,很容易“中毒”,变得萎靡不振。
其实第二招很多斗鸡者都会用,而黄家的斗鸡,则会在两翅腋下涂抹芥子糁,因为两鸡相斗时,会琢腋下,于是鸡目被芥子所迷,气势锐减。
毫无疑问,对方是斗鸡好手,所以黄二郎不敢掉以轻心,做好万全准备,一定要赢,不然赌档声望必然受损。
对方有秘药,他当然也有,斗前给斗鸡服用,可以让其亢奋,即便对方的秘药能够让鸡发昏,一加一减,大不了效果对消。
不过黄二郎现在发现,对方斗鸡的鸡距居然没有绑上刀刃,只觉难以置信:斗鸡不上刀刃,就如士兵不拿刀矛上战场。
随后心中一喜:一会,看我斗鸡将你斗鸡斩首!
赌徒们“买定离手”,斗鸡开始,黄家的青鸡,以及来客的黄鸡,羽毛竖立,双翅扑腾,很快便斗在一起。
黄鸡果然不同寻常,一直都在试图琢击青鸡双眼,青鸡灵活躲避,时不时予以反击。
看来,来客斗鸡最擅长的琢眼斗法无效,黄鸡无法速胜,只能缠斗。
众人看得入神,都认为双方势均力敌,也许要斗上一阵,才能看出谁占上风,但黄鸡没有在鸡爪上绑着薄铁刃,恐怕胜算不大。
就在大伙以为还有得打的时候,青鸡寻了个破绽,扑腾翅膀跳起来,双爪对准黄鸡脖子奋力抓、划。
这一抓、划,夹带的铁刃必然将黄鸡斩首,那些下注青鸡的赌徒,几乎要欢呼起来。
却听“嚓”的一声,青鸡虽然划中并且抓中黄鸡脖子,不仅未能将其斩首,甚至都没斩破、见血。
致命一击没有生效,反倒露出自己的破绽:鸡腹露出来了,黄鸡的头,就在青鸡鸡腹下面。
黄鸡立刻琢击青鸡鸡腹,三两下便血光飞溅,青鸡挣扎着,双爪死死抓着黄鸡脖子,却依旧无法抓破。
只扑腾了几下,鸡腹已经被琢烂。
胜负已分,青鸡倒地抽搐,很快丧命,黄二郎看着惨死的斗鸡,再看看对方那鸡嘴红彤彤的黄鸡,有些回不过神:
这黄鸡的嘴太厉害了吧,怎么三两下就把我的斗鸡琢死了?
一旁,闻讯赶来的黄三郎,站在一旁身后,看得明白:来客的斗鸡,鸡嘴装了铁嘴,十分锋利,因为薄,所以距离稍远就看不出。
而且,鸡脖子上的羽毛有些怪异,他仔细看了看,羽毛已经胶结、变硬,所以不怕刀片割、抓。
黄三郎想喊“作弊”,但喊不出口:以当前斗鸡规则而言,这种做法勉强不算作弊。
而且,自家输了,如果喊作弊,只会被人耻笑输不起。
愿赌服输,黄二郎输了,赌注就归对方,与此同时,下注的赌徒也互有输赢,有人欢呼雀跃,有人唉声叹气。
而黄家兄弟的心情跌到谷底:输钱事小,赌档连输十余日,名声受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想此人,连续十余日就只到黄家赌档斗鸡,那么用意再明显不过:
这人是来砸场子的!
黄三郎想到这里,杀心顿起,但黄二郎冷静得多,知道如今情况不对,若真有人要对付他们,这可能只是个饵。
招呼弟弟近前:“三郎,你不可乱来,先看几日,若这厮还是每日斗鸡,一场都不输,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