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洪县长首先给老岳打电话,“前天去昌达集团跟关云天沟通的事,你对外界讲了?”
“绝对没有!这点组织纪律性我还是有的。怎么啦?听见有人说什么了?”老岳故作严肃地说。
“你没有对外人讲----,人大的老罗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跟外界绝对没有提过那件事。罗主任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还是那一套,替昌达集团吹嘘,富源县离不开昌达集团贡献的财政收入。”老洪没好气地说。
“其实,老罗说的也倒是事实,洪县长,我觉得在对待昌达集团搬迁这件事情上,咱们县府确实应该慎重。”
“好啦好啦!不用你跟我重复。”说完,老洪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又过了两天,县委班子召开政工会议,学习贯彻上级下发的文件,会议结束,在宣布散会之前,书记好像想起了什么,“呃,洪县长,听说昌达集团要从富源县搬走,你听没听说过这件事?”
老洪正想起身离场,听见书记的问话,只好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他从内心不想在这种场合谈论那件事,本想一推了之,但又怕给在座的县委班子成员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作为一县之长,对发生在当地的这样一件大事一无所知,不是消息闭塞,就是漠不关心,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于是敷衍道:“我也是听下面的工作人员念叨过几句,谁知道是真是假。”
“但愿只是传闻,要不咱们抽个时间过去了解一下,昌达集团这么多年来在这里一直好好的,地方政府跟他们相处融洽,为什么突然想起要迁走呢?看看哪里出了问题?把原因搞清楚,有什么困难需要地方政府帮忙解决或协调,让他们提出来,咱们想办法帮助克服,一定要说服他们留下来。”这是书记的殷切希望。
“话是这样说,就怕人家去意已决,不好沟通啊!”老洪知道是怎么回事。
“才刚传出消息,公司搬迁也不是小事,我看未必去意已决。不管怎么样,即使他们真想搬走,咱们也应该知道为什么搬迁。”
“书记,恕我直言,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对有些企业过分迁就,实在留不住,要走就走吧,强拧的瓜不甜。”
“洪县长,我部分同意你这话的意思,但昌达集团跟一般企业不同,那是在富源县这片土地上成长壮大的企业,作为地方政府,咱们应该引以为豪!可以这么说,地方政府跟昌达集团,既不存在过分迁就,更不是强拧的瓜,无论企业本身,还是他们的老板,都对地方政府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企业对地方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也确实做出了巨大贡献。据我所知,像昌达集团这样的企业,只要他们愿意,无论去哪个城市,都会受到热烈更欢迎。所以,咱们不能掉以轻心呀!”
老洪也许可以把人大老罗的话当成耳旁风,对于县委一把手的这番话,他却不能置若罔闻,“书记所言极是,不过跟企业打交道是地方政府的事,就不用麻烦县委了。这样吧,最近我抽个时间过去看看,遵照你的指示,跟他们交流一下,看看企业遇到了什么困难,为什么要搬迁,并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老洪不想让书记插手这件事,否则,要是此前的事情败露,就等于县府把昌达
集团逼走了,不要说跟县委,即使对全县老百姓,老洪也没法交代。
回到自己办公室,老洪打电话把县府办主任老贾和岳副县长叫了过来,他垂头丧气地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
贾主任关切地问:“洪县长,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关云天他们的昌达集团想搬迁的事,外面都知道了,昨天人大的老罗打电话问,刚才去县委开会,书记又问起这件事,真是烦死了!”
“洪县长,这个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我真不知道。”老岳以为洪县长要追究走漏消息的事。
“嗨,现在我也顾不过来谁走漏了消息,你说得对,要是关云天自己故意往外散发这种消息呢,咱们拿他也没有办法。现在的问题是,书记盯上这件事了,非要跟我去昌达集团找关云天沟通,这事儿不能让他掺和进来呀!”老洪道。
“可不是嘛,他要是掺和进来事情就麻烦了。洪县长,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办呢?”贾主任这个参谋,到了现在却没了主意。
“我找理由暂时把他挡住了,但事情咱们得处理好,否则,我估计过段时间他还会过问。”
“怎么处理?上回都僵到那里了。”
“说服关云天,让他留下来,打消搬迁昌达集团的念头。”
“问题是县府要推进北部山区的采矿项目,关云天却坚持反对,否则就要把公司搬走,现在的情况就好像针尖对麦芒,他跟县府争锋相对,怎么说服他打消搬迁的念头?”老贾一筹莫展。
“是啊,关云天以北部山区农业扶贫项目为借口,站在道德和政策的制高点,跟咱们毫不妥协,上次都僵到那种程度了,往下还怎么说服沟通呢?”老洪也很无奈。
办公室的气氛变得非常凝重,三个人都愁眉不展。过了几分钟,老岳问道:“洪县长,我没看到北部山区采矿项目的可行性报告,不知道这个项目每年有多少产值,能产生多少利润?”
“具体数我记不清楚了。”
老贾接了过去,“产值三个来亿,利润嘛,好像五千万左右。”
“哦,这么说来,也不是一个很大的项目,对全县经济的带动作用不会有多大呀!”老岳道。
“采矿项目对全县经济的带动作用虽然很有限,但这起码是新一届县府班子在经济建设方面的一项显著成效吧?”老贾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听到这里,老岳全明白了,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低声说道:“洪县长,恕我直言,看来北部山区这个采矿项目,经济效益在其次,主要还是关乎新一届班子的政绩问题,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老洪用鼻腔哼了一声,不置可否,“难道你认为在咱们这个岗位,不应该考虑政绩吗?”
“当然应该,我的意思,如果直接把话说开,跟昌达集团沟通起来也许会顺畅些。”老岳道。
“何以见得?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老洪不太相信。
“据我所知,关云天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果真把新一届县府班子的苦衷跟他讲清楚,我认为他会理解的。”
“哦,你有这把握?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明天再去跟关云天谈谈,不妨把咱们的意思和盘托
出,看他有没有妥协的余地。”老洪马上来了兴趣。
“洪县长,我觉得你亲自跟他谈,效果应该会更好。”
“我就不去了,上次弄得不愉快,你代表县府跟他谈就是了,如果有效果,将来可以见个面。”老洪害怕再次被驳面子。
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关云天听见办公室门口传来当当当的敲门声,“请进!”
老岳推门进去,“关总,我又来了,没打扰你吧?”
“岳县长,欢迎光临!怎么谈得上打扰?求之不得呢,你快请坐。”关云天起身迎接,并给客人沏茶。
“关总,今天来访,我有一事相告。”老岳品着茶,慢吞吞地说。
关云天拉把椅子坐在老岳对面,“哦,什么事?岳县长请讲。”
“老洪感受到各方面的压力,坐不住了。”
“压力?什么压力?他是一县之长,谁还敢给他施压?”其实,关云天当时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局面。
“听说昌达集团要搬迁,先是县人大的一把手罗主任给老洪打电话,向他证实这件事,弄得他很被动;接着第二天,正赶上县委开会,据说在会议结束前,书记特意当着各位班子成员,亲自向老洪打听昌达集团为什么要搬走?其他人说啥,老洪可以不当回事儿,书记亲自过问了,那才是真正的一把手,你说老洪能没有压力吗”
“呃,这就怪了,公司搬迁那个事,当时说完就过去了,我绝对没跟其他人讲过,县里的领导们怎么会知道呢?”关云天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老岳也不隐瞒,“说实话,我就不希望你们搬走,必须得有人阻止老洪的行为。”
“哦----,我知道了,那我得感谢岳县长!可是,老洪感受到压力,又能怎么样呢?他不是还照样我行我素吗?”
“其实,老洪也挺难受,政界人士,特别是一把手,谁不想搞点政绩?何况任期届满还有政绩考核一说,所以,他也有苦衷。昨天跟他闲聊,他就跟我大倒苦水,就北部山区采矿项目而言,一边面临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另外,你这边寸步不让,还以将公司搬走相要挟,你说他能舒服到哪儿去?”老岳道。
“搞政绩当然可以啊,如果能造福于民,对大家都有利,老百姓欢迎这样的政绩!问题是你不能以损害别人的利益为前提,你倒是有政绩了,别人怎么办?做人做事要将心比心。”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北部山区那个采矿项目,其实每年只有三亿左右的产值,利润才五千来万,连老洪自己都承认,除了政绩,那个项目对带动全县经济发展,作用非常有限。”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执意推进呢?我真是搞不懂这些人的思维方式。”关云天摇头,表示很无奈。
“我不是说了吗?采矿项目的重点,体现在政绩方面。”
“如果想要政绩,办法有的是,不一定非要执意推进采矿项目呀!”关云天道。
“你认为政绩那么好搞吗?除了基建项目,想在一般的经济建设中高出点政绩,可没那么容易啊!”老岳以前在乡镇当一把手,他对此深有体会。
“出政绩虽然不像说的那么容易,但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关键看怎么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