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约莫早上七点左右,仨大一小进了县城来到医院,朴丙旭抱着儿子就往急救室冲,我爷爷带着大伯父去挂急诊。
三人来的匆忙,兜里也没带多少钱。催费单子下来后,朴丙旭跪着求大夫先抢救,一边嘱咐傍汉儿去他家里取钱。
医生护士七手八脚的给孩子带上呼吸机,打了一针葡萄糖,然后就把孩子推进急救室,朴丙旭要跟进去,却被护士拦在了外边。
傍中午,大伯父回来了,带来的还有一小包零的整的都有的钱,加在一起得有一百多块。
那个时候一个国企工人月工资无非三十来块钱,能够养活一家好几口,可见一百多块钱是个什么概念,绝对是个不小的数字了。
朴丙旭不是本地人,连户口都没有,全家都要靠他打猎换点公分过日子。他哪有这么多钱?不用问肯定是村里人大伙一起给凑的,激动的朴丙旭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交完钱又过了能有半个钟头,孩子从急救病房推了出来,看着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朴丙旭此时也没了主心骨,抱着医生大腿就哭:“大夫啊,我儿子咋样了啊,咋还没醒啊。”
在我爷爷和大伯父的搀扶下,这才勉强站起来,稍稍平稳了下情绪。
此时那戴眼镜的中年医生轻皱着眉头,对朴丙旭说道:“说也怪了,这孩子进抢救室的时候眼看就剩一口气儿了,我们医护人员是能想到的办法全用上了,生怕救不活这孩子。
哪知道八点多钟的时候,这孩子开始生命体征平稳,一点有病的征兆都没有。一直到现在,几个小时里我们是各种检查做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听了大夫的话,朴丙旭虽然有些错愕,但是好在儿子没事儿,也是谢天谢地了。
“奥,对了,这孩子腋下鼓起那个大包,扫描看不清内容物,像是皮下瘤,但是皮下瘤肯定不会长这么大。
要想查清病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刀把东西取出,然后做切片化验。孩子这么小,手术是有一定风险的,要是做的话,必须有亲属签字,你看······”
听了大夫的话,朴丙旭刚刚放下的心又再一次的悬了起来,孩子这么小能不能做手术不说,自己家的条件自己清楚。
之前的抢救已经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虽说村里人可怜他们给他们凑了钱,但是现在已经花的不剩分文,要不是儿子危机关头,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来医院看病啊,接下来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拿不出一个大子儿了。急的朴丙旭眼看又要给医生跪下。
“那个小张啊,三诊室来了个重症,于副主任正好有台急诊手术,你去处理一下,这里交给我吧。”正在朴丙旭难下决定不知怎么办才好时,旁边诊室里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对着门口喊了这么一嗓子。
“啊,我知道了主任,那这里就交给您了。”刚刚还在跟朴丙旭说话的中年大夫此时痛快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只不过脸上带着些许的不情愿,估计心里是在腹诽主任真能使唤人。
中年大夫走后,这白头发主任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来到轮床前仔细的打量起这孩子,上摸摸下看看,最后又撩开孩子的衣服,仔细看了看孩子腋下的大包。
盯着看了半晌后,盖好被子挥手示意朴丙旭进屋,然后又左右看了看,小心的关好了诊室的门,这才张口说道:“按理说我这一个做医生的不该这么说,但是你这孩子得的恐怕不是实病。”
其实怪不了老头这么紧张,在那个年代,宣扬封建迷信可是个了不得的罪过。
朴丙旭闻言一愣,根本没反应过来,啥叫不是实病?
正要再说什么,没等他问老主任挥手打断了他,继续道:“我从医的年头不比你岁数小,民国时学中医时也经历过一些怪病,你家孩子这病不是医院治得了的,最好回去找个明白人给看看。县医院就这医疗水平,再怎么看也就这样,你要不信的话转去市里,但我敢打包票还是这么个结果,可千万别把孩子耽搁了。”
老头说话声音极小,就像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怕外人听到一样。
说完后也不等朴丙旭答话,又打开诊室的门把他送了出去。朴丙旭此时还在寻思老主任的话,找明白人看看?生病大夫看不了,那还有啥人是明白人?
守在走廊里的爷爷见朴丙旭一出来就跟傻了一般直愣愣的站着,连忙上去问:“咋了?那主任咋说的?”
被我爷爷这么一问,朴丙旭回过些神儿来,迷迷糊糊的说道:“他说我儿子得的不是实病,让我找个明白人看看,啥意思?”
我爷爷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对朴丙旭说道:“啥意思?跟我说的一个意思!不是实病就是虚病呗,人家也看出来你家孩子这是招上啥东西了。你没听之前那年轻大夫说吗,他说三小子八点多钟时就没事儿了,你想想八点多钟是啥时候?咱这冬天可不就八点来钟天光大亮吗?天一亮人就没事儿,这就是让什么磨的!”
这回朴丙旭终于是听明白那老主任话里的意思,眉头一拧刚要发火,突然想起了来时路上看到的那诡异一幕,那黄皮子一脸诡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爷爷以为他心里还是不信,连忙拉他一把继续说道:“我跟你说,你小子可千万别犟,现在不是犯浑的时候。你就算不信,高低也得试试,那可是你家三小子的命,可容不得你犯倔!”
朴丙旭心里揣着事儿,也没再说啥,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就这样,把孩子包好,三人赶着马车又回到了村子。我爷爷干脆把朴丙旭和他家三小子直接拉到了本村的一个大仙儿家。
说来那大仙儿在这十里八村也是有些名望,尤其是本村谁家婚丧嫁娶、还是哪家孩子招了没脸子,(没脸子是东北话,指一些妖魔鬼怪)几乎都是他给办的圆圆满满。
但是此人有个毛病,在这一行里也是颇受诟病的,就是这位大仙儿是个死要钱的主,破关看事儿都是明码实价。并且他家老仙儿古怪,仙儿一下来先要吃要喝,稍稍不满意就破口大骂。
这大仙儿见来人也不起身,端着个小茶壶嘴对嘴自顾自的灌着茶水。
虽然来时我爷爷将此人脾气秉性交代的一清二楚,但本就对这些不甚相信的朴丙旭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在我爷爷偷偷的捅了捅他,这才把孩子交给我爷爷,自己不情不愿的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十块钱,压在香炉底下。
大仙儿见钱眼睛一亮,显然是没想到人家出手这么大方,但是随即恢复了鼻孔看人的表情。
也不问朴丙旭来因,起身从旁边的香盒里捻出三根香,点燃后郑重的对着墙上红纸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其实他是在跟仙家沟通,想要查查来人要看何事。人家没说自己就知道,这才显得本事。
哪知道,这大仙儿刚把三根清香插进香炉,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三根香的香头就像点燃的鞭炮一样,啪的一声,香头炸开,瞬间香灭,接着三根香齐齐的向外折去,直接掉在地上。
大仙儿脸上一惊,随即回过神儿来,连忙把香炉下压着的十块钱拿出,怼进朴丙旭手里,然后口中一边说着办不了,一边推着朴丙旭和我爷爷往外走。
没等朴丙旭说话,我爷爷连忙一脸堆笑对着大仙儿说道:“哎呀马大仙儿,这是咋的了?这十块钱就是意思意思,事情办完之后,丙旭肯定还有表示。”
大仙儿听我爷爷这话,手上的推搡依旧没有停顿,边往出推边说:“这不是钱的事儿,你没看见刚才那香吗?我家老仙儿根本就不受你香火,你们这事儿我家老仙儿可管不了,管不了!”
连番经历下朴丙旭心里这时也开始打起鼓来,刚才那香的变化不可说不古怪,他以前从没听说过谁家香还能爆炸的。
再结合之前那黄皮子的种种诡异,让他有些对这些东西半信半疑起来,此时突然想起去县里路上那黄皮子的笑容,只觉得从脚底往上直冒凉气儿。
我爷爷看他脸上阴晴不定,以为他心里恼怒,连忙说:“马大仙儿脾气就这样,据说他出马前疯了好几年,不知道是不是又犯病了,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大仙儿我也认识几个,我领你再去找找。”说话的声音极小,生怕这话让屋里的马大仙儿听了去。
朴丙旭此时倒是再没拒绝,点了点头抱着三小子跟在我爷爷身后。谁知接连找了三四个大仙儿,也几乎把附近这几个村子跑遍了。
结果都是一般无二,大仙儿问事儿先上香,这香没有一根儿点的着的。
每每都是香头炸裂香体折断,这小半天的时间也是让朴丙旭长了见识,同时心里也是越来越沉。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分辨的出,这绝对不是巧合。
眼看天渐渐黑了,我爷爷跟朴丙旭商量,再找这最后一家,行与不行明天再说。朴丙旭对我爷爷已是感恩戴德,二人非亲非故,只不过依着岁数管我爷爷叫声叔,人家也拿他这大侄子当回事儿。
天刚擦黑,我爷爷拉着朴丙旭和三小子来到了隔壁村子,找到了一个叫刘瘸子的大仙家里。
不出所料,刘瘸子家的大仙也说管不了这事儿,朴丙旭一听又是这话,紧绷的心情瞬间崩溃。小半天时间下来,找了大神好几个,结果都是一句话,堂上老仙儿不受香火。
此时天色已黑,刘瘸子家里的老式摆钟铛铛的响了十二声,就在此时,就听“隔儿”的一声,昏睡一整天的三小子,突然又开始双眼翻白,浑身抽搐起来,嘴角开始往外冒白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