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你这名字真是白起了……”陈江叹着气说道。
这句话出自,意思是做自己该做的事,与儒家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异曲同工之妙。
“爸,那你说,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方不为苦笑道。
陈江又叹了一口气,黯然不语。
其实陈江很清楚,用这样的道理,根本说不动方不为。
就算是他,嘴上说着大道理,但真等战事一开,却还是心甘情愿的跑到上海,出人出钱又出力,前期组织运输,后期组织救援。
反过来再说,又有什么道理能大过“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一句?
劝不了,陈江也只能沉默不语。
“司令待我不薄……”方不为又说了一句。
扪心自问,既便是再来一次,方不为也还是会这么做。
谷振龙视他为己出,对待自己的亲生子女,也就这样了。
难道方不为能眼睁睁的看着谷振龙遇险,而自己逃命
做人不是这样的。
只是这一句,陈江连劝的心思都没有了。
所有的道理,全让方不为占完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陈江又问道。
常熟,无锡已然陷落,这两日,日军正在急攻常州,江阴两地。
前线噩耗频传,估计最多三五日,这两地也会陷落。
到时候,南京再无险可守。
国民政府已经决定迁都重庆了,南京方面,特别是行政机构,大部已动身搬迁。
不过最高指挥部,以及委员长,依然还留在南京,为固守南京在做准备。
虽然指挥部有令,若方不为行动便利,可回南京养伤。
但就算方不为不去,南京方面又能怎么样?
方不为身上的伤难道是假的,沉到江里的那架飞机,难道是自己掉下去的?
陈江的意思是,如果方不为不想陪谷振龙去武汉,可以先行一步,直接去重庆。
“先回南京吧!”方不为回道。
“你都伤成这样了,回南京,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陈江指着方不为的伤口问道。
他实在想不通,明知方不为伤成了这样,南京方面为什么还非要方不为回去?
方不为避而不谈和最高指挥部发来的命令相关的话题,只是说道:“命令只是一方面,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千多号兄弟,都被人当了炮灰?”
如果方不为不回去,叶兴中等人的下场,肯定只会是这一种结局。
如此精良的兵员,这么好的装备,绝对会被派在第一线。
但这一千多人留在南京,可不是方不为拿来打仗的。
谋划了这么久,拼着三番两次丢命,才创造出了这么点机会,自己怎么可能放弃?
只要他还剩一口气,哪怕是爬,也要爬到南京去。
就算自己受伤了,亲自动不了手,但这一千多号儿郎,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方不为的眼睛越来越亮。
陈江张了张嘴,许久后,才沉声说道:“你是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我也不知怎么劝你才对。但我希望,再要遇到如这次一般的时候,你能想想心然,想想常志……”
方不为心中一阵黯然。
既己许国,再难许卿……
抗战十四年,死难数百万将士,个个也都有家有室。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谷振龙已经懒的劝了。
除非他能狠下心,把方不为绑到武汉去。
当接到南京发给方不为的军令时,谷振龙就已心灰意冷,甚至萌生了退意。
若行动便利,可回南京养伤……
天大的笑话。
中央医院都搬走了,让方不为去哪里养伤?
指挥部这是明显是打着“只要方不为没死,就得发挥最后一点作用”的主意。
就算方不为回去了,最多也就是能提升一下士气,难道只靠士气,就能守得住南京城?
徒添死伤罢了。
“我给你教的那些,你都记住了没有?”
临上船之前,谷振龙又厉声问道。
现在的方不为,已经成了一面旗帜,现在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最高指挥部再冷血无情,也不可能让方不为再冲到第一线去。
不然别说提士气,十数万将士的心,都得先寒一半。
到最后一刻,委员长与统帅部肯定会先行一步,到时候也肯定会带上方不为。
针对这一点,谷振龙还是有信心的。
谷振龙是怕方不为脑子一热,非要留下来。
“司令放心!”方不为拍着胸口说道,“一个字都没有忘……”
谷振龙哪里会放心。
他抬起头,又看了连志齐一眼。
连志齐重重的点了点头,意思是方不为但有异常,他一定第一时间给谷振龙打电话。
“一定要保重……现在的你,已不单单是为你自己活着了……”谷振龙又语重心长的劝道。
方不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不到万不得已,他何尝愿意去死?
但南京,他必须要去。
不然他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
哪怕能多救出一个,方不为日后心里也会好受一些,不至于夜夜惊醒……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船我已经安排了,按你的交待,已经交给叶兴中了……”陈江又说道。
五艘火轮,这是陈江所能找到的极限了。
“谢谢爸!”方不为回道。
“你们也保重!”方不为又郑重的说道。
“去吧!”谷振龙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
连志齐挥了挥手,几个壮汉抬起竹杆,连轮椅带方不为,抬到了船上。
一艘小客轮,看着船上人不少,其实没有一位客人。
船是从九江航运公司征调来的,船上的全都是九江保安团派的精壮。
若不是怕前几天的一幕会重演,谷振龙甚至想给方不为调一艘军舰回来。
看着船驶离码头,方不为的身影越来越远,谷振龙止不住的流下泪来。
唯一从飞机上跳伞活下来的那个日本兵,最终还是落在了谷振龙的手里。
所有的前因后果,谷振龙都已知道的清清楚楚。
若不是他固执不听劝,方不为何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吉人自有天像!”陈江反过来劝着谷振龙,“这么多难关,他都能一路闯过来,这一次,也定然能安然无恙……”
“嗯,肯定能!”谷振龙重重的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