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发之后到大宗正院处理李祺的结果出来之前的这一段时间,李善长心急如焚,惶惶不安。
他连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他的寿诞之日将近,以此为借口广邀门生古旧,淮西勋贵一聚。
做的很隐蔽,他要制造一种在没有通知别人的情况下,别人主动自发上门为他恭贺寿辰的假象。
这是做给老朱看的。
就是要告诉老朱,看着没,咱也不是泥巴捏的哦。
有这么多的拥趸在背后挺着咱,可别把事情做绝了,不然咱要是登高一呼,从者也是云集滴!
为了保命,李善长使了小心眼。
可是殊不知,这反而是触碰到了老朱的逆鳞。
他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他的人连夜出城的事情是瞒不过锦衣卫的。
老朱严格规定,入夜后城门不得开启,这是死规定。
可是李善长竟然能够叫开城门,派出那么多人去。
杭州城还是老子的杭州城吗?
这也是老朱铁了心的要搞掉李善长的原因。
可是他也是一个场面人,不想给别人留下攻讦抹黑他的把柄,是以密杀令就压到了郑长生的肩膀上。
封长空连日来一直跟在郑长生的身边,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
他很想第一时间知道,让皇上无比信任的小郑大人,是如何利用其郑家智慧出手,悄无声息的,毫无后患的除掉李善长。
一旦郑长生要动手的话,他跟在身边就是第一个知道方法的人。
学习的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他可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让他失望了,简直可以说是失望透顶。
让他仰慕的小郑大人,竟然没有一点儿动作。
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就搂着揽月钻被窝。
这叫什么事儿?难不成小郑大人也束手无策?
不过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只存在了一下下,就被摒弃之。
小郑大人跟琪公主和吕大小姐的感情他是知道的。
况且,这个叫揽月的女子跟郑长生是什么情况他也是知道的。
她就是一个郑长生掩人耳目的“工具”。
怎么可能整天的床榻之欢呢?
他有一次眼见的郑长生抱着揽月进入内室,他想一探究竟,证实一下心中的猜测。
硬着头皮进去禀报消息,消息是很紧急,不过这事儿完全他可以自己做主。
但是为了窥探郑长生和揽月究竟在房间内干什么,不惜冒着郑长生发飙的危险,闯了进去。
额,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郑大人不是那种见了女人走不动道的人。
揽月在床上横卧,闭目小憩,郑长生坐在躺椅上看书。
看的什么书,他没有看清楚,不过他猜想郑长生一定在从书中找解决的办法。
他虽然不是个粗人,也是识文断字的,可是毕竟不是以诗书为伍的人。
在他看来,当然也不光是他,在这个时代的人普遍都是这个想法:书是启智法宝,文是晋身之道。
读书人的事情,都是让人仰望的。
好吧,既然郑大人没有放弃皇上的密令,知道这一点那就够了。
他此后在看郑长生的时候,那种焦急和不安的心情不见了。
他知道郑长生肯定有办法的,不会就这么不管不问的置皇上的密令于脑后的。
但是他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他好多次都有意无意的说起密令的事情。
郑长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呵呵不语。
直到离李善长的寿诞的时候,郑长生终于一改往日的颓废,带上他出了门。
封长空驾着马车笑着问:“大人,我们去哪里?”
郑长生一撩车帘:“你不是一直都在想知道吗?带你去看看我送给李公的礼物,直接去韩国公府上。”
啊?封长空都傻眼了。
你要杀人家,还要去人家府上,难不成你想在人家家里动手吗?
扯犊子呢,在人家的家里怎么能够做到消无声息,怎么做到隐蔽没后患?
要是给人家看出破绽来,这就是给皇上脸上抹黑啊。
杀一个开国第一元勋,还是手里有免死金牌的人,真的是要事情败露了,你让皇上的脸面往哪里搁?你让皇上如何自处?
“小郑大人,你可不能给卑职开这等玩笑。
卑职是对你的行动方案感到好奇,可是你也不能这么忽悠卑职啊,你一定是在跟卑职开玩笑,不过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虽然寿诞日,李家人会有些忙乱,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够动手?”
看封长空不信的样子,郑长生哈哈一笑:“老封啊,你我二人一起共事的时间也不短了,我这么称呼你,你不介意吧?”
封长空嘿嘿一笑:“哪能呢,大人如此亲密的称呼卑职,那是卑职的福分,怎么能有不喜之理呢。”
“你也别老卑职卑职的自称了,我这人呢,向来不拘小节你也是知道的。
你如果还拿我当自己人的话,就叫我雨浓吧。”
“嗳!卑职谨遵郑大人的命令。”
“嗯?还这么见外!”
“哈哈,好吧,卑......我就听你的,雨浓!”
“这就对了嘛,整天大人大人的没来由的就把人的距离拉开了。
再说了你都比我大二十几岁,我一个二十尚未满的毛头小子,六从年龄上来说,你也是个长辈不是?被你喊“大人”总觉得怪怪的。”
“大......额,雨浓啊,上下尊卑不可乱,此乃礼法。”
“不要在我面前谈礼法,再说你我干的,是那遵循礼法的工作吗?在叫一个雨浓听听,感觉亲切。”
“雨浓!”
“哈哈......”
“哈哈......”
在韩国公李善长府门下了车,郑长生登门拜谒李善长。
管家李长亭看到郑长生时候心里都冒凉气,
这小子怎么来了?
郑长生现在已经是整个李家的公敌了,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李家的人谁不痛恨他。
这家伙害的驸马爷剥夺所有功名,还给圈禁了起来,现在老爷的寿诞之日也是不得出来见面的。
父子分离,终生不得见了啊这是。
也就是蓝方圆这家伙死了,他要是不死的话,恐怕比郑长生还要在李家人心中遭痛恨。
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可是带着礼物登门给相爷拜寿的。
那一个明晃晃的裹着红绸子的金塔模型,被四个锦衣卫抬着跟在郑长生的身后。
李善长别看表面上笑呵呵水波不惊的,可是心中的惊恐那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说是惶惶不可终日一点都不过分。
请了这么多助力来给他“捧场”,就是要摆出一副要动老子,没那么容易的架势。
郑长生来给他祝寿,这是他之前不敢想的。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连自己都骗过去了,悄无声息的就把儿子给“拿下”了。
以他的猜测,郑长生的目的绝不是把儿子掀翻那么简单。
恐怕真实的目标就是自己。
他能不怕吗?可以说怕的腿肚子都转筋。
要不是为了不争气的儿子,你以为他想跟老朱叫板啊?
老朱的手段和强硬,这么多年了,别人不了解,他可是了解的。
按照他的想象,事发后,他以为儿子的命运定会跟欧阳伦一个吊样。
除了死,没有别的出路。
不过老朱的处理决定,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竟然没有杀他的儿子,只是选择由大宗正院出面圈禁了事。
他在惊恐之余,心中也是有些庆幸的。
幸亏老子退而不休,幸亏老子身边还算是聚拢了一帮人,还算是有点实力的,让皇上都不得不投鼠忌器。
可庆幸归庆幸,但是心里的惊恐却与日俱增。
怎么才能让皇上对自己的戒备之意打消掉呢?这是他心头所想之首要事务。
郑长生这小子是皇上的传声筒,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或许他可以。
只要跟他袒露心迹,自己也只是想要一个善终,才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皇上对自己没有痛下杀手的意思,那自己干嘛摸皇上的逆鳞呢?
这个意思,传达给郑长生,相信皇上会明白的。
所以,李善长得到李长亭的通报之后,满面春风的迎了出来。
离的老远就双手抱拳,那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亲热随和了:“啊呀呀,永和伯亲自登门给老夫贺寿,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快快里面请!”
李善长话音一落,就双手拉住了郑长生的手,就跟多年未见之老友故交一般。
郑长生面带微笑:“李公为我大明开国,立下的可是盖世功勋,我大明能有今日今时之繁荣盛世,也离不开您老的运筹帷幄啊。
您是劳苦功高之人,让您老大老远的迎接小子,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尽管两个人的话都是言不由衷,可是在旁人的眼里并不是那么看的。
大多数从外地赶过来的淮西勋贵们派来的人可是不认识郑长生的。
他们看郑长生一身知府的官衣,竟然能让李公如此的折节,心中无不震惊。
这人谁呀?
永和伯?没听说过啊。
淮西勋贵集团里什么时候出了个永和伯了?
他们心中具都是疑惑不已。
在李善长的拉扯下,两个人是手挽手的并肩步入厅堂。
一阵寒暄过后,分宾主落座。
郑长生微微一躬身:“李公,皇上得知您的寿诞,特意传来旨意,让小子这个杭州知府陪您痛饮三杯,以示慰问您之劳苦功高。”
额,李善长心里一阵的狂跳。
皇上让他代替自己给自己敬酒,这是何意?
这难道是在向自己释放求和的信号不成?
看郑长生的态度恭谨之极,李善长脑子里快速的闪动着各种假想画面。
经过他的缜密思维,推断出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皇上不打算动他,要不然也不会派人亲自前来贺寿的了。
怪不得郑长生这小子会不惜血本的动用府库公帑给他修建舍利佛塔,还花费了这么多的黄金给自己打造一个塔之模型。
这等行为,如果不是皇上允许的话,借给郑长生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的啊?
想明白了这个关节,李善长的心情大好。
大手一挥:“来人啊,上酒,开宴!”
随着李善长的一声吩咐,整个李府动起来了。
李善长刚要端起酒壶给郑长生斟酒。
可是哪里有郑长生的手快?
郑长生一把抢先拿过酒壶,起身给李善长斟酒:“怎么敢劳动您老呢,该是由小子给您老斟酒方显其诚意啊。”
额,把李善长心里美的都要朗格里格朗的哼上一曲了。
心中连日来的惶恐不安,随着郑长生的到来,一下子烟消云散。
当一个人的戒备心放下去的时候,就是最放松的时候。
心情大好之下的李善长跟郑长生推杯换盏的“干”了起来。
封长空一直站在郑长生的身后,他没有想到的是郑长生接到密令这么久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竟然还主动的过来示好李善长,他真搞不懂了。
小郑大人难道忘了皇上的密令了吗?
你这是到底要搞么子哟!?
他表示很费解。
当他看到郑长生把酒壶抢过来给李善长斟酒的时候,他心中就是一动。
莫非郑长生要动手了?
想要在酒中投毒不成?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人家的酒,还是人家的酒壶,你总不能当众之下揭开酒壶盖子放毒药进去吧?
这完全不合逻辑啊。
就算是你能下毒进去,可是你自己也是喝了的啊。
要毒死的话,你也是不能幸免的哦。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小郑大人事先吃过解药了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算是有点先见之明。
可是这投毒的招数也太烂了吧?
皇上要的是不留有点马脚,你这下毒的手段可是太不高明了吧?
一旦李善长毒发身亡,那你也是很难解脱关系的。
就算是没有证据,但是人心所想,你也难逃诟病,就连皇上也会受人非议的。
要是早知道你是用这么低级的手段的话,那还何必让你这个身负郑家先人智慧的人动手啊,我就可以。
我手下的随便一个人都可以。
不就是投个毒吗?这也太简单不过了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封长空变的焦躁不安起来。
这不是投毒的招数啊。
在他的认知中,哪有这么长时间还不发作的毒药啊。
锦衣卫中对于毒药研究的人不在少数,他就是用毒的高手之一。
这绝对不对头,不会小郑大人的杀招不在于此吧?
他心中彷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