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小院内,灯火通明,两天来,人就没有断过。
老族长郑三旺坐在堂屋内,焦急的踱着脚步,不时地有外出寻找的族人回来禀报。
可是都是杳无音信的消息,这让他坐卧不安,胡子撅的老高,眼珠子瞪的都要喷火了。
“废物,都是废物,这么多人找一个孩子,竟然到现在都没找到,你说说你们,天天除了会在床上跟自家婆娘耍子,还会干什么?
去找,都去找,找不回来,老夫把你们一个个的都逐出族谱。”
一向沉稳的老族长都发疯至此,找,一定要把生哥儿给找回来......
里间内,李秀英跪坐在佛堂前,手拿念珠,口诵经文:“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两天来水米未进的李秀英,面色苍白,往日里神采飞扬的眸子,早已失去了光彩,发髻散乱,如同疯子。
她佛像前长跪不起,一直诵念经文,任谁劝都无用。
她心里苦不堪言,儿啊,你在哪里?别和娘开玩笑好吗?
回来吧儿,娘再也不逼你念书习字,再也不打你了,娘错了好不好,娘错了,真的错了。
佛祖啊,可怜可怜我这苦命的女子吧!
家破人亡,一路逃难,奄奄一息时,遇铁山哥心善救之。
芳心动下以身许,本以为相夫教子,夫唱妇随,可是铁山哥竟遭遇不测。
唯余一子长生,相依为命,可是今却被杀千刀的拐子带走。
小女子只祈祷佛祖保佑,护我儿周全,来日,哪怕散尽家财,也要为佛祖重塑金身,再造庙宇,必每日香火供奉,不使断绝。
如违此誓言,愿遭五雷轰顶堕入无尽苦噩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佛祖啊,度一切苦厄、至高无上的佛祖啊,显显灵吧。
她以泪洗面,以头碰地,砰砰的磕头......
院里安静了下来,族人们复又四处找寻,只有老族长迈着沉重脚步的哒哒声,在深夜里显得那么的刺耳。
李秀英以头杵地,殷红的血从额头如同蚯蚓一般的流下,可是她依旧不管不顾的磕头,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诵着经文。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唯有以虔诚之心伺佛,方能为儿子化灾解难。
泪眼婆娑,心如刀绞。
朦胧中似乎听到儿子的那声“娘亲”,是那么的清脆悦耳,是那么的让人心驰神往。
眼前浮现出儿子那稚嫩的身影,清秀的面容,还有那柔弱无骨的小手拉着自己衣襟喊娘亲的景象。
儿啊,回来吧,娘想你......
正在她沉浸在幻想中时,只听见老族长猛然间高八度的惊呼:“生哥儿回来了。”
嗯?莫不是在梦中?李秀英呆呆的怔住了。
“郑家媳妇,快,快看,生哥儿回来了。”老族长的声音复又传来。
儿子?儿子!儿啊......一声厮喊,李秀英如同发疯了般的从佛堂内,跌跌撞撞的狂奔了出来。
只见一名官差手拉扯着一个幼小的身影缓步走来,那被拉扯的不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还是谁?
她都傻眼了,使劲的揉着眼睛,似乎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随着一声奶声奶气的“娘亲”,那个自己朝思暮想了无数次的幼小身影,乳燕投林般扑进自己的怀抱。
李秀英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抱着儿子,方相信这是真的。
哇的一声,李秀英终于哭了出来,连日来压抑在心头的那股感觉,此刻失控似的倾泻出来。
郑长生心里疼的要死,母亲额头红肿高起,而且血染脸颊。
这得是磕了多少头,方致如此啊。
母亲刚才发疯的样子,真的震撼到他了,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还有那么一个人,是真心对待自己的,那舍母其谁?
别人在怎么对自己好,也是有一定的限度的,唯有母亲是不计较得失,不计较名利,无论任何时候都不离不弃,世上唯有母爱最是为人称颂,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乡间俚语曰:“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反之亦然。
在母亲眼里,无论儿子是贫穷还是富贵,是疾病还是健康,那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娘的哪有不疼惜儿子的道理?
母子重逢,抱头痛哭。
郑长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如山之母爱,陪同母亲一起放声大哭。
人释放感情的法门有许多,哭即为其中之一。
在感情压抑到一定的时候,神经紧绷到一定的地步,乍然放松,人是会崩溃的。
物极必反这个道理,郑长生是懂得的,只有让母亲释放出来,方能不至于崩溃。
无他法,陪着母亲哭吧。
老族长此刻,拉着前来送郑长生回来的官差的手,千恩万谢,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搞的那官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刚才李秀英母子相逢的那一幕,如一记重锤击打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母亲,老眼昏花的情况下,还为自己缝补衣衫,一时动情处,眼中不禁热泪盈眶。
该死的拐子,他心里咒骂着。
县太爷破获了拐子大案,三名歹人皆为地痞流氓。
于是乎,一场扫荡污秽,还金宁人民安宁的抓捕行动,连夜开始了。
那些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小混混,城鼠社狐们遭了秧了,统统被抓进大牢。
进去先不问,就是一顿杀威棒,先打了再说,县太爷都怒了,谁敢抗命?
有人去办这些事,而他的任务是送郑长生回家,本来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有一件事让他很是作难。
小叫花子现在跟郑长生耍到一起了,寸步不离的,俨然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
现在郑长生是安全的送到家了,可是无家可归的小叫花子怎么处理?
李秀英擦干了眼泪,紧紧的抱着儿子再也不撒手了。
似乎她的手一松开,儿子就会不翼而飞了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郑长生对母亲道:“娘亲,你能收留我的朋友吗?他无家可归,四处流浪,好可怜的。”
官差一听郑长生的话,微微一笑,心头轻松了些许,或许这对于小叫花子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