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力量叫做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尤其是这种力量掌握在海瑞的手中时,一切yin谋鬼蜮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
王崇古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盘外招上,却忽视了盘内,面对海瑞有理有据的考察意见,他根本无从反驳,最终拿出一份二百零七人的罢黜、外调名单,五品以下官员中老疾者三十人、贪酷者十人、罢软者六人、不谨者九十人、浮躁者三十九人、才力不及者三十二人,其中科道中给事中浮躁二人,才力不及者二人,御史浮躁者三人,才力不及者三人,不谨一人其中有沈党,有晋党,也有两党之外者。
虽然榜上沈党人数要多于晋党两倍,但王崇古一点都不满意,因为他最看重的六科廊,只有四人被拿下,其中有沈党背景的只有两人,还有一个是他的门下。hua了修长城的牛劲儿,才围了个猪圈,让他怎能不心生郁闷?
更让他郁闷的是南察。两京京察按例是分开同时进行的,南察由南京吏部尚书6光祖,南京左都御史孙罐主持,只察出五品以下官员老疾者十人、贪酷者二人、不谨者三十四人,罢软者三人、浮躁者十人、才力不及者十四人,只有北察的三分之一。沈党在东南的经营,令他只能望而兴叹。
然而当四品以上官员的京察结果出来时,王崇古破涕为笑、捧腹大笑,什么叫乱拳打死老师傅?攻守有度、招式绵密的沈党真是碰上克星了。
按例,四品以上高官上疏自陈不职,由皇帝决定去留,但一般都流于形式。倒不是皇帝不想就此立威,而是内阁会为大臣力争,没有他们出票,皇帝就批不了红。但这次万历万历皇帝给出的察疏,却是他们无从反驳的。
因为上面只有三个名字,分别是6树声、魏学增和唐汝楫……6树声得了个“老疾”魏学增得了个“浮躁”唐汝楫得了个“不谨,。
为别人争理直气壮,为自己争心虚气短,尤其是6树声、魏学增这样的〖道〗德之士,登时就变成了扎嘴葫芦,当天便卷铺盖回家了。人家都走了,唐汝楫要是留下就太扎眼了,只好也郁闷的收拾收拾回去了。
很显然,万历是在对张四维事件进行报复,但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就太让人无法接受了。对于文官集团来说,他们最抗拒的就是皇帝越过官僚机构,直接决定大臣的去留,那样会使他们的游戏规则成为儿戏,大家争来争去,也都成了笑话。
手是剩下两位大学士,诸大绶和吕调阳也上书请辞,认为皇帝对现任内阁不满,所以大家该一起滚蛋。六部九卿亦纷纷上书,请求皇帝收回成命,然而万历一概留中,只当他们是百犬吠声。
虽然六科不出所料的封还了察疏,然而三位阁老那么大干部,哪能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于是接连递交辞呈,这时万历皇帝尽显贱人本sè,明明是他让别人颜面扫地,现在却又假惺惺的不接受。
要按唐汝楫的脾气,不接受就算了,俺再回来上班就是,估计能直接把万历气死。然而6树声和魏学增太要面子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弄得他也没办法,接连上了六七道奏疏。最终万历才“勉为其难,接受,还要在圣旨上说,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几位,没想到你们这么脆弱……………,
三位阁老一去,再加上半隐退状态的张四维,内阁中只剩下诸大绶和吕调阳两个。按说万历对内阁专权疑虑重重,更不愿为阁臣挟持,是不急着补选的,然而诸大绶为浙江绍兴人,与沈默既是同乡又是同年,但他素来低调中立,有古大臣之风,因此皇帝不认为他是威胁,不过也不可能将国事放心交付。至于吕调阳倒是老实木讷,从不跟领导生冲突,是皇帝心仪的辅人选,无奈其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实在难堪重任。所以在京察结束不久,万历便下诏增补阁臣。
晋党和沈党角逐的重点,立刻转移到谋求己方人选入阁上。王崇古故技重施,命言官以会推南京吏部尚书为教训,建议取消九卿会推的制度。“九卿会推,就是廷推,就像京察分北察南察一样,廷推也分南推北推,南推与北推的程序完全一致,唯一的不同是,南京没有内阁,且推出的人选,需报经北京同意。当时南京吏部尚书会推的六人全部为在江南就职的官员,因此有“吏部不过江,的笑谈。
晋党现在拿南方官员的无法无天说事儿,请求皇帝收回人事大权,其〖真〗实目的是希望由吏部来推荐入阁的人选,为晋党中人入阁创造条件。为了确保成功,王崇古亲自上阵,上疏力陈九卿会推的弊端,建议将会推之权交还吏部。
然而晋党没能靠这次京察,成功清洗科道的恶果显现出来,言官们群起而攻之,弹劾王崇古“屡屡密揭擅权交通乱政”“借主威以溲怒”“狠毒放肆无人臣礼”并拿出王崇古与三边旧部往来的书信为证,要求皇帝“徵众正以亨阳德,屏邪佞以廓氛禄,肃军政以防不测,!
对于铺天盖地的弹劾,一开始王崇古并不在意,因为万历皇帝已经对危言耸听的弹章免疫了。但当他写给三边旧部的信件被捅出来,王崇古知道,这下要完蛋了。其实与昔日部下书信往来是很正常的,一般也没人会说什么,但你的书信一旦落到仇家手里,就完全可以陷你个“廷臣结交边将,的罪名。
王崇古赶紧上书自辩,说只是一些人情往来,绝没有丝毫不轨之意。万历皇帝又不傻,当然知道言官们这时候炮制出这个罪名,是为了打击王崇古的气焰。但为了自己的江山考虑,他必须对王崇古作出处罚,以杜绝大臣与边将的交通。
起先万历只打算罚傣,并不接受王崇古的辞呈,但言官不肯罢休,继续弹劾王崇古欺君误国,身背弹章六十余疏应当免职,si通边将应当明正典刑!面对言官们的步步进逼,最终王崇古闭门不出,随后迁居到演象所之真武庙,将仆人全部遣散,表明去职的决心。王崇古不再履职,楚部由申时行代掌,取消九卿会推没有了意义。
三月,万历皇帝下诏命吏部仍会同九卿科道会推阁臣,两日后阁臣、九卿于东阁内投票得出孙铤、余有丁、申时行、许国、王锡爵、沈渊、陈恩育、王希烈、汪铿、王家屏的十人名单,随后召六科都给事中和御史入内传示会推名单。
会推十人中,汪铿、沈渊是老资格,希望能最后一搏,完成毕生的夙愿。孙铤、王希烈、陈恩育是中生代申时行、王锡爵、余有丁是嘉靖四十四年的一榜三甲,许国也是这一榜的。王家屏最年轻,乃是隆庆二年进士。可谓老中青三代结合,看起来品种齐全,任君挑选。
然而录除年资、经历的不同,回归这些的官员的本源,又会现一个骇人的事实:孙铤,浙江绍兴人:汪铿,浙江宁bo人:余有丁浙江宁bo人:申时行,南直苏州人:王锡爵,南直苏州人:陈恩育,福建福州人。王希烈,江西人南昌人……只有山东的沈渊和山西的王家屏没有东南背景。
八比二,这也是广义上的东南帮,与晋党之间的实力对比。
会推的名单出来后晋党不干了。因为名单是廷推投票得出,他们无法质疑,所以他们把希望放在最后一关一由皇帝十选五上。他们指出申时行、王锡爵、余有丁、许国是同榜进士,孙铤、汪铿、余有丁又是同乡。
如界让这些人同时入阁,加上原先就在内阁的诸大绶一定会形成可怕的朋党!甚至有人在奏疏中,直截了当的给名单中的八人,冠以“沈党,的头衔。
这番攻击正中了万历皇帝的痛处,最终圈定了陈恩育、王希烈、沈渊、王家屏、申时行的五人阁员名单。
四月,张四维、王崇古,在总共上了六十道辞呈后相继获得了批准,两人黯然下野,为这场持续半年之久的ji烈党争画下了句号。
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战后盘点东南帮损失了6树声、魏学增、唐汝楫三大阁老,廷推入阁的人数也被皇帝压到最低丧失了在内阁的压倒xing优势。聊以自慰的是,依然保住了科道阵地,并且随后得到了王崇古空下的吏部尚书…南京吏部尚书6光祖北调掌铃,至少短时间内,杜绝了再一次党争的可能xing。应该算是个盈亏持平之局。
对于挑起这场大战的晋党来说,就是不可承受之痛。他们原本企图借助万历皇帝的支持,趁东南帮群龙无之际,对其完成越。谁知东南帮早有准备,严阵以待,在皇帝完全拉偏架的情况下,表现出极高的斗争水准,最终以惨烈的兑子结束了这场斗争。可以说,这个局面是晋党最不愿看到的了,因为他们在朝堂的实力,远远不如东南雄厚,东南有充足的人才库,打得起消耗战。他们却因为教育基础的问题,人才比较单薄,杨博、葛守礼去后,就指望着王崇古和张四维挑大粱,新一辈的王家屏、杨俊民等人始终还是稚nèn了。两人全都折在这一场,对晋党的打击是致命的,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晋党是别想再出头了。
看起来唯一得利的,只有万历皇帝,他置身事外,在深宫中坐看大臣拼得你死我活,并且成功的杯葛了让他喘不过气的强势内阁……因为王希烈、陈恩育只能算是沈党的边缘人物,诸大绶、申时行又非强势之徒,所以东南失去了对内阁的绝对控制。虽然张四维走了,但还王家屏、吕调阳这样的保皇党,万历皇帝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说的话,被内阁当成耳旁风了。
但万历不会因此而知足,他已经对大臣彻底失望,知道哪怕是张四维这样的铁杆保皇党,都有他自己的打算,一旦让其掌握了大权,一样会限制皇权。还是得用自己人才放心、
几位大学士履新当日,他的中旨便到了内阁,命令拣选内臣三千七百人应用,引起了朝野的轩然大bo。
因为沈默一丁忧,万历便诏令司礼监,会同礼部招收内臣三千五百人,当时考虑到万历年间还未曾增加过宫人,礼部便题覆永不为例。
谁知道刚过了半年,竟又要增加内监人数。礼科给事中李天植封还了中旨,疏请收回成命,散此党羽。万历不为所动,以报闻了之。
因为向来是内廷能插手外廷的事儿,外廷却管不了内廷。内监队伍扩大,内廷的权势便可扩张,他们当然愿意,也不怕礼部不帮着招人,天下等着当太监的人海了去了您还别不信,后世一提太监宦官,好像是在骂人似的,但在有太监的年代,这些阉人们可是吃财政饭的,就算不是不是公务员,也算事业编。能混进太监队伍,至少这辈子衣食无忧了,而且要是混得好,混成个管事牌子,不仅吃香的喝辣的,连全家都跟着风光。要是老天帮忙,不小心混进司礼监、御马监、东厂之类的权力机关,那么恭喜了,就不只是出人头地那么简单了,能跟那些进士出身的官老爷分庭抗礼!
所以大批市井无赖、失业农民、游手好闲之徒,都将净身入宫视为出路,以至于朝廷不得不三令五申,严禁民间自行阉割而万历皇帝在杖毙了原司礼监掌印李全之后,将其同党张大受、周海、何忠等八人,贬为最低级的小火者,司香孝陵,把陪伴自己长大的客用、孙海等人扶上要职,从而清除了内廷对自己掣肘的势力,摆脱了以往那种言行受拘束、监督的窘况。内廷一意于承旨办事,无不合心顺意,万历也就把皇权的砝码完全偏向于内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