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节 河中除树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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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之后,画屏撅起小嘴道:“煮熟的鸭子嘴硬,这不还是用了小姐的法子吗?”

  殷小姐微微摇头道:“下面应该不一样了。”看到沈默不准备再用什么器具辅助,她突然茅塞顿开,螓首微垂,幽幽叹一声道:“原来这样简单,我为什么就没想到呢……”

  “到底怎样啊?”画屏追问道。

  殷小姐轻启朱唇,缓缓说出四个字道:“由内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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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水花落下,河面恢复平静,人们才发现,那截砍下的树干早已被绳子拴在快船的船尾,船老大正大声喊着号子,指挥水手们将船划到岸边,把那树干拖离河道。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从船和木头上移开,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大树已经不见,却仍有一截粗大的树桩露出水面。

  大船上的王老虎放声道:“光锯断上面更危险,明桩变成暗桩了。”

  沈默笑而不答,径自吩咐木匠们道:“诸位师傅,一起开动吧!”

  亲切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工匠们齐声应道:“好嘞!”能在万众瞩目之下,用一种最为简单的方式,将困扰风则江几十年的难题亲手解决,这是可以夸耀一生的功绩,他们怎能不干劲百倍呢?

  工匠们围成一圈,一脚踏在脚手台,一脚踏上树干,高高举起了斧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树心处猛然劈砍下去……

  看到这一幕,心眼稍微活泛些的便已经明白,纷纷作出恍然大悟状,一边点头连连,一边捶胸顿足道:“原来这么简单,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但大多数人仍然懵懵懂懂,纷纷打听道:“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些先知的便拿腔拿调的解释道:“原先大伙光想着从外面下手,但水深且急,如何砍动根本?”说着一脸叹服道:“但沈公子另辟蹊径,从树心入手,由内而外的将树桩掏空,就像挖成个大缸,在其中如在旱地,不用再担心被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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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么简单!”一艘画舫上,穿着便服的吕县令狠狠拍一下大腿道:“却足足困扰了我山阴几十年!”

  边上宽袍大袖的李县令捻须笑道:“岂不闻大成若缺,大巧若拙,越是简单的方法,就越是不简单。”

  吕县令本想反驳,但人家是在给自己县里帮忙,若是再说刻薄的话,实在是不当人子。遂有些尴尬道:“看来,原先我是小觑了这小子。”

  “这才知道?”李县令的胡子都翘起来,得意洋洋道:“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他,便觉着他也许不亚于你的徐文清。”

  “那不可能!”吕县令连连摇头道:“我承认你这个小子厉害,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人才,但我们徐渭可是天才中的天才。”

  “没比过怎么知道?”李县令冷笑道:“说不定一比就露馅了呢!”

  “露馅的是你们!”吕县令暴跳如雷道:“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跟闻名天下的徐文清比?”

  “那就比一场试试!”李县令双眼闪动着兴奋的光。

  “好……个头。”吕县令刚要一口答应,突然反应过来道:“想借我们徐渭抬高身价,门都没有!”

  李县令见如意算盘被看破,脸皮都不红一下道:“是不敢比吧……”

  “是不屑于……”无休止的争吵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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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争吵的功夫,沈默这边也在热火朝天的进行中……

  当初沈默还担心这大树木质坚硬,无法将其从内部掏空,但有经验的木工告诉他,这棵大树岁有百龄,又是生在水中,树心部分应该比较松软,腐烂枯空都是有可能的。

  果然,当第一斧下去时,整个斧头便没入了树桩之中,木工们笑道:“公子不必担心了,这棵树皮硬心软,实在是不堪成材啊!”又有人笑道:“我们咋没想过从里面下手呢?真是枉称内行啊!”

  沈默如释重负的笑道:“能除了这一害就成,别的都不指望了。”

  他又嘱咐木工们拴好安全带,一旦失足也好被迅速救起,这才给他们鼓劲道:“放手去干吧!”

  剩下的工作便十分简单了,木工们很快掏空已经腐朽的木心。然后用锯将树干从内而外裁下一段段木头丢到水里。

  对这些经验丰富的木工来说,没有比这更简单的活计了。当树桩的外壁还有七寸多厚时,一个老工匠禀告道:““公子,不能再掏了。不然这层壳支撑不住,咱们就有危险了。”

  沈默约莫一下,点点头道:“收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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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沈默打手势,沈京便过来,将他们几个接上船。王老虎的大船也靠上来,哈哈笑道:“沈公子啊,某真是服了!我们看来那么困难的一件事,让您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还没有大功告成,得用船把这个空树壳撞碎才算完。”沈默笑笑道:“还得劳烦大官人来这最后一下。”很明显是卖王老虎和虎头会一个面子。

  王贵发求之不得,又不好一口答应,便假假的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

  “我们船小,怕出意外。”沈默信口扯个理由,把皮球再还给他。

  “那某就却之不恭了。”王贵发拱手道:“待某将这祸害彻底除去,再向公子好生道谢。”

  “正事要紧。”沈默微微笑道:“大官人去吧。”

  两艘船背道而驰,都远离了那空树桩。见对方走远了,沈京不乐意道:“咱们从头忙到尾,凭什么把最后一下让给他?”

  沈默微微摇头,轻声道:“他们这些道上混出来的,最重脸面二字,我们已经连赢他两场,他也答应把长子放回来了,若是我们连这点颜面都不给他,那这疙瘩可就解不了了。”

  “难道我们就不报仇了吗?”沈京翻翻白眼道:“虎头会打上你爹,捉走长子,就这么算了么?”

  沈默平静道:“记住,我们是文明人,你知道文明人跟野蛮人的区别吗?”

  “什么区别?”沈京已经彻底习惯了聆听。

  “野蛮人有仇当时就报,让大家感受到他的野蛮;文明人有仇过后再报,让所有人以为他是文明的。”沈默轻声道:“写字先生也好,当天的打手也罢,我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沈京一阵毛骨悚然,他不敢相信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能说出这种话来,难道这家伙真是妖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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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说话间,虎头会的满帆大船朝着树桩猛冲过去,只听咔嚓一声,船身猛的一颤,但仍然势不可挡的从树桩上碾过,转眼便冲了过去。

  大船过后,水面浮起片片连着树皮的碎木,困扰风则江几十年的难题,便这样彻底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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