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饥肠辘辘,去找吃的去了。”有人小声回答道。
“放肆!不是让你们在这等着吗?”卓言恼火道:“把杂家话当耳旁风了?”
场中兵士们无限委屈道:“公公,我们可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的,怎么反倒骂起我们来了?”“就是,早知这样,我们也去找吃的了,还省得挨骂。”
“一群没规矩的丘八!”卓言气急败坏道:“快把他们给杂家找回来去!我有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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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渐渐小了。雨也渐渐停了,淅淅沥沥下着,将宁静还给了夜晚。
过了好半晌,兵士们才陆陆续续回来,看到拢着手、满面寒霜的卓公公,一个个打着饱嗝、拎着大包小包的兵士赶紧低头归队,一声都不敢吭。
待所有人都到齐,卓太监yīn测测道:“方才还有没有外人进院子?”
一个领头的小声道:“按公公吩咐,俺们锁了前后门,一个都没放进来。”
“很好。”微微点头,卓太监轻声道:“先知会你们一声,圣躬安。”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省公安’是个啥意思。
老太监只好降低层次道:“陛下安好。”
众人这下明白了,齐声欢呼起来。
卓太监静静的等着,等他们安静下来,才淡淡道:“在场的四十二个,杂家都知道名字。”
“劳公公记挂!”“公公好记xìng……”以为要论功行赏,众人着实欢喜的紧。
“你们都是救驾的功臣。”不出所料,卓太监皮笑肉不笑道:“回国之后重重有赏,虽然具体还要陛下裁断,但世袭个百户食邑是没问题的。”这足以使这群大兵变成富足的小地主,众人顿时忠心高涨。
谁知卓言话锋一转,冷冰冰道:“但是有言在先,你们须得把今晚的所见所闻烂在肚子里。只要传出一个字,对不起,四十二位黄泉路上作伴吧。”说完转身而去,只留下一句:“哦,还有你们的家人一道。”
兵士们被他连哄带吓唬,登时连话都不敢说……好半天才有人想起把包袱打开,将里面的烧鸡烤鸭炸鱼烙饼,分给没吃饭的袍泽。一边分还笑骂道:“这刘守备还真是个大户,厨房里什么都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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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内院,见六殿下仍枯坐门前,卓太监轻声问道:“陛下宣了吗?”
摇摇头,秦霑小声道:“没有,一直听着呢,都没动静。”一阵发泄之后,他安静了许多,似乎还有些长进。
卓言刚要说话,却听见门内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都进来吧。”
两人神sè一凛,卓言做了个请的姿势,秦霑赶紧起身整整衣服,轻轻推门进去。卓老太监也跟着进去,转身关上了门。
还没回身,他便听到六殿下短促而压抑的‘噗嗤’笑声,虽然极为细微,但他仍然听的十分清楚,心中不快道:‘这位爷怎么如此不懂规矩?’便抬头望向陛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眼珠子瞪掉了!
只见一个身穿褐sè僧衣,外披红sè袈裟的老和尚,正闭目盘腿坐在床上,手中还捏着串念珠,看上去像模像样,颇有些有道高僧的风范。
秦霑歪头看他一眼,意思是:‘知道我笑什么了?大变活人啊!’
卓言也是一阵阵想笑,但他毕竟年纪大、涵养深,还勉强能忍住。两人交换下颜sè,心道:‘陛下莫非受刺激过大,失心疯了?’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一齐低着头不吭声。
“方才一阵闪电你们都听到了吗?”昭武帝的声音平淡如水,仿佛没看到两人怪异的表情……也对,人家一直是闭着眼的。
“听到了,陛下。”两人恭声回答道。
“那是玉帝对朕降下的旨意。”昭武帝苍声道:“天父说:‘有大难。’
虽说此时人都迷信,但那仅限于下层人士,对于秦霑卓太监这种高高在上的阶层来说,一切怪力**神都是拿来巩固统治的工具罢了。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不信,反而看上去比谁都虔诚。
两人齐齐跪倒,恭声道:“玉帝所言高深,唯有陛下可知。”
对他们上道很满意,但穿着袈裟的昭武帝十分入戏,语气沉痛的解释道:“天父他老人的意思是,我大秦有大难,不仅几十万深入敌境的部队要全军覆没,就连国内也要生灵涂炭,首都沦陷,亡国只在须臾之间。”
两人赶紧摆出一副惊惶的表情,连声道:“敢问陛下,玉帝可赐下解救之道?”
昭武帝沉默片刻,方缓缓颔首道:“有。”
“请陛下赐教,我等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要消弭此等弥天大难!”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每个人都演的无比认真。这也算是上层人士的潜规则吧。
“天父说我大秦必须横尸百万……”面sè沉痛的皇帝陛下大喘气道:“除非……”
微微张开眼,见两人都屏住呼吸,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昭武帝才满意的点点头,缓缓道:“除非大秦之主以一身承担,方能为百万军民免祸。”说着把眼睁大,一字一句道:“朕乃大秦之主,责无旁贷!”义无反顾的样子让人感动无比。
卓言浑身一颤,膝行上前。一脸惊恐的表情十分逼真,叩首如捣蒜道:“万万不可啊!陛下!你一人身系大秦安危,怎能不爱惜自己呢?”秦霑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号道:“父皇啊,让儿臣代替您吧……”一不留神,便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昭武帝心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也只能往好处理解,把这话当成‘替父受过’的意思。使劲欣慰的笑笑,一脸慈祥道:“你的孝心可嘉,但此事只能朕一人承担,其余人是不能替代的。”
说着宣一声佛号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时除了哽咽,卓言和秦霑再想不出更恰当的行为。
“天父引九天真火进入朕的身体,每rì晨昏两次焚烧朕的五内,如是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放得解脱。”昭武帝的表情慷而慨之,着实让人钦佩无比。
‘这就得三千来年啊,看来是非万岁爷莫属了,俺们这些凡夫俗子就是想替都替不了啊!’两人泪眼朦胧,一抽一抽的听皇帝继续胡说八道:“朕已经接受天父剃度,削发为僧,在这期间清心寡yù、持戒修行、为天下苍生祈福、为我大秦消灾!”
“陛下仁慈……”两人五体投地,高声唱诵道:“我等愿为陛下护法!”意思是认可了皇帝的说法,并表示会帮着他一道糊弄人。
卓言和秦霑都是有见地的,当看到自己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居然被陛下一番装神弄鬼的糊弄过去,对皇帝陛下的佩服简直如黄河之水一般,滔滔不绝。
这法子好啊,不仅解释了光头的来由,还能挣个‘为民剃度’的好名声,
甚至连以后露出纹身都可以说是修行的结果,绝对称得上是一箭数雕、一石数鸟!
对皇帝陛下搞出这套说辞,他们也是真心欢迎的,不说回国以后便是救驾护驾的功臣这种后话,单说现在战俘们的军心急需凝聚、斗志继续点燃,非得靠一个光辉照人的陛下才成……哪怕是已经变成和尚的皇帝。
而不是那个艺术品一般的裸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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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认可了陛下的方案,两人就得帮着找找毛病,出谋完善一下……
“父皇,孩儿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年轻人反应快,秦霑已经看出问题来了。
“这里只有你我三人,绝不会传到第四人耳中,”昭武帝半是宽慰半是Jǐng告道:“所以在此但讲无妨。”
得到皇帝的许可,秦霑便不再客气,一掌见血道:“玉帝不是咱们东方的天帝吗?怎么会让父皇拜在西方阿弥陀佛的门下呢?”这话还是委婉了,若是丝毫不加修饰便是……玉帝可是道教中的人物,怎能剃度您老当当和尚呢?要当也得是道士吧?
仓促之间,能克服心灵的伤痛,想出这么个辙,已经是不容易了,有漏洞总是难免的。昭武帝寻思一会,斟酌道:“这个问题……不难理解。朕乃天子,便是天庭的太子,行刑的神仙难免会不忍下手,给天父落下个‘徇私’的污名,那不就成了朕的罪过?”
昭武帝也佩服自己着实能掰,胸有成竹的接着道:“做儿子的必须维护父亲的名誉;做臣子的必须帮君主远离诽谤!所以朕主动要求拜在西方佛祖门下,跟着阿弥陀佛在世修行,尔等可明白了?”不止是解释,还有告诫两人的成分在里面。
虽然有点绕,但好歹也是个说法,秦霑点头道:“儿臣明白了,定然向父皇学习。”
按下葫芦浮起瓢,秦霑刚住嘴,卓言又小声道:“陛下,为何剃度还要眉毛胡子都剃掉?”
‘这不是难为我吗?’昭武帝暗叹道,面上却微笑道:“这是六根清净大宏愿,斩断一切烦恼丝的意思,你懂了吗?”卓言点点头,表示服了。
“那以后儿臣该如何称呼父皇?”秦霑轻声道:“还是一切照旧吗?儿臣可听说高僧都是斩断俗世尘缘的。”
‘这孩子事儿真多。’昭武帝暗骂一声,宝相庄严道:“佛祖已经为朕摩顶加持,并赐法号‘昭武上仙禅师’,你等称呼朕‘法师’便可。”
两人点点头,恭声道:“法师。”昭武帝点点头,算是认可了。
卓言又道:“那陛下的自称是否应该改为‘贫僧’或者‘老衲’更恰当?”
“朕……哦,贫僧听你的就是。”一不用‘朕’之后,昭武禅师的气势顿时大减。
“父皇,呃,法师,儿臣看着庙里的大师头上都有戒疤,”两人提意见上瘾,竟然开始琢磨着给皇帝脑袋上点香疤了。
“放肆!”昭武禅师终于忍无可忍,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道:“就当贫僧受戒在心吧。”没有眉毛之后,光头的皇帝和尚,看上去凶悍了很多,吓得两人赶紧磕头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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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昭武禅师淡淡道:“还有没有要问的?”见两人摇头,他坐正身子道:“那好,朕来问。”
“陛下请讲。”两人齐声道。
“这离着大名府多远?”昭武帝轻声问道。
“来前老奴记着路,大概二百五十里。”卓言小声道。
“那大名府的大军,最快多长时间到这里?”昭武帝眯眼垂询道。
“这边报过去就得一天,那边大军准备起来,怎么也得两天,路上怎么也得再耽误个五天。”卓言胸有成竹道:“八天之内应该不会有大军出现,我们要面对的,不过是夏津县城里的三千齐兵。”
“最近的农场在哪里?”昭武禅师沉声问呢:“有没有抓到俘虏?审问一下,齐**垦的农场都在什么地方?”
“陛下要解救我们的战俘?”卓言轻声问道。
“他们都是因为朕而被俘的,贫僧有义务把他们解救出来。”昭武禅师面sè坚毅道:“而且我们的人数不够,若不采用这种法子,连那三千人也对付不了。”
“老奴这就下去看看。”见陛下主意已定,卓言不复多言,开始抓紧cāo持起来:“可别让他们都给宰了。”说完便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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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只剩下昭武禅师和秦霑父子两人,气氛却并不比方才融洽……
昭武帝一双眼睛闪着幽幽的光,毒蛇一般盯着自己的儿子,把秦霑看的浑身不自在。
刚要找个由头躲开,却听皇帝淡淡道:“很好笑吗?”
秦霑被皇帝问蒙了,使劲摇头道:“不知父皇说的什么?”
“朕还不知道你笑的是什么呢?”昭武禅师勃然作sè,没了头发的遮掩,额头青筋毕露,突突直跳,咬牙切齿道:“看见君父落难,你很开心是不是?”
秦霑心中’咯噔‘一声,暗叫道:‘原来如此。’不由瞠目结舌,不知道从何解释。
昭武禅师还真没冤枉秦霑,也许是从小受压抑太重,以至于使他的人格也发生了扭曲……自从看到自己的亲爹那番惨样,秦霑就爽毙了,虽然不是他亲手所为,但依旧让他快感如cháo。
也许卓言看了也很爽,但老家伙城府深,能把心情表情都藏起来,让jīng明如昭武DìDū猜不透,自然也不会引起皇帝的不快……开玩笑呢,别看陛下装着挺淡定的,但心里还不知藏了多少怒火呢?卓言这种老滑头怎能触霉头呢?还是留给年轻人慢慢享受吧。
因此所有的责任都成了秦霑的,包括让心灵受创的昭武帝,发泄胸中愤恨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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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皇帝陛下冷冰冰道。秦霑赶紧膝行上前,迎接他的却是昭武禅师的大嘴巴子。
‘啪’地一声,十分响亮!打得秦霑半边脸顿时红了。
“自己掌嘴二百。”皇帝陛下面无表情的下令道:“若是再犯,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霑汗如浆下,面sè如金纸一般难看,却仍然一下下的执行着皇帝的命令,没有一丝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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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一万字了,大声疾呼求月票,我要进分类前十五啊……
昭武帝表演告一段落,下面看秦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