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文彦韬落进水里,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便从街角离了三公街。
依依不舍的将视线收回,秦雷伸个懒腰道:“时间还是太仓促,只让尚书大人视察了民情,没来得及让他千古留名。”
对面坐着的沈冰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等咱们抓到他的伴当,才知道什么是千古留名,但想必那个时候,文大人的心已经很淡了。”
秦雷吃吃笑道:“没事,下次再说。”笑几声,脸sè稍稍正经些,他便朝沈冰道:“今天你们的动作很快,孤基本满意,可以嘉奖一次。”
沈冰笑着拱手道:“属下代小的们谢过王爷了。”秦雷的奖赏向来是jīng神物质并举,今rì所说的乃是集体嘉奖,属于集体奖励体系的最低一层,但除去系统内通报表扬一次,授予集体锦旗一面这些惠而不费的jīng神奖励之外,还有每人当月薪水翻倍,并在光荣退役金上加半个积分。
光荣退役金属于秦雷系统内的每一个人,秦雷将全年财政收入的半成、以及系统内每个人饷银薪金的一成,拿出来作为光荣退役基金,暂时交由商贸司打理。
若是在秦雷系统内服役未满十年便去职,且未曾得到任何光荣积分的,将会一次xìng、连本带利的拿到历年从自己薪金里计提的那一成养老基金,至于从财政收入中计提的那部分,就享受不到了。但是每加一个光荣积分,就会得到总额百分之一的额外嘉奖。
而那些服役超过十年的,在退役时,是可以领取一份按月发放的终身长俸的。这份养老俸禄的数额,将会随着在职人员的薪金变动而变动。若正好十年退役、且没有任何光荣积分,便会终生领取同等职位在职人员俸禄的三成,多服役一年,所领取的比例便会向上浮动一些:二十年可以领到六成,三十年可以领到九成,若是能干到四十年、甚至可以比在职时多拿两成的俸禄。
且对于领取长俸的人员,每增加一个光荣积分,便会在领取基本份额时,多得百分之一的光荣退役金。当然,这个光荣积分不是那么好得的,必须要秦雷亲自授予,任何人不得代替。
这法子兼顾了兢兢业业的老黄牛和敢冲敢打的下山虎,虽然还是在试行阶段,却得到了所有人的交口称赞。大伙都知道,现在是王府的创业阶段,随着王爷一步步登顶,乃至征战天下,立功的机会多着呢,是以无需鼓动、三军用命,无需拉拢、忠心耿耿。
这也是秦雷的高明之处,你们的前程、养老,甚至是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老子身上了,若是老子兴旺发达,自然大家发达,若是老子倒台、队伍散伙,你们去哪找这么好的饭碗去?这才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搭配上‘忠诚、勇敢、牺牲、奉献’的魔音灌脑,足以保证获得超越时代的忠诚度。
因而听到秦雷的嘉奖,即使是沈冰也忍不住微微兴奋,说句最俗的,他的薪俸在系统内可是排前五的,涨半个光荣积分,可比别人得到的多多了。
但沈冰毕竟是沈冰,旋即冷静下来,沉声道:“有件事情要禀报王爷,宫里来了个南华山道士,据谍报司调查举荐人是……”
“老二,”秦雷微笑道:“我今rì入宫已经见过那牛鼻子了。”沈冰连忙告罪,秦雷摇头道:“这事情太子爷刻意封锁消息,你不必太过内疚。”且秦雷当rì离开京山营,去解救子弟兵时,就鹞鹰传书,停了中都往京山营的情报传递,是以没从自己的系统内得到消息,他也不算太过失望。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刚刚嘉奖了情报系统,却不好马上就扇耳光,这会给人以朝令夕改的不良印象不说,对情报系统的那点激励也就成了白费。单单为了自己花出去的银子计,他也不能给沈冰脸sè看,虽然在紫宸殿时他很生气。
沈冰感激的起身,轻声道:“此人来路不正,属下发函河东谍报局,将南华山上在册的道士排查一遍,发现……”顿一顿,沉声道:“那真正的南华道人已经于去年羽化了。”
秦雷闻言皱眉骂道:“这个老二,不会又被人当成棒槌耍了吧?”自从公良羽事件后,他十分看低太子爷的眼光。“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沈冰摇头轻声道:“时间太短,还没有别的消息。”
秦雷微微颔首,沉声吩咐道:“把这牛鼻子列为重点照顾对象,着重调查他与太子的关系,以及刺杀他的可行xìng。”说着喃喃道:“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若是能杀了他就杀了吧。”
沈冰点头应下,秦雷又道:“今天的事情很蹊跷,文彦韬这个孙子居然敢对我的人下手,不得不让人多想想啊。”
沈冰寻思片刻,沉声道:“会不会是丞相府准备进行什么动作了?”
秦雷摩挲着下巴笑道:“文老二都要为自己家里出气了,文老大又怎能闲着呢?”说着嘿嘿笑道:“我还没有蹂躏过一国宰相呢,实在是有些期待。”
沈冰自动过滤掉他这句话,轻声道:“属下会严加监视的,但谍报司对高门大户的渗透向来困难,是以属下并不抱太大希望。”
秦雷笑道:“你总是丑话说在前头,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沈冰嘴角抽动一下,小声道:“有石猛陪王爷开心就行了。”
秦雷翻翻白眼,心道,那傻大个子与弄臣的形象相去甚远吧,笑道:“说到这家伙,他的伤养好了吗?”石猛在满园春大火自个把自个绊倒,伤到了腿骨,本来拄着拐还能走动,却因为陪秦雷喝了烈酒,坏了伤处,连地都下不来。秦雷心中有愧,便让他一直在家中修养。
沈冰微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哪能那么快,还下不来地呢。”说着似乎怕秦雷说石猛怠工,又解释道:“不过他联络司的差事并没有丢下,都拿回家去做了。”
秦雷哂笑道:“拿回家给庄蝶儿作还差不多。”
见秦雷一针见血的指出,沈冰难得的老脸一红,讪讪道:“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秦雷轻笑道:“联络司只是个通讯机构,并没有什么大事,但rì常事务极其繁复琐碎,就石猛那飞扬浮躁的xìng子,怕是一天也坚持不下来的。”
沈冰惊讶道:“那馆陶先生还要提名他当这个都司?”说完,不用秦雷解释,他便恍然道:“原来馆陶先生本来就想让李家弟妹cāo持这一摊子?”
秦雷颔首笑道:“庄蝶儿满腹经纶、心有沟壑、jīng于算计,实在是不可多的一员良将,馆陶先生早惦记着了。”这不是谬赞,庄蝶儿从石猛手里接过满园春之后,仅仅半年多的时间,便巧取豪夺,收购了五家茶楼、四家青楼,把满园春一系发展壮大起来。
而且她没有再向秦雷要过一两银子,仅靠着满园春启动资金中剩下的六千两,就完成了对总值十几万两的产业的并购,这早已在王府传为奇谈。大伙都知道,年终的表彰大会上,她定然是前几名的功臣。
但所有人在称赞她的时候,都要在最后叹一句:“无奈是个女儿身。”在这个世代,哪有女子出人头地的份?能做个幕后大老板已经王爷破格了。人们也就能接受到此,她再想进一步就要引起反弹了,而那是秦雷不愿意看到的。
但世俗的成见对真正的智者来说,都是个笑话,所以馆陶在考虑联络司长官人选时,觉得庄蝶儿最合适,便想起用她。又怕旁人说闲话,便把石猛这个最不合适的人选赶鸭子上架,按在了都司位子上,不愁庄蝶儿不帮忙。
“简简单单一个任命,却含着许多学问,”秦雷为沈冰耐心解释道:“首先,绝了悠悠众口,就算大家在私下说,也只会说石猛怕老婆,什么都要请示汇报,不会说王府的闲话。然后,这差事是庄蝶儿夫君的,办砸了一家倒霉,办好了,便宜不出外,也不担心庄蝶儿会怠工。”
沈冰认真的点点头,寻思半天,又问道:“那不是太委屈石猛了?王爷不是说他是我们那帮人里天资最高的一个吗?”
秦雷笑道:“这才是这个任命中最jīng彩的部分,你想,猛子这家伙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沈冰想了想,轻声道:“有些过于喜欢安逸了。”
秦雷呵呵笑道:“懒就懒吧,说那么好听作甚。猛子这家伙天资是高的,学什么会什么不说,天生就会揣摩人心,更难得的是还有一颗赤心,与他浑家各有千秋,难分轩轾,是以孤王对他偏爱了些。”沈冰笑笑,却无法对此发表意见。
话锋一转,秦雷有些伤神道:“但这家伙小富即安、不思进取,浪费了不知多少机会。”这是实话,远的不说,就说在南方时,秦雷有意留他在当地做官,那可是极有前途的差事,只要秦雷不倒台,将来出将入相都是可期待的,多少人削尖脑袋也想往里挤,他倒好,为了能抱着老婆睡觉,竟然死皮赖脸的跟着秦雷回来了。
秦雷当时真的气坏了,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并没有下死命令把他留下,但心里已经对他想当失望了。当他把此时告诉馆陶后,馆陶先生却笑道:“这个不难,王爷就别管了,两个月之内,属下保准他主动跑去京山营找您。”
不久,馆陶就提名石猛为联络司都司,参照他前面的话,秦雷才品出这第三条妙处,为沈冰解释道:“这家伙死要面子,庄蝶儿的青楼生意原本就是他分内的。若是这联络司的担子也一并替他挑了,那咱们石大人可就有清福享了。不过一个二十啷当岁的老爷们,除了每天晚上cāo劳一下之外,竟然什么事也不做,想必脊梁骨也要被人戳碎了吧。”
沈冰有些幸灾乐祸道:“用不了多久,这家伙就得乖乖去找王爷,再也不敢在家当专职老公了。”
秦雷颔首笑道:“到时候只要让他兼着这个都司就好,这样各找各妈、万事大吉。”
沈冰叹道:“馆陶先生这是化腐朽为神奇呀。”
秦雷点点头,语重心长道:“兄弟,你得跟馆陶先生多学学,替他多分担点,让他能多些空闲时间,”说着一本正经道:“我们要让馆陶先生早rì告别五姑娘啊!”前面半句沈冰还听得很认真,到后面却忍俊不禁起来。
幸好馆陶今rì去荣军农场巡视,未曾在此,否则定要跟秦雷翻脸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马车便回到了宗正府。当上这大宗正倒有一桩好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府里了,不用再在画舫上漂着了。
马车直接行进后院,在一个宽敞的院落前停下,这就是大宗正在宗正府中的住处。
下车前,秦雷突然想起一事,轻声道:“想办法暗中通知小东瀛的上上下下,让他们明rì一早逃命去吧,应该还来得及。”虽然文彦韬吃白食在先,但蹂躏当朝尚书的罪责还是会要人命的。
沈冰赶紧吩咐下去,又把王爷送到屋中,没坐一会儿,便告辞离去了,馆陶不在京里的rì子,他便是政务寺的负责人,时刻懈怠不得。
望着沈冰沉稳的背影,秦雷自豪的笑了,能看着自己身边的老人儿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总是个令人开心的事情。
秦卫端来洗脚水,放在地上,轻声道:“王爷,洗洗脚松缓松缓吧。”见秦雷点头,他便蹲下为秦雷除下靴子,先试试水温,再把秦雷的双脚轻轻放到盆中,开始认真的按摩起来。
赶了一宿的路,又奔波了整整一天,秦雷早就感觉双腿双脚肿胀酸麻,相当难受。用热水泡了脚,又被秦卫一番按摩,这才感觉舒坦许多,不由赞许道:“你这个手法不错,从哪学的?”
得到王爷的称赞,秦卫欣喜道:“这是属下祖传的按脚法子,却是献丑了。”说着一脸佩服道:“王爷说得那‘不治而治’属下却是见识了,实在高啊!”
秦雷穿上木屐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笑道:“你倒说说高在哪?”
见王爷考校自己,秦卫认真寻思半晌,才朗声道:“咱们既狠狠整治了文彦韬,又让文家明知道是咱们干的,却苦于抓不到把柄,只能吃下这颗黄连。”
秦雷点点头,一面往卧室走,一面笑道:“不错,还有呢?”
秦卫摇头道:“属下鲁钝,只能想到这么多。”
到了卧室门口,秦雷才回头冷冷道:“孤之所以反应如此迅速激烈,乃是要Jǐng告中都城的牛鬼蛇神们:孤王不在京里的时候,也莫要想着欺负孤的人!否则,文彦韬的遭遇,就是他们的下场!”说完,便掀帘子进屋睡觉去了,秦卫在外面行军床上值夜,吹熄了灯火,屋里便陷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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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府这边睡下了,但几条街以外的丞相府上却仍旧灯火通明。文彦博先打发了那些莫名其妙前来祝寿的达官贵人们,又来到西跨院文彦韬的住处。
见大老爷来了,围着病床哭泣的那七个小妾赶紧起身行礼告退,仅留下尚书夫人与大伯说话。
文彦博看了看神sè委顿、面容苍白的胞弟,突然耸耸鼻子,奇怪问道:“弟妹,不是给老二洗过澡了吗?怎么还有味道?”
文二夫人抽泣道:“回大伯的话,我家相公喝了一肚子泔水,呼吸间都带着馊味,实在洗不掉啊!”说着跪在文彦韬面前,哀声道:“大伯可要给我家相公报仇啊……”
文彦博‘砰’地一拍桌子,倒把文二夫人吓一大跳,只听他大喝道:“古人云:‘此仇不报非君子!”文二夫人大喜,刚要说‘大伯仗义’,却听他接着道:“古人又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文二夫人这才知道,自己却是空欢喜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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