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出了后殿,老三也紧接着跟上来,兄弟两个相视一笑,齐声道:“痛快!”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两个惹祸jīng,竟然还笑得出来?”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二哥。”两人躬身施礼道。
秦霆拍了拍老三的肩膀,又拍了下秦雷,轻声道:“陪我走走。”两人点头称是。兄弟三人便沿着高高的宫墙漫步起来。
走了一程,沉默了一程。还是太子先开了口:“小五,你想过搞成这个样子的后果吗?”
秦雷摇摇头,沉声道:“不瞒二哥说,我前天找过文彦博,这老东西说得好好的,今rì在朝堂上不为难老四,至于和我的恩怨,过了今rì再一一清算。”
太子皱眉道:“那你怎么还烧了大理寺?”
秦雷哼一声,微怒道:“那根本不是我干的,分明是文彦博栽赃于我!”说着轻叹道:“我还是太老实了,怎么会相信这种老狐狸说的话呢?确实长教训了。”
秦霖愤愤道:“文彦博分明是想在百官心中种下五弟残暴不仁的印象,简直yīn险透了!”
太子眉宇舒缓,轻声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找我商量呢,二哥好歹是个太子,说话还是有人听的。”语带嗔怪之意,却又让两人感受到浓浓的兄弟之情。
秦雷挠挠头,呵呵笑道:“是我们的错,下次一定不忘了找哥哥。”一边的秦霖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也是太自信了。下次就知道了。”
太子微笑着点点头,转而叹口气,忧心忡忡道:“自小五在南方遇刺后,朝廷就成了这个样子,原本的暗涌一下子明cháo,都跟个爆竹筒子似的,一点就着。连御书房议事都停一个多月,整个朝廷衙门运转不知道慢了几何。”
老三也深有感触道:“二哥说的不错,别的还不打紧,这御书房议事一停,很多不该拿到朝堂上说的东西也没地儿议了,结果在朝会上你争我夺、锱铢必究、推诿扯皮,每次都要拖上一两个时辰,还议不了几件事。”
秦雷点点头,没有说话。太子以为他在担心文彦博的报复,拍拍他的肩,轻笑道:“现在知道后怕了?方才的豪气跑到哪里去了?”
秦雷知道他想岔了,但没有出言解释,既然太子想趁着这个机会缓和下彼此的关系,秦雷自然也不会反对。
太子还以为自己猜中了,温声安慰道:“小五不用担心,过几天你不就出京疗养去了吗?在外面放心的修养几个月,二哥再帮你缓转缓转,等过年回来这事就过去了,放心吧。”
秦雷感激的笑笑,轻声道:“谢谢二哥。”
这时,昭武帝的一个贴身小太监从远处气喘吁吁跑过来,请三位殿下移驾乾明宫陪陛下用膳。
三人不敢怠慢,赶紧跟着太监穿过几道宫墙,来到昭武帝rì常起居的乾明宫,进了偏厅便见到厅中安放着一张长桌,几十样jīng美膳食整齐的摆在桌上。昭武帝就坐在上首,正捻须微笑着望向三个儿子。
三人忙躬身施礼问安道:“父皇圣安。”
昭武帝呵呵笑着让三人入席,难得展颜笑道:“三个小兔崽子怎么凑到一块了?”
三人在宫女伺候下,按长幼入了席,秦雷自然甘陪末座。听到昭武帝的问话,太子微笑答道:“父皇常教导孩儿几个要友爱兄弟,方才我们便秉承父皇教诲,在一起聊天说笑呢。”
秦雷和秦霖微不可查的对视一眼,心中暗暗鄙夷老二说话漂亮,马屁更响亮,果然把昭武帝拍的晕晕乎乎,笑得露出了四颗牙齿,呵呵道:“不错不错,霆儿有个做哥哥的样了。往rì里老见你不温不火的,却不想今rì为了自家兄弟也能强出头。”说着指了指老三老五,对秦霆道:“这两个小家伙毛躁的很,你个做哥哥的就要像今天这样,多照顾着点。”看来对太子今rì的表现满意极了。
太子自是喜不自胜,又表了一阵决心,拍了一阵马屁,把秦雷和秦霖腻歪的直接没了食yù,但昭武帝却非常受用,竟然比平rì多吃了一碗半。
用完膳,父子四人到偏厅用茶,知道昭武帝有午睡的习惯,又说了会体己话,三人便起身告辞。昭武帝却把秦雷留下,说要单独训训他。
太子巴不得秦雷被骂的体无完肤,若就此失了圣眷才好,装模作样为秦雷求求情,便拉着一脸担忧的老三离去了。
待他们一走,昭武帝便让卓老太监清场,然后命他亲自把住门口,让两人可以密谈。
见了这阵势,秦雷干笑道:“看来父皇不是要训儿臣啊。”
昭武帝靠在逍遥椅上,闻言笑骂道:“你个狗东西少装蒜,朕要训你还需要挑时候吗?真不知道朕找你作甚?”
秦雷摸摸脑袋笑道:“孩儿岂敢妄揣上意?”
昭武帝‘哼’一声,冷冷道:“你不敢妄揣上意,但朕却要揣揣你的意思。”
秦雷心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赶紧俯身道:“父皇息怒,孩儿忠心义胆,rì月可鉴,未敢有一丝一毫欺君瞒上之意啊。”
见秦雷乖乖趴下,昭武帝嘴角微微上翘,却依旧沉声道:“你若真是不忠不义的逆子,朕早就一刀剁了了事,岂会与你浪费口舌?”秦雷知道这叫先扬后抑,前面的扬听听就算了,是不能当真的,重点在后面的抑。果然,昭武帝幽幽道:“你是不是嫉妒了?”
秦雷心中大叫冤枉,老子有什么好嫉妒的?长这么大除了羡慕过小胖子有女朋友,他就从来不知道羡慕是什么、嫉妒是什么。
若是看着好,抢过来就是,嫉妒个鸟。
何况即使不冤枉,他也不能真个承认啊,自然叫起了撞天屈,拿头拱地道:“孩儿从小没念过什么书,却也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给的,孩儿欣然接受,父皇不给的,孩儿从来也不奢望,怎么会嫉妒呢?”说着抬起头,很认真道:“而且孩儿一向觉得,只有别人嫉妒我的份……”
昭武帝终于绷不住脸,噗哧一声笑出来道:“你个小猢狲,起来吧,既然只有别人嫉妒你的份,父皇也就不跟你浪费口舌了,咱们说正事吧。”
秦雷这才一脸懵懂的起身谢恩,重新坐下,挠挠头道:“孩儿糊涂着呢,到底咋回事啊?”
昭武帝淡淡笑道:“你不刚说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吗?朕认为你说得很好,但还要加一条,父皇不说的,永远不要打听。”
秦雷心中暗骂道,老东西,说你胖你就喘,说你牛,你就哞。面上却恭谨道:“孩儿牢记父皇教诲。”
昭武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不再说方才的事情,沉声道:“今天在朝堂之上,你做得很好又很蠢。”
秦雷傻傻问道:“好就是好,怎么会又好又傻呢?”
昭武帝喝口茶水,望着秦雷感慨道:“你这孩子没读过几天书,这是一大遗憾,又是一大幸事啊。”
“啊?”秦雷傻乎乎问道,这老皇帝今天脑子搭错线了吧?怎么吟起朦胧诗诗来了?
昭武帝有些得意于自己的文采,稍有些文化的人便爱在文盲面前显摆显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个文化人似的,看来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好在昭武帝的时间宝贵,不舍得浪费在遣词造句之上,终于白话道:“你没有染上那股子酸腐书生的yīn损气息,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坦坦荡荡,。你与老四往rì的龃龉,为父都知道,你对老四全力营救,为父也知道。为父很是欣慰啊,想来为父百年之后,你们这十兄妹,还是要靠你来护持啊。”
秦雷一下子Jǐng惕起来,老头子一口一个‘为父’叫得那么亲,还的让人那么浮想联翩,这是什么味道?这是算计的味道啊。面上却一脸惶恐道:“父皇春秋鼎盛,定然长命百岁,哦不,是万岁,定然用不到孩儿保护兄妹们的。”
昭武帝失笑道:“你这孩子,千年王八万年鳖,父皇可不想当个老鳖。”说完,双目死死地盯着秦雷,沉声道:“如果,朕是说如果,等到朕百年之后,给你留下诏书,你会不会执行呢?”
秦雷赶紧重新爬下,闷声道:“孩儿自当万死不辞。”
“要是登基的人不是你,你是否还愿意执行呢?”昭武帝幽幽问道:“抬起头来,看着朕。”
秦雷听话的抬起头,双目坦诚的望向昭武帝,沉声道:“孩儿对天起誓,只要是父皇说的,孩儿定然执行到底,纵然粉身碎骨,也绝无怨言。”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乍一听,确确实实是在你说我照做的表忠心,但要是深究,秦雷并没有保证对将来新君的忠诚,也就是说,他只听昭武帝的。但昭武帝驾崩后,他老人家还怎么说话?托梦吗?
对,托梦!秦雷完全可以假借他老人家托梦,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此时人们极重誓言,因而秦雷如此表态,令昭武帝龙颜大悦,捻须颔首道:“好好好,果然是父皇的忠义双全好五郎啊!”他若是知道秦雷居然在誓言里为自己留了后门,想必不会如此说。
但没到那一天,谁又能说谁是jiān?至少昭武帝现在信了秦雷,起身到了书桌旁,提起笔,饱蘸浓墨,在一张空白黄绢上龙飞凤舞写了起来,落笔后,又从腰上解下皇帝行玺,盖在自己的落款上,一份简易的诏书便成了,效力完全等同于秉笔太监所书,加盖大秦皇帝玉玺的圣旨。
秦雷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一看,自然不会像一年前那样费劲,打眼一看,便知道却是说了三件事情,其一,加封自己为双郡王衔,为隆威郡王,并赐府,另有恩赏不rì赐下;其二,右迁自己为宗正府大宗正,统管皇族宗室,一应陟罚臧否皆归其所辖。其三,命他重整宗正府军,暂按一军两万人五千人的禁军标配编制,军费皆出内库。
虽然好消息都不新鲜,新消息也不稀罕,但秦雷还是要老老实实地拱地道:“父皇隆恩,孩儿敢不死而后已?”
昭武帝把他扶起,微笑道:“雨田啊,父皇给了你最大的信任、也会给你最大支持,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秦雷一脸感激涕零,嘶声道:“孩儿就是掉层皮,也要为父皇重振宗正府兵的雄姿!”
昭武帝点点头,微笑道:“确实要多用心,多落力,钱不是问题,但一定要让朕见到效果,”说着透露道:“朕会让宗正府兵参加后年春里的大军演。”
说起实际的东西,秦雷也顾不上扮憨了,沉声道:“大军演乃是禁军八大军之间的比试较量,到后年春里,咱们的新军成军不到一年半,能不能形成可靠的战力还是两说,怎么有资格与我大秦的jīng锐同台竞技?”
昭武帝微微不悦道:“你也有怕的时候?”
秦雷不急不躁道:“若是孩儿一人,就是单挑禁军八大军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横竖是个死,还不如死的轰轰烈烈。但咱们的新军寄托着父皇打破与李家的平衡,重新占据主导的深层用意,却是要慎之又慎。”
昭武帝闻言面sè稍霁,招呼秦雷重新坐下,轻声道:“这些事情父皇岂能不知?但你曾经说过一句话,朕深以为然。”
秦雷赶紧凑趣道:“什么话能有幸被父皇认可?”
“你说过,战争要为政治服务,打赢了战争却输了政治便还是输,而打输了战争却赢了政治,便不算输……”昭武帝似笑非笑道。
秦雷感觉脊背一片冰凉,这是他在给黑衣卫以及卫队军官讲述战略与战术关系课时提到的,但从未在外面流传过。看来层层把关、反复筛选,还是免不了又钉子混入了自己的队伍,而且是军官队伍。
昭武帝微微得意道:“怎么了?不高兴了?”
秦雷对昭武帝的感觉还不错,但对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毛病深恶痛绝,闻言愤愤道:“孩儿在想,是哪个兔崽子在外面**嚼舌头,把孩儿这些疯言疯语传出来,污了圣听!”若是他此时表现的过于镇定、或者过于惊慌,都会让昭武帝暗自Jǐng惕,只有走一贯的坦荡路线,才不会让昭武帝起疑心。
“呵呵,是该好好查查了。”昭武帝不置可否道,接着话锋一转,回到起先的话题,沉声道:“现在是政治上需要你带着这支军队参加大军演,你该怎么办?”
秦雷面sè凝重道:“请父皇详细说明,孩儿不得不慎重,否则很可能会葬送一支未来强军的前程。”
昭武帝听他说得郑重,不由也踌躇起来道:“这事还没定下来,你先帮我参详参详再说。”便把他与李浑商议的结果说了出来:“你也知道咱们大秦禁军八大军互不统属、平时各自为战,只有在与齐楚开战时才会临时组成军队,由某位大将统领。朕登基来的历次大战已经证明,这样不仅无法形成合力,反而会互相阻碍,发挥不出原本的真实战力。”大秦的皇帝没有不会打仗的,对这些事情看的自然清楚。
“朕与李浑互不相让了许多年,最终十分难得的在此事上达成共事,组建禁军统帅部,由一位禁军元帅负责所有归属禁军序列的部队的rì常训练、战时指挥。”
“这不就是骠骑将军的升级版?”秦雷脱口而出,紧接着又补救道:“孩儿是说,这不就是高一级的骠骑将军吗?”
昭武帝哂笑道:“若是那摆设将军般的空筒子元帅,朕和李浑还用扯皮三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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