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街上,有一家新开的“潼关羊肉馆”,崭新的招牌,大红的灯笼,还没走过去,一阵羊肉的香味就扑鼻而来,饥肠辘辘的三个人加快脚步,没几步就走到了馆子门口,刚进门,郝可夫就冲着内堂大喊:
“来两斤羊肉!没忌口,花椒大料随便上!再来两坛子长安老窖,十年陈的!”
“好嘞!马上就好!”
一个店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白毛巾往肩膀上一搭,一边说着“三位老板里边请!”一边把三人迎到了里屋。
“喝酒?小心被宪兵队抓着了!”郭孝先看了郝可夫一眼。
“穿的都是便衣,怕什么!当兵不喝酒,死了都没朋友,今天咱哥仨就是要一醉方休!”
郝可夫兴致很浓,还没喝酒,脸上先红了三分。
“喝,怕什么!”耿朝忠一锤定音。
不一会儿,两坛子长安老窖端了上来,热腾腾的羊肉火锅也开始上桌,几个人哈哈大笑,拿出当兵吃粮的劲头,咣当咣当倒满了三个小碗,“砰”的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我说老方,我看你平时挺下力读书的,不过也不能光顾着看书,该交往的教官和老师你也得多交往着。现在不比以前,日子太平了,很难立功,跟师长搞好了关系,对将来也有好处。”郝可夫抹了抹嘴,诚恳的看着耿朝忠说道。
“太平?记不记得胡宗南胡长官说过的话?十年内,中日必有一战!”郭孝先扁了扁嘴。
耿朝忠沉默,胡宗南在刚上黄埔没一年多,就断言十年内中日必有一战,当时是24年,能做出这个判断,洞察力可见一斑。
“哎,说起胡长官,还有个趣闻,当时他入黄埔的时候,因为个子太矮被踢了出去,后来还是廖仲恺廖主任说话,才又把他补录了进来。没想到现在已经是天子门生第一人了!”
郝可夫又说了个趣闻,转头看了看耿朝忠,发现他还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以为他还是在为考试成绩担心,满脸关切的凑过头来,开解道:
“还在担心成绩的事儿?没事,你情况特殊,就算成绩差一点,跟教育处长说说,应该还有补救机会。对了,政训处处长和教育处处长都换人了,你还不知道吧?钱大钧钱处长和政训处处长邱清泉都调到江西剿匪去了,现在的教育处长是以前武汉分校的教育长李灏,你可别找错了门路!”
耿朝忠一愣,李灏?
他想起了自己在党调科获得宝鼎勋章的时候,南京派人过来颁发奖章的,就是这个李灏!
“既然说起考试的事儿了,我也提几句,”郭孝先也开口了,“这次的考试,确实很重要,宪兵科不同于别的学科,学完了基础课,就要开始实战演练,换句话说,第一次考试以后,所有的学生都将被分配到南京的军警宪特等各个部门实习演练一到三个月。演练完成以后,回来再继续学习实战技能。
而具体分配到哪个部门,看的就是基础课的成绩!
运气好,分配到宪兵队,跟谷正伦谷长官搞好了关系,说不定还没毕业,就能被宪兵队要过去,那可是校长门前的亲卫部队,待上几年,出去后怎么也能谋个一官半职!
要不,去税警总团也不错,虽然说是税警,但全是清一色的德械装备,不比第三师,第九师,还有教导总队差!”
“对对对,”郭孝先也开口,“一定要找好关系,这些话,我们都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说,否则一个不小心,被调到了国防部二厅,很可能就得被派去东北执行任务,那可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言之谆谆,全是为了耿朝忠的未来着想,耿朝忠听到耳中,也不由的有点感动。
这段日子,自己忙于学习,很少跟同学们交往,但能结交到这两个好朋友,也算没白来这趟!
“多谢两位兄弟提醒!我方途不善言辞,今天只有以酒代谢,我先干了这杯,一切,都在酒里了!”
耿朝忠端起小碗,一饮而尽。
郭孝先和郝可夫看到耿朝忠听了进去,也不由的为他开心。这个方途,虽然有点沉默寡言,但做人做事都很老道,平日里待人接物都是恰到好处,大家对他很有点好感。再加上又是河北老乡,当然更要心往一处用,劲往一处使了!
几个人酒到杯干,就着热腾腾的羊肉火锅,越谈越是热络,一直喝到晚上七点半,才带着酒气出了店门。
往回走了一小会儿,快到校门口的时候,耿朝忠突然猛地一拍脑袋,开口道:
“看我这记性,把包袱丢店里了,你们先回去,我拿了包袱再回去找你们!”
“好,记得回去再洗把脸,别被巡查逮着了!”郝可夫叮咛了耿朝忠一句,才和郭孝先走回了校门。
耿朝忠回到羊肉馆子,拿了包袱,却没有回校门,而是拐了个弯,快步向鸡鹅巷走去。
刚才那个拾金不昧蓝衣黄裤的人,是戴雨农派来的,让自己去鸡鹅巷会面。
轻车熟路的来到那个三层小楼,看门的年轻人把耿朝忠领到了二楼戴雨农的办公室,刚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光头壮汉和戴雨农坐在那里,耿朝忠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几步迎了上去:
“王大哥!你回来了?!”
光头汉子正是王天木,看到耿朝忠进来,连忙伸手相握,旁边的戴雨农也开口道:“怎么样,军校生活还适应吧?”
耿朝忠转过身来,看着戴雨农,恭谨的开口道:
“还不错,就是这回考试有点没把握。”
“没事,只要不是太差就行。对了,这次我受命筹建特务处,非常缺乏人手,你在学校的时候要多留意,有合适的人选就记下来报给我。”戴雨农说道。
“好,戴组长放心!”耿朝忠回答。
“好了,你和天木是老相识了,难得见一面,好好聊聊吧!”戴笠点点头,看了看王天木,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就留下了耿朝忠和王天木两人。
“王大哥,东北那边怎么样了?”耿朝忠坐下来,关切的问道。
“不太好,日本人对东北军的策反很严重,奉天那边,好多东北军的将领都和日本人有来往,我们虽然进行了数次劝说活动,但收效甚微。有一次,还被日本人发现,陈志平牺牲了。”王天木轻描淡写的说着,但耿朝忠听在耳朵里,却知道,那必然是一段腥风血雨的故事。
“对了,我从东北回来之前,曾经听到市井流传,日本人要在九月十八日进攻北大营,言之凿凿,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日本人最近演习很频繁倒是真的。”王天木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我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件事,王大哥还是向上面汇报一下比较好。”耿朝忠眼里精光闪烁。
早在从东北回来之前,耿朝忠就命令北川在八月份左右散布流言,意图让日本人心有所忌,也让东北军有所戒备,现在看来,应该是起到了一定效果。
“报告了,但也只能归为流言,关于日本人要占领东北的消息,也不是一桩两桩了,早在今年上半年朝鲜人闹事的时候,就有消息传出来。但是我看,也只是一个狼来了的故事罢了。”王天木摇摇头。
“万一是真的呢?”耿朝忠还是不死心。
“真的假的,重要吗?日本人意图占领东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时候发动,主动权在他们手里。我们只能被动防备,难道,还让张少帅主动进攻日本人?”王天木叹了口气。
耿朝忠默然。
现在已经是九月五号,再有不到两个星期,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就将爆发,耿朝忠这几天也一直在担心着此事。
可是,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担心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也只是能给日本人起一些小小的干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