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朝忠勃然大怒,飞起一脚,将金成柱踹出三米远,一把将炉子里的书捞出来,扔脚底猛踩一顿,不过还是迟了,好好一本三国演义,楞是被烧的只剩下“三国”两字。
“急急急!急个屁!再过几个月,有你好受的,你还怕人多,到时候人都不够用!”
耿朝忠骂骂咧咧,金成柱却懒得废话,一骨碌爬起来,又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但是紧跟着就又被耿朝忠踹飞了出去,如是者三,耿朝连踹三脚,看着金成柱还要往上扑,只好将他一把抱住,嘴里面嘀咕了一声:
“棒子真是死脑筋,倔得要死!”
金成柱一听,气的眼睛都发红,张大嘴就朝着耿朝忠的耳朵咬过去,耿朝忠膝盖一动,将这家伙狠狠的按在地下,喊道:
“好了好了!这几天就去,你够了啊!”
金成柱今天终于听了个相对比较靠谱的准话,这才不再挣扎,梗着脖子,歪着脑袋朝上望,两眼瞪着耿朝忠问道:
“不骗我?过几天还有三十几个人要过来,你再不去,我可就领着弟兄们扯旗子当土匪去!”
“不骗不骗。”
耿朝忠摇摇头,很是无奈。
这件事真急不得,但现在金成柱这边的族人也越来越多,拖下去也实在不是个办法,好在,有自己送吴占魁的那两把大红九打底子,吴占魁即使不同意,应该也不会太不给面子。
不过,这朝鲜人的抗日热情,还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想想也是,此时的中国尚未被日寇大举侵略,民众大多还有侥幸心理,认为中国如此大国,日本人不会贸然行动。
而朝鲜那边,亡国都已经亡了快三十年了,与现在的中国人相比,被灭国的朝鲜人对日本人的仇恨更刻骨,自然动力也更大。
远的有1909年安重根刺杀伊藤博文,近的有一心会对旅顺关东厅首脑和土肥原贤二的刺杀,至少在这点上,耿朝忠对朝鲜这个民族还是比较敬佩的。
放开了金成柱,耿朝忠给他递了一块红薯,安慰道:
“先吃个地瓜,吃完地瓜,我想想细节再过去,行吧!”
金成柱用怀疑的眼神看了耿朝忠一眼,不过跟耿朝忠“搏斗”了这么一会儿,肚子确实也饿了,所以也不推辞,接过地瓜,皮也不剥,三下五除二就塞到嘴里,一口就咽了下去,不过,他马上就开始两眼翻白,看样子,是被噎住了。
“嘿嘿,”耿朝忠笑了笑,给金成柱递了杯水,金成柱猛地一灌,只听“咕嘟”一声,终于长出了口气,把地瓜咽进了肚子里。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易面色凝重的快步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急促的开口:
“老大,出事了!我刚听到,北郊东北军火并,保安团的两个营打起来了!我听说,里边就有吴占魁!”
火并?吴占魁?
耿朝忠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其实,东北军自从张作霖死后,内部的斗争一直很激烈,老虎亭张学良诛杀托孤重臣杨宇霆,郭松龄反奉,汤玉麟坐山观虎斗,东北军内部早已是势弱危卵,如果不是张作霖留下的嫡系和他的胞弟张作相对张少帅还相对忠诚,东北恐怕早已经分崩离析了!
现在张学良率东北军精锐入关,占领平津,虽然风光,但关外没了他弹压,内部的问题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自从进入十月,东北军接连传来了数起内部火并事件,先是通辽的保安团和刚刚招安的土匪头子宋海火并,接着又是哈尔滨苏联人支持的游击队与当地的驻军互相袭扰,紧跟着,奉天也发生了三五九旅的旅长被下级军官bangjia事件,现在长春发生火并,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这起火并居然跟吴占魁有关!
“严重不严重?”
耿朝忠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好像挺严重的,两边都死了十几个人吴占魁是二营营长,听说是跟一营的熙和不对付,两家不合已经很久了,这也不是第一次纠纷,只是这次动静闹得最大!”小易回答。
“嗯,”耿朝忠点点头。
这熙和是满人,他手下的兵也大部分都是以前东北的满营留下来的底子,很早就跟着张大帅起事,是典型的元老派。
而吴占魁是讲武堂毕业,属于新贵,两人不合很正常。
这东北军从表面上是以张氏父子为核心,实则内部派系众多,大致分为元老派、士官派、陆大派。
元老派是以张学良的叔父张作相为首,是张作霖从胡子起家时的老班底,劳苦功高,算是从龙之臣。
士官派则是东北讲武堂学生军为主,主要就是张学良的势力。
陆大派则是以杨宇霆,郭松龄等日本陆军大学毕业生为主。
二次直奉战争之后,三派矛盾激化,属于陆大派的郭松龄由于功高不赏,而元老派出力最少地盘最多,陆大派又对士官派长期进行压制,断然起兵反奉,不过,最终失败。
当时周丙就是陆大派郭松龄麾下,但是郭松龄一死,张少帅的敌人就变成了元老派,所以最终张少帅又对陆大派的余部选择原谅,周丙才得以回东北。
郭松龄虽然反奉失败,但是东北军内部的派系纷争依然没有停息,尤其是张学良接掌东北军大权之后,又与部分权臣元老发生了激烈纷争,纷争发展到最高峰,就是“老虎亭事件”!
上个月,又是“马廷福事件”,虽然是复兴社派人策反马廷福,但也正是因为马廷福是陆大派,与张少帅不合,这才让复兴社策反有了可能。
现在,长春的火并,只是这几起火并的一起。
长春,北郊,警备司令部保安团。
吴占魁和自己的副官马云坐在营房里,满面怒色。
这熙和,欺人太甚!
仗着自己资格老,对他们这批讲武堂毕业的后辈成天指手画脚,如果不是张少帅一直让自己相忍为国,就凭他手下那些鸦片鬼,自己早就把他给灭了!
“营座,现在少帅不在,要不咱们今晚动手,干脆把他们给!~”
马云举手一切,显然,他已经动了杀心!
吴占魁神色复杂,似乎想点头,但却下不了决心。
以前,虽然熙和与自己不合,但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火并,只是偶尔借着点小摩擦找找事,因为他们明白,真打起来,就凭那些胡子出身的兵痞鸦片鬼,怎么可能是自己这帮讲武堂毕业的精锐之师的对手。
但是这回,他们竟然就敢真的开qiang!
吴占魁不想忍了,但是他知道,熙和这回如此嚣张的原因!
因为,他们背后有日本人撑腰!
进入11月以来,日军以保护侨民和铁路利益为借口,顺着南满铁路不断向长春运兵,驻扎到长春南满铁路附近的日军已经由半个月前的一个步兵大队变成了三个步兵大队,人数也由之前的900人变成了2700多人,这股兵力,已经足够威胁到长春的守军了!
长春的守军有两个旅,驻扎在南岭一个团,宽子城又一个团,长春市区还有一个团,剩下的就是像自己这样的地方保安团,加起来也就6000人,想起日军的人数,吴占魁的脑门就开始冒冷汗。
日军能不能打,他不知道,但是和日军差不多的苏军,只需要一个远东兵团不到两万人,就能打到奉天城下,当时中东路战斗的,还是东北军的精锐五六万人!
也就是说,就凭这2700多人,现在长春的所有守军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
所以,吴占魁现在根本不敢动!
万一惹恼了日本人出手,自己这一个营五百多人死了不要紧,万一日本人一发狠占了长春,那自己可就是死罪!
“算了再忍忍吧他们满人,蹦跶不了多久了”
吴占魁盘算清楚利害关系,最终还是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没办法,谁让熙和背后站的是日本人呢!
“哎,”马云也叹了口气,他明白吴占魁的想法,自己刚才也是实在激愤,真要干起来,恐怕自己也不能同意吧!
两个人正郁闷,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报告!”
“说!”
吴占魁收敛了神色,让卫兵进来汇报。
“报告长官,有一个叫霍云风的人求见!”
卫兵的报告让吴占魁一愣,略一回忆,吴占魁马上想起了一个月前在长春北郊遇到的那个年轻人,摸了摸腰间的两把大红九,吴占魁的心情突然变好了很多,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开口道:
“有请!直接领到我院子里来!”
“是!”
士兵一声答应,快步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薄皮衣薄皮裤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穿着时髦,看上去有点像航校学生的打扮,吴占魁仔细一打量,果然就是那天见到的那个小老弟。
他微笑着迎上前去,笑道:
“霍老弟,今天这身打扮,倒有点像我们东北航校的学生,哈哈!”
耿朝忠笑着迎上去,握了握吴占魁的手,笑问:
“航校不敢当,人家那可是天之骄子,我就是个卖狗皮膏药的,今天有点空,就来看看吴大哥,吴大哥,那两把qiang还好用吧?!”
“好用!好用!”
吴占魁连声称是,把耿朝忠一路引进了屋里。
耿朝忠打量了一下吴占魁的指挥室,不大,中间挂着一副长春地图,桌上放着个大搪瓷茶缸子,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看上去,确实不脱军人本色。
“老弟,今天是那股风把你给吹来了?”
两人坐定,吴占魁开口问道。
耿朝忠摇摇头,脸上很是坦然,回答:
“没有,就是几天不见吴大哥,所以专程过来看看。不过,如果硬要说哪股风,也有。吴大哥,我听说,您最近和友军闹了点小误会,没事吧?”
“误会,呵呵。”
吴占魁没开口,旁边的马云先开了口,只是听这声音,显然不太认同耿朝忠的说法。
“确实有一点小摩擦。”
吴占魁先瞪了马云一眼让他闭嘴,然后接过话来,继续说道:
“不过军中操练,大家争强好胜,一时失手打伤几个,不算什么大事,霍老弟不必担心。”
耿朝忠听吴占魁说的轻松,不由一笑,开口道:
“哦?既然吴大哥没事,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从奉天过来,听说那边有些军官一不小心就中风或者上吊sha,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知道吴大哥听到过没有?“
吴占魁脸上微微变色。
奉天那边,好几个东北讲武堂的同学都莫名其妙死于非命,无一不是手握实权,并且绝大部分都是仇日分子,吴占魁岂会不知?!
不过,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要自己也提防着点?!
吴占魁看看耿朝忠的眼睛,眼神里带着点询问的神色,开口道:
“老弟,你是在提醒我,冬天天寒,勿要外出小心中风?”
“没错,我听说,中风这病,也快要刮到长春来了!”
耿朝忠也没有废话,直接指出现在的危险性。
是的,前段时间复兴社刺杀日本商人,但特高课也没闲着,刺杀fanri军官和fanri分子的活动也从来没有停止过,耿朝忠这次来,就是借着这次火并的由头给吴占魁提个醒。
这几天耿朝忠也早就调查了吴占魁的情况,虽然吴占魁对外的政治倾向不明显,但是看他的举动,明显还是和日本人保持了距离,况且他又是讲武堂出身,与少帅还是一届,这种人,绝对不会轻易和日本人搞在一起。耿朝忠心里清楚,虽然张少帅不抵抗,但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还真没想着和日本人媾和。不抵抗,更多是出于保存力量考虑,毕竟,作为一个军阀,一旦把部队拼光了,也就少了立身之基。而现在他占了北平,其实是有退路的,所以放弃东北反倒成了他可以接受的事情。
听到耿朝忠的提示,吴占魁的眼睛微微一缩。
眼前这家伙不是讲武堂毕业,这两人都清楚,但现在看,也肯定不是胡子,胡子肯定不会关心这种事情,再说,这么年轻就当胡子,也实在不太像。
他到底是哪路人?
想起前段时间奉天传来的秘密消息,日本间谍死伤惨重,特高课课长暴病而亡,加上南京策反马廷福的事件,吴占魁突然有一点猜测。
“你是南京来的?”
吴占魁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