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直荀促狭的笑着,“舒尔茨是何世谦神父的私生子,想不到吧!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些外国神父一个个道貌岸然,还不是摆脱不了GB那些事儿,哈哈哈哈!”
说完这句话,柳直荀简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的整个人都笑的抽抽了起来,鼻翼一动一动,双肩一耸一耸,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号风箱。
“什么?!!!!!”
闹了半天一切尽在舒尔茨的掌控中,不过也不对啊?如果舒尔茨拿到了钱,早就在14年越狱的时候跑路了,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然而还没等耿朝忠说什么,柳直荀已经说话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日本人好还是德国人好?”
“我觉得德国人要好一些吧?”耿朝忠有点摸不着头脑,这问题跟这笔钱有什么关系?
“错!他们都是混蛋!只不过德国人是聪明的混蛋,或者说,多少还是一个讲道理的混蛋,有理想的混蛋。而日本人,就只是个混蛋而已。”
“然后呢?”耿朝忠完全抓不住重点。
“何世谦并没有真的把所有财产据为己有,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神父,他只是从那箱债券里抽出十几张,趁着给监狱做弥撒的机会,送给了自己正在服刑的儿子。剩下的那笔财产,都被他藏到了一个秘密所在,我估计,没人能真正找到这笔财富。”
“那他为什么要自杀?”
耿朝忠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我就搞不清楚了,也许他认为,即使是拿出一张债券,也是对自己信仰的背叛,总之,他从信号山那座巨大的原石上跳了下去,当时不少人都看到了那一幕,他跳下去之前,甚至还划了个十字。”柳直荀说道。
“那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朱胖子告诉我的。”说到这里,柳直荀忍不住又咧嘴大笑起来。
“什么?!”
耿朝忠再次被震惊了!他突然想到,会不会舒尔茨和朱胖子早就认识?
柳直荀看到耿朝忠的神色,早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
“没错,何世谦和朱胖子的父亲认识,舒尔茨和朱胖子也是早就认识的,甚至比我在监狱里认识舒尔茨还要早。要知道,何世谦和朱胖子的父亲作为神父,汉学家,同时也是建筑学家,两个人基本参与了早期所有青岛欧洲建筑的建造,包括老德国监狱。”
这个耿朝忠很清楚,青岛绝大部分外国建筑,一半是德国人设计,一半是俄国人设计,包括各种地下设施和市政建设。这是由于,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德皇威廉二世和沙皇两个欧洲大陆硕果仅存的皇帝一直都非常友好——这也是神圣同盟的余波。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要是想藏一件东西,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得到?”耿朝忠问道。
柳直荀点点头,这不是废话吗?两个建筑学家要在自己的地盘藏一件东西,有谁能找得到?
“果然,跟我进老德国之前想的一样,朱胖子根本就是在耍我......”耿朝忠喃喃自语。
“不对,朱胖子是在锻炼你,这么一趟下来,任何人都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特情人员,不论你愿不愿意,现在的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特情了。”
柳直荀微笑的看着耿朝忠。
耿朝忠摇摇头,他并不这么认为,至少,他和眼前这个人还差的太远太远。耿朝忠默默的盯着眼前的石墙,抛开了所有心思,仔细的想了一下事情的全过程,然后说道:
“这么说,舒尔茨并不知道债券的真正去向,他只是想当然的认为父亲把债券藏在了老德国,而他把债券交给你的目的,也是想让你与他共同寻找,并且肯定给了你某项承诺,嗯,我明白了,这个承诺就是放你出去,这就是你们的越狱计划!这个事情肯定是在一周前定下来的,所以老齐他们才会让我去接应。但是他们不知道,朱胖子竟然把我派进了监狱。”
突然,耿朝忠收回了视线,双眼深深的盯住了柳直荀的眼睛:
“你心里清楚,找到债券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你根本就没打算出去!”
柳直荀沉默。
“柳老大,说说吧,你的真正计划。”
“监狱里最近从济南运来了一批囚犯,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我需要你帮我把他弄出老德国。”
沉默了半晌,柳直荀终于说话了。
“没问题,需要我怎么做?”耿朝忠很痛快的回答。
柳直荀又闭上眼睛想了一下,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会进行一场表面上的越狱计划,这个计划本身也具有很高的可行性。你知道,老德国正在建立一座新的监牢,就是仁字监北面的礼字监。每天都会有大卡车从正门进出运料,这一辆大卡车一天大概要跑五六个来回。我们外面的同志已经观察好了,运料时间是每天早上7点半到下午5点半,每次运送大约有半小时的卸料时间,也就是说,上午8点左右和下午6点左右汽车会离开老德国。至于中间的运料时间则没有办法把握。”
柳直荀一字一顿的说着,并且用手指头蘸着水在地上比划。
“卡车?”耿朝忠禁不住问,“你们要抢卡车冲出牢门?”
“没错,这台卡车是德国人留下的,已经用了十多年了,并且经常坏,时常需要检修,我们在外面有非常多的机会在车上隐藏。再一个,牢门口看守绊马桩的卫兵也早就烦透了这一天五六趟的检查,尤其进来的时候检查更是疏松,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世界上第一台卡车诞生于1896年的德国,这个时候在全国别的城市,卡车还十分罕见,也就27年中德军事合作,南京那边得到了几台。青岛这台还是德占时期留下的戴姆勒老爷车。
“那我们能够利用的只有下午6点左右的时间了?上午我们都在监牢里根本没法出去,只有下午才有可能。但是下午的时间也对不上啊!每天我们走出监狱工厂的时候大约已经六点半了,无论如何都赶不上那趟车。”耿朝忠有点疑惑。
“会赶上的......”
柳直荀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睛里似乎都染上了一丝血色。
“呼......”
耿朝忠也呼了口气,他知道柳直荀的打算了。柳直荀根本就是要发动一场暴动,迫使监狱工厂提早关闭!
“那会死很多人......”耿朝忠叹息着,“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说从放风操场的窨井下面?”
“你说出的是我们的真正计划......”柳直荀也叹息着,“我们有监狱的整个地图和地下水通道,但那只是德占时期的通道,日据以后日本人全面接管市政,有没有改动我就不知道了。”
“应该没有。”耿朝忠斩钉截铁的说,这个他很清楚,日本人没能力也没动力去修改德国人的方案,原德国人聚居区基本保留了原来的形貌,日本人只是继续向东面和北面扩展而已。
“我们这边现在有十五个同志,但是我都没告诉他们真相,因为我实在无法确保他们里面有没有叛徒,我只会在事发当日放风的时候通知他们。还有,我不需要你参与暴动,我只需要你,我只需要你......”
柳直荀突然停下来,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耿朝忠的肩膀,他的指甲深深的掐入了耿朝忠的肌肉,一字一顿的说:
“需要你在我们暴动的前一刻跑出去通知卫兵,还需要你帮助卫兵对我们实施抓捕,更重要的是,还要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入到卡车的方向。”
“你疯了!卫兵反应的越快,你们的伤亡就越大!更何况,即使我不上前阻止你们,你们也很难抢到卡车,更重要的是,进入那个操场同样需要通过一个带锁的铁门,你们又没有钥匙,怎么进得去?”
耿朝忠用低沉的声音说着,他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那8个卫兵和闻讯赶来的一个排的卫兵把他们十几个人枪毙十几回了!
“这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我们一定能抢到卡车,也一定能够进入操场,这就足够了!”柳直荀露出笃定的神情,继续说道:“你只需要想尽办法阻止我们,阻止那辆卡车开出监狱就可以了,记住,一定要用尽全力,不管你遇到什么人!这是成败的关键!”
耿朝忠沉默了。
他已经明白,柳直荀和暴动的这么多同志,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过了好半晌,耿朝忠又问:
“即使你们进了操场,又怎么打开窨井盖?你们并没有专门的工具,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点。”
耿朝忠在放风的时候早就观察好了,在操场上有七八个向上突起的窨井,当时他就想到可以从那里跑路,但是如果没有专门的T字型铁杠,这个窨井盖单凭人力是根本不可能打开的。
“既然我们有卡车,自然就有T字杠,这不是什么问题,”柳直荀摆摆手,“细节问题我们早就考虑好了,你不需要担心,你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用尽全力阻止我们,放心,我们没有枪,你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并且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有了这次表现,你很快就能被舒尔茨放出去。况且,这件事过去后,朱木运也没有任何理由把你留在牢房了。”
“好!”耿朝忠简短的回答,平静的点头,但是在他平静的面容下面,却有一股热血在蠢蠢欲动,这是一股渴望成就,渴望刺激,渴望参与的热血,这股热血在他的内心不停的律动,让他的浑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第一次拿起那把最爱的狙击枪时,轻轻抚摸枪身的感觉。
片刻后,耿朝忠终于真正的平静下来,慢慢,他掌握了让自己平静的方法,慢慢,他学会了如何不让自己的思维被情绪干扰——不经大事不成年,这是温室里的花朵永远都不会产生的感受。
“现在,我们该想想如何走出这座水牢了吧?柳老大?”耿朝忠平静的问。
“没错,确实该考虑这个问题了。”柳直荀郑重的点点头,但是突然间,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顽皮的笑容,“不过解决这个问题太容易了。”
只见柳直荀张开了大口,再次发出声震瓦梁的巨吼:
“来人哪!!!!!!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