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去对师父说:“师父,我刚才看到林子里有双黄眼睛。”
此时师父已经走到了方桌前,他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别说破。”
说话间,师父将手压在了桌子上,原本急颤不停的四根桌腿瞬间定住,连同被风搅动的黄布也平稳下来。
随后师父从一整打符纸中抽出一张,用两根手指捏着纸根猛地一抖,符纸上瞬间凭空起火。
只不过是一朵小小的火苗,热力却仿佛能罩住整个院子似的,我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浮出一股暖意,就连那阵急躁的风也立即消停了。
师父撒开手指,让烧残的符纸慢慢荡落,直到落地的符纸彻底被焚成灰烬,火光也熄了,他才着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受到风力的搅动,原本放在香炉后面的碗也给掀翻了,清水铺散在黄布上,顺着桌角不停地往地下淌,怪的是,这么多水,竟然没把那块布浸湿,师父用手在黄布上扫了一下,布面上的清水就像是被蒸干了一样,一下子消失无踪。
“还剩下小半碗水,够用了。”师父一边说着,一边抖一下左手,攥在他手上的蔑香霎时冒出火光,再一抖,火光消失,只剩下浓郁的云烟袅袅漂浮在香头上。
师父用香根蘸一下碗里的水,又把蔑香立在香炉里。
也就在蔑香稳稳立住的瞬间,我发觉师父身上的气息变得格外安静,他站在那里,仿佛和冬日洒下的阳光融为一体,真幻莫测。
我只能凭着一双肉眼去打量师父接下来的动作,就见他重新捋正桌面上的黄布,将一整打符纸平稳地放在靠近桌角的位置,而后又拿起桌子上的细剑,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念诵着什么,可我又什么都听不到。
良久,师父突然瞪大了双眼,暴喝一声:“巽!”,与此同时,他身上释放出一股极强的威势,我只感觉心中一紧,呼哧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院子里没风,可桌角的符纸却像是被狂风搅动一般,一页一页地快速翻腾起来,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碎响。
纵使再怎么翻腾,符纸的根部依然稳稳地压在黄布上,而随着它们不断翻腾,那块黄布仿佛也陡然变大了很多,在我的视线里,黄布的边缘几乎都要落到地面上了。
“起阵!”
又是一声疾呼,伴随着师父迅速抖动细剑,剑身立即柔软地荡了起来。
那把剑看似无比轻柔,可在一次又一次的晃动中,仿佛又有着无穷的劲道。
风声又起,一股盘旋的风力以师父为中心铺散开来,院子里的尘土也受到这股风力的影响,瞬时间离地而起,形成了一道薄薄的飞沙障,师父晃动细剑的速度越快,飞沙障盘旋的速度也越快。
咔哒!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细响,扭头去看,就见屋檐上的旧蜂巢坠落在地,当场摔成了两半,还有两个圆滚滚的东西从蜂巢中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我心里好奇,本想看看那两个圆珠子到底是什么,可师父突然喊了一声“别过去!”,我只能收住心思,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正想回过头去看看师父,却又听他喊:“闭眼!”
我赶紧将赶紧闭上,就感觉一道暖风迎面而至,与此同时,还有很多碎沙砸在我的衣服上,我能感觉到衣服上传来的震动,还能听到碎沙打在衣服上发出的片片噪响。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师父那双温暖的大手已捏在我的肩膀上,将我慢慢扶了起来。
我起身以后,师父先帮我掸了掸身上的砂土,又蹲下身来问我:“没伤着吧?”
“不知道呢,就是腚有点疼。”说着说着我就紧张起来:“师父你快看看,万一我把屁股摔成两瓣了呢!”
本来师父还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听我这么一说,便忍不住笑了:“本来就是两瓣。”
说完,他便探出手,将地上的两个圆珠子捡了起来。
我踮起脚,趴在师父的臂弯上看,就见他攥在手里的东西,是两颗圆滚滚的蜡球。
以前我住在冢山的时候,经常看到爷爷将烧融的蜡烛收集起来做成蜡球,只要在蜡球上扎一根草线,又是一根新蜡烛。
只不过爷爷做出来的蜡球都是乌白色、半透明,可眼前这颗蜡球却通体洁白,也不透明。
师父捏住蜡球的两侧,用力一掰,那颗蜡球就从中间裂开了,我也是这才看明白,在蜡球内部是个挺大的空腔,里面团着一撮黑黄相间的绒毛,
我就问师父:“这是什么呀?”
师父仔细看了那撮绒毛,眉头微微皱起:“是猫毛,狸猫。”
之后师父又自言自语地在那嘟囔:“难不成……是狸猫精的冤魂回来索命了。”
本来我还想问问,什么是狸猫,什么是冤魂,可看到师父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又想起刚刚从他身上暴发出的威势,我就咽了口唾沫,没敢问。
后来还是师父主动转过脸来对我说:“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到院子外面去玩。”
“为什么呀?”
师父沉默了半天才回了句:“外头不太平。”
后来我听师父抱怨过,说我小时候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屁大点事儿在我这儿都能衍生出无数个问题,他被我烦得够呛,可每次我问他的时候,他又不好意思打击我的好奇心,多少都要回应我一下。
不过师父也说,好在我比较听话,倒也没有因为好奇心太重出过什么乱子。
当天晚上,乔三爷是赶着饭点儿回来的,因为家里没食材,师父没办法开火,还是乔三爷带了几个肉素火烧回来填饱了大伙儿的肚子。
乔三爷和师父商量了一下,打算在院子里做一口冷窖,回头他再送些鸡鸭鱼肉和粮食过来。
起初师父是拒绝的,可乔三爷说我正是补身子的时候,别的可以缺,唯独吃的不能缺,那些东西就算他借给我师父的,后头我师父攒了钱,再慢慢还他,师父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