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樱给出的这张白纸上,写的条件不多,只有短短三个,这三个条件都是她昨夜整宿没睡琢磨出来的。
内容也很简单。
第一,西楚自此以后承认西陈为天下第四国。
第二,此次合同伐齐,西楚军在凉州的动作,须受启国节制,当然,两地相隔千里,自然不可能遥控楚军,这个条件的意思是,楚军怎么打自然由西楚的人说了算,但是打还是不打,要由赵家人说了算。
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项樱考虑到了战局的整体,启楚两家联合起来,北齐自然不是对手,但是如果想给北齐一个重创,那么两方就不能各行其事,需要联合统筹起来。
至于第三个条件,就更为简单了。
西楚收回凉州之后,五年之内每年给启国进献一万匹凉州大马。
凉州虽然有三个马场,占地广大,但是就算给最熟练的养马人照抚,每年能够出产的马匹数量,也就是一万多匹而已,项樱这第三个条件,等于就是说五年之内,启国要楚国在凉州的所有所得。
这其实是一个很阴损的主意,项樱是赵显的枕边人,赵显在想什么她自然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如果楚国答应了她的条件,那么五年之内等于是南启有了凉州,西楚却一无所得,以自己那个丈夫的水平,再给他五年时间,天知道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模样。
项樱的这三个条件,从第一个条件开始就极为强人所难,而且还是一条比一条苛刻,就算是赵显本人在这里,也不可能给项云都写出这种条件来。
但是项樱却很有把握。
她是在郢都土生土长的楚国人,西楚这几年是什么处境,没有谁能比她更清楚,短短七年多的时间里,西楚先是失了凉州,又是在夔州城下丢了十万兵马,再加上再后来的西南诸藩叛乱,几件事情下来,当初的那个还算强盛的西楚已经在崩溃边缘,尽管这几年时间里,西楚朝堂在项云都的个人威慑下看起来运行如常,但是项云都自己也很清楚,一旦自己去了,郢都城就会瞬间大乱。
而且在失去马匹来源的情况下,时间越长西楚的战力就会越发孱弱,在这个当口,西楚迫切需要凉州开黑西楚补充马力。
而项樱正是抓住了项家人的心思,才提出了这三点条件。
这三点条件里,西楚看起来并没有吃太大的亏,其实只要细想一番就可以想的清楚这三个条件的厉害,首先是承认西陈政权合法性,西陈是从西楚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一点无可否认,西楚也一直引以为耻,打定主意总有一天要收回所谓的“陈王封地”,但是如果郢都承认了西陈的政权合法性,那西陈跟西楚以后,就是再无关系的两个国家,以后就算是西楚的皇帝,也不能再指摘西陈的立场问题。
而这第二个条件就更为苛刻了,这一次西楚迫切需要跟南启联手,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西楚军队的主动性,俱掌握在启国人的手里,那么这一个合作,就跟受制于人毫无区别了。
而第三点,项樱则是把自己的丈夫赵显学了一个七七八八,南启是一个步卒远多于骑兵的国家,赵显初上位的时候,整个南启甚至都只有一个骑兵营,这个骑兵营还是一个空壳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因此就算赵显短时间内拥有大量战马,启国的骑兵也不会有什么进展,项樱身为王妃,自然明白这些,她之所以跟西楚讨要骏马,为的不是让南启变强,而是要让西楚变弱,让西楚哪怕拼死收回凉州,也要五年时间没有新马。
这三个条件互相交织着千千万万的利害关系,甚至一度关系到楚国的朝廷系统,因此当项云都看完这三个条件之后,整个寝宫的气氛,立刻就变得沉默了起来。
所以当项云都把所有的条件都考虑了一个七七八八之后,脸色才会变得扭曲难看。
过了很久之后,这个西楚的天元皇帝才回过神来,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赵显:“肃王妃谈事毫无诚意,依朕看,这场合作就到此为止,等以后北齐越过淮河的时候,朕借势东进,到那个时候,王妃便知晓今日自己的愚蠢之处了!”
谈话进行到这里,项云都已经不再把项樱看做是项家人,恶狠狠的说完这一句之后,项樱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父皇不必动怒,既然父皇不同意女儿提出来的条件,那这场合作就不再谈了。”
说到这里,这个项家的大公主抬起头看向项云都,轻声笑道:“父皇,女儿回郢都也待了接近半个月了,按理说也该回临安去了,否则临安城里的那些女人又要在背后嚼舌根,女儿明日便动身回临安去,这里先跟父皇辞行。”
说到这里,项樱似笑非笑的看了项云都一眼,轻声道:“父皇总不会还像六年前那样,派禁军阻拦女儿吧?”
项云都的呼吸粗重了不少,他原本就身材高大,此时有些凶戾的眼神,显得极为可怖。
不过项樱这几年,也已经今非昔比,面对项云都的恐吓,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笑呵呵的站在原地,对着项云都行完该有的礼数之后,就淡然说道:“看来父皇身子不适,不太想跟女儿说话,那女儿今天便先告退了,风回去准备一番,女儿明后天便动身回临安,这两天时间里,如果父皇变了心思,不妨派人去女儿的公主府里知会女儿一声,女儿立刻进宫来跟父皇谈。”
项云都仍旧脸色漠然的坐在龙榻上,仿佛没有听到项樱的话。
项樱半躬着身子,退出了项云都的寝宫,然后也没有再乘坐项云都的御辇,而是让大太监毕甲给安排了一个普通的车驾,赶回了大公主府。
这位北齐的天元皇帝,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就吃愣愣的坐在寝宫里发呆,等大太监毕甲送走了项樱他们回宫,天元帝才勉强清醒了一些,对着这个大太监轻轻咳嗽一声,喃喃问道:“毕甲,依你看朕能不能答应赵七的要求?”
毕甲此时正在寝宫里擦拭一座兽首烛台,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轻声开口:“陛下,这收回凉州的计划您已经谋划了五六年时间,自然不能轻易放弃,因此老奴以为还是可以谈的……”
项云都脸色涨红:“可是项樱这丫头,趁火打劫,让人好不生气!”
毕甲停下手上的动作,声音温淳。
“大公主坐地起价,陛下您就地还钱就是了,既然是合作,哪有他赵家一竿子钉死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