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就有宫里的禁卫领着这对信使,来到了延庆殿门口。
这延庆殿是项云都的寝殿之一,平日里别说外藩使臣,就算是郢都的大臣们也绝难进来,这次是项云都气糊涂了,才把他们直接叫进了延庆殿。
一队五人,都穿着江宁军的衣甲,为首一人不卑不亢的又在最前面,见了项云都之后,他单膝跪下,手捧着赵显交给他的书信,朗声道:“肃王使者李雄,携肃王书信,拜见楚国皇帝陛下。”
他身后的四人见状,也有样学样跟着李雄跪在地上,齐声喊道:“见过楚国皇帝陛下。”
项云都冷眼看着这五个人,过了良久之后他才冷声问道:“赵七派你们来的?”
五个人听到“赵七”这个称呼,心里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李雄沉声道:“不错,是王爷派我等前来郢都,给楚国皇帝陛下送信。”
“赵七他人在哪?”
李雄一句话刚刚回答完,项云都的第二个问题就接踵而来。
这位江宁军中军校尉愣了愣,思忖了片刻,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殿下此时正在函谷关。”
“函谷关……函谷关。”
项云都眯了眯眼,目光中尽是杀意:“好一个赵七,能跳脱出朕的耳目,不知不觉逃到郢都以外八百多里,甚至还越过了陈王府的东疆防线,回到了启国的地界。”
“好一个赵七啊。”
大太监毕甲看着项云都眯着眼睛的样子,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他跟随项云都二十多年,只见过项云都这种表情一次。
在那一次,郢都的官员被清洗了三成有余。
项云都自言自语了两句,这才冷眼看向堂下的几个信使,声音变得冷漠起来:“赵七让你们来做什么?为了来跟朕炫耀,他从朕的手掌心里跑出去了?”
李雄沉声道:“此来一是给西楚皇帝陛下送信,二是奉我家王爷命,前来接王妃自己府中的亲眷回归大启。”
“接人回家?”
“他赵七自己跑了就算了,还想派几个人来,就把朕的闺女接回去?痴人说梦!”
如果赵显此时在场,多半会笑着说一句,哪有不让回门的女儿回婆家的道理?
但是李雄为人木讷,他抬起头,盯着项云都,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家王爷说了,如果楚国皇帝陛下硬是不肯放王妃等人回家,那么他就要带兵,亲自来郢都接人了!”
“他好大的口气!”
项云都冷笑道:“这小子是不是以为跟齐人联手一次,就可以在朕手上占多少便宜?以你们南人皇帝赵睿的那点魄力,他能派出多少兵马?一万?两万?还是三万五万!”
“你回去问一问赵七,朕给他五万兵马,他能不能赢朕摆在东疆的陈王府,能不能赢陈王府闻名天下的玄甲军!”
这就是项云都为什么这般专横的底气所在了,西楚与南启毕竟是不同的,以前的南启如果面临齐楚两国的全力合击,只怕不出一年半载,临安就要破城,大凰宫就会易主。
但是西楚则不会,以西楚此时的军力,就算南启和北齐卯足了劲,下重手下死手去打,西楚也有撑上十年乃至二十年不亡国的底蕴!
这就是项云都的底气。
比如说赵显手里的五万兵马,如果陈王府正常运转,这五万兵马撑死了也就是拿下江陵郡,再想往前一步都是妄想。
或者说,都是给陈王府的玄甲军送菜。
李雄脸色不变,手里仍旧捧着赵显的书信,朗声说道:“请楚国皇帝陛下,拆阅肃王殿下书信。”
项云都皱了皱眉,挥手道:“呈上来。”
有宦官接过李雄手里的书信,递在了项云都手上,项云都撕开一看,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不下千字。
“岳父大人在上,不孝女婿赵宗显拜上。”
“日前在郢都做客之时,承蒙岳父大人厚爱,羁留日久,本想暗中在郢都陪伴长公主,奈何国事缠身,不得不提前告别郢都,这里向岳父大人赔罪。”
“……。”
“此次,皇兄受奸人挑拨,发兵十万要与岳父一较高低,小婿拼死阻拦,这才把皇兄劝回临安,皇兄临走之前,把这十万兵马交在了小婿手里,说来惭愧,小婿自幼不爱读书,也不知统兵练兵之法,这十万人马在小婿的手上可以说是一塌糊涂,让小婿头痛不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另有一事要告知岳父大人,迫于皇兄命令,小婿不得不与北齐联手,与岳父大人兵戎相见了,但是小婿乃是项家半子,自然不忍心刀兵相见,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必当坚守江陵,同时约束手下人,不擅入楚国半步。”
……
“小婿与长公主情深意切,近来与长公主分开,觉得十分思念,盼望岳父大人垂帘,把长公主送回小婿身边,若夫妻团圆,小婿立誓觉不与奸滑齐人为伍,不敢西进楚国半步。”
……
“小婿赵宗显敬上。”
项云都上下仔细打量了两边书信,随即冷笑着丢在一边,睁开双目对着李雄说道:“就这些?”
李雄丝毫不惧,昂首道:“楚国皇帝陛下以为这些不够?”
“不够,太不够了,赵七太年轻了,他以为用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吓唬吓唬朕,朕就会服软,就会把项樱送到他身边去。”
项云都不屑的撇了撇嘴:“小孩子手段!你回去告诉他,朕在郢都城等着他,有种让他来郢都寻朕!”
“只要他赵七打的到郢都城下,莫说一个项樱,朕的十三个女儿统统给他也无妨!”
李雄从地上站起了身子,望着项云都微笑道:“王爷他早料到楚国皇帝陛下会有此反应,不过王爷他有些话不方便流于纸上,因此王爷特意嘱咐在下,替他传个口信给楚国皇帝陛下。”
项云都微微皱眉。
“说。”
李雄站直了身子,努力让自己显得威严起来,学着赵显的声音说道:“岳父大人,小婿知道你在东线能依仗的,无非是你那位四弟,陈王项云都,不过陈王爷已经跟小婿定下了约定,小婿西进之时,他的玄甲军绝不会动弹。”
这话是李雄模仿着赵显的声音和语气说出来的,但是偏偏二人的声音又差的太多,所以听起来颇为滑稽,但是这有些滑稽的话,却在天元皇帝心里泛起了滔天大浪!
“这不可能!”
项云都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李雄骂道:“贼厮,敢离间朕的兄弟感情!”
李雄对着项云都拱了拱手,笑道:“楚国皇帝陛下,我家王爷的话已经传完了,信与不信也就不是外臣的事了,请问楚国皇帝陛下可有心思要杀我等五人?如果没有,我们五个就要告退了。”
项云都愣愣的看着李雄五人,这位天元皇帝此时心中有一股滔天的愤怒,但是不知为何,却无法施展出来。
李雄见状笑了笑:“看来楚国皇帝陛下是不打算为难我们这些小人物了,那我们这就去长公主府了。”
项云都默然良久,这才涩声说话:“你们去长公主府做什么?”
“自然是接王妃回家,这是王爷交代好的。”
项云都转脸望了望北边的两周方向,接着木然看向李雄,冷声道:“赵七说只要朕把项樱还他,他就不会出江陵郡半步,是不是?”
眼下在凉州,也集结了大批齐军,楚国此时实在是没有另外一个可以代替玄甲军的部队了。
此时,被赵显三言两语挑起疑心的项云都,已经不再信任自己的那位四弟,陈王项云深了。
听到项云都的问题,李雄淡然点头。
“好,劳烦贵使去驿馆歇息,明日里朕会安排项樱与你们见面的。”
李雄等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点头道:“外臣告退。”
等到这五人都走了之后,一直微阖双眼的项云都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一旁的毕甲。
“毕甲,你说老四真的会背叛朕么?”
毕甲摇了摇头。
显然他也不知道。
项云都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请太医馆的所有人,都去兰馨阁去,不管怎么样,务必把朕的长公主救回来!”
毕甲默默点头。
当日,项樱被项云都赐毒酒,虽然后来勉强被救了下来,但是她仍旧喝了一些毒药入腹,烈性毒药伤着了项樱的身子,即便是服用了解药,她至今仍旧昏迷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