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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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康十五年九月十一。

  距离临安城闭城已经过去了整整十日,临安城十二门依旧紧闭,没有一丝开启的迹象。

  临安城作为启国都城,常备的粮米自然不少,即便没有一粒米入京,临安城的补给也至少可以坚持三个月无虞。

  此时,距离临安城千里之外的西陲,有两个瘦削的汉子驾着一辆马车,正晃晃悠悠的朝着函谷关而去。

  函谷关,是启国和西楚的边界,两国以函谷关为界,函谷关以东,是启国的国土,过了函谷关,就是西楚的境界了。

  启国在三国之中处于弱势,之所以能存在百多年,其中极为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占了地利。

  数十年前,启国的北疆是淮河,后来失了江淮,只能借着长江而守,这两道天险,挡住了齐人的滚滚骑兵。

  而启国的西陲,就是以天下雄关闻名的函谷关,这里是秦晋豫的要冲之地,谷道只能容一车通过,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

  圣人西出函谷关,便是从这里出关。

  正是这一道雄关,矗立在巫山山脉之上,守卫了启国一百年的太平日子,让蛮横霸道的楚国不至于东征启国,三国之势得以延续了百多年。

  眼下,这一行人也要从函谷关西去,不过这一道雄关。

  驾车的两个削瘦汉子脸上尽是谨慎之色,他们举止之间章法井然,显然是练过许多年武道行家。

  两个人一人驾车,一人四下观望,马车缓慢而坚定的朝着函谷关关口而去。

  约莫到了中午时分,望风的那人从包袱里取出一些干粮以及风干的腊肉,递进了马车之中,语气颇为恭顺。

  “叶公子,这里不沾村店,只能委屈你吃一些粗粮的,等过了关,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正在等着公子。”

  马车里探出一个少年人的脑袋,他伸手接过干粮,低声道了声谢,又缩了回去。

  少年人把干粮分成了三份,递给了车厢里的三个人,柔声道:“阿娘,小弟小妹,吃饭了。”

  少年人的母亲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只是脸色有些发黑,皮肤也多有干皱,看起来好像已经四十岁模样。

  她接过少年人递过来的干粮,忧心忡忡的说道:“这一路十来天不分昼夜的赶路,明儿,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少年人正是赵显走失的那个学生叶明,他年纪在赵显的学生中算是大的,只比徐涛小上一些,今年已经有十四岁了。

  叶明拍了拍母亲的后背,用肃州方言宽慰道:“阿娘放心,儿子不会害你跟弟弟妹妹的。”

  叶明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

  这一点从他当初第一个举手跟赵显学习雷震子方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当时在听到封妻荫子四个字以后,叶明就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

  可是后来的事情,并不如他所想,赵家的确给他封了爵,将来也的确可以封妻荫子,但是叶明并不想被困在那个火药味道浓重的雷营里,每日配药把自己配成黑乎乎的模样。

  在他心里,封妻荫子应当是骏马美人,而不是面对着一堆黑乎乎的黑火。

  所以,当禁军里西楚的谍子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的逃跑计划,也是叶明跟几个楚人一起联合完成的,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叶明毫不费力的就逃出了临安城。

  甚至他还带着自己的家人一起逃了出来,可笑临安城十二门现在仍然禁闭,他叶明已经远在千里之外。

  函谷关就在眼前,只要过了这个关口,一世荣华就到手了。

  叶明目光灼灼。

  他从车厢里探出头,对着两个西楚的高手问道:“两位大哥准备怎么过关?”

  两个汉子轻笑道:“叶公子放心,大殿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咱们六个人的身份都已经安排好了。”

  “您是肃州城南城叶家的叶少爷,我们兄弟是叶家的家仆,马车里的是叶老夫人和叶家的少爷千金。”

  说话的汉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叠文书,对着叶明笑道:“叶公子你看,路引文书我们兄弟都准备好了。”

  叶明接过文书看了看,这才放心了下来,对着两个汉子点了点头:“劳烦两位大哥了。”

  “哪里哪里。”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纷纷对着叶明躬身道:“等到了郢都,叶公子就会是郢都最为吃香的那个人,到时候还望叶公子莫要忘了我们兄弟,多多提携。”

  三国之间互有奸细,即便是赵睿保密做的不错,其他两国的高层还是都见识到了雷震子的厉害,这也是西楚行险,把叶明偷走的原因。

  叶明微笑点头:“一定,一定。”

  马车隆隆向前,不多时就走到了关口,驾车的两个汉子满脸赔笑的上交了路引,守关的将士上前看了看,见到马车里的人跟路引上描述的差不多,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过关。

  等到马车走过了函谷关的城门,叶明才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浊气。

  这一次赌对了。

  函谷关关门之后。就是函谷,这是一道狭长的甬道,最窄的地方仅容一人通过,这也是函谷关易守难攻之处。

  两个西楚的高手驾着马车,高扬马鞭,朝着西楚行去。

  只要马车走出函谷关口,就是楚人的地盘了,到时候这趟任务就算完成,自己兄弟在梁君馆的地位,必然拔升不少。

  马车慢慢行驶,车厢里众人粗重的呼吸和飞速跃动的心跳声,几乎可以清晰的听见。

  奈何事与愿违,马车把函谷甬道走尽,叶明就听到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声音。

  “你们来了啊。”

  这是赵显的声音。

  少年人坐在车厢里呆若木鸡,只是他的双腿已经止不住疯狂颤抖。

  过了不知道多久,叶明的喉咙里才勉强蹦出几个字。

  “校……校长……”

  他狠狠按住自己颤抖的双腿,勉强走下马车,只见一个青色锦袍的年轻人,正坐在道路一旁的藤椅上,手上端着一个茶盏,显然已经等了他们许久了。

  叶明认命的闭上双眼,缓缓走到赵显身边,恭敬下跪。

  “学生叶明……见过校长。”

  “当不起。”

  赵显声音冷漠。

  “叶爵爷可以啊,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了临安城,若不是本王派出了几乎所有的青衣卫,还寻不到你的踪迹。”

  “能不能告诉本王,你是如何在紧闭十二门的情况下,逃出临安城的?”

  雷营出事的最初三天,临安城已经被宗卫府和禁军的人翻了个遍,仍旧找不到叶明的踪迹,赵显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用急递通知在肃州府的青衣卫,看住叶明的家人。

  肃州府的青衣卫收到消息的时候,叶明的家人已经消失无踪,赵显花了不知道多少力气,才勉强追踪到这一行人的步伐。

  别看他现在装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跟这几个青衣卫骑着骏马长途奔袭千里,也是在今天早上才勉强追到叶明等人,只要晚上半天,叶明就会安然逃到楚国去。

  赵显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他已经第一时间关闭了临安城门,这个叶明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叶明跪伏在地上,颤声说道:“回校长,学生是用您教的法子逃出来的。”

  “我教的?”

  赵显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

  会飞的纸鸢。

  叶明定然是用大风筝,趁着夜色把自己带出临安城的。

  解开了心中的疑惑,赵显脸色也就平淡了下来,他看也不看驾着马车的两个西楚高手,只是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叶明。

  “方子你说出去没有?”

  叶明跪伏在地上,身上仍旧止不住的颤抖。

  “学生不蠢,自然不会说。”

  “呵。”

  赵显讥笑一声:“说的也是,一旦你说出去,你这个人就毫无价值了,估计会被这些楚人立时格杀。”

  “看在你不蠢的份上,本王会给你留一个全尸。”

  赵显漠然阖眼:“说遗言。”

  叶明身子如同筛糠一般颤抖不已,良久之后,他才颤声回话。

  “请校长护住学生家人性命。”

  “哼。”

  赵显怒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