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很痛快的交接了兵权,让仅存的七个青衣卫雇了马车,安然的坐在马车上,任由阿绣一遍遍给自己绑着手臂。
眼见阿绣把自己用来吊手臂的布条系成了一个蝴蝶结,赵显忍不住笑了一声:“阿绣,你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不似以前那样阴郁了。”
阿绣嗯了一声,嘻嘻一笑:“少爷,阿绣还没告诉你呢,奴的弟弟有消息了,不曾死呢……”
赵显坐直了身子,问道:“在哪儿?谁给你的消息?”
阿绣低着脑袋,低声说道:“就是在少爷你出门之后,宗卫的人找到了奴婢,告诉了奴婢弟弟的下落……”
赵显愕然道:“青衣卫?”
他心里一阵苦笑,自己这个皇兄还真是闲的厉害,估计他已经让青衣卫把自己身边的人统统查了个遍。
“嗯……”
“他们说奴婢的弟弟现在西陲做游弩手,已经用军功免去了罪身,还是个小伍长了呢。”
……
阿绣今年才十六岁不到十七岁,她弟弟才多大,就能上战场打仗立功了?
“你家弟弟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阿绣眼中放出光芒,伏在赵显耳边轻声道:“阿弟他叫司空夏,今年十四岁。”
“才十四岁啊。”
赵显皱了皱眉头:“回头少爷跟陛下说一下,让他把你弟弟召回临安吧。”
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打仗的话年纪也太小了一些。
“嗯……”
有关阿绣的身世,先前在临安城的这段时间,赵显刻意派人打听了阿绣的家人情况,她家在临安出乎意外的出名,随便拉过一个临安府的老百姓,就能说个大概。
原因是因为赵睿生性仁慈,司空家是成康年间里为数不多被他满门抄斩的几家其中一家。
最终还是赵睿不忍心世代将门的司空家绝后,刻意留了一个幼子司空雷,送去了西陲边军服役。
从客观角度上来说,赵睿的这种做法是很愚蠢的,你杀了别人全家,还故作仁慈的留下一个男丁,这个男丁长大之后,还不得疯了一样找你报仇?
但是正因为赵睿的一念之仁,给司空家留了后,司空大将军在法场上将死之时,仍旧朝着皇宫方向砰砰叩头,感念赵睿的恩德。
司空家为什么被满门抄斩?
能让一个将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的罪状,无非谋反二字,两年前有人状告江宁军司空镜大将军谋反,随即司空镜就被召回临安城。
北齐就是趁着这个空子,渡江伐启,杀的江宁军大败,之后还是靠陈静之出面,才说退了北齐。再后来赵睿是从西陲守将之中把林青调了出来,代替司空家,成为江宁军的新任守将。
说起来让人心寒,当年状告司空家谋反的那位大臣,至今仍在崇政殿里呼风唤雨。
马车一路前进,在马车后面还另外有两辆马车,赵显的十四个学生,分别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坐了四个,另外一辆马车里面却挤了十个人,这十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他们相互两两相望,拥挤的马车里鸦雀无声。
终于,年纪最长的周大有声音闷闷的说了一句。
“诸位同学,此次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得见天日了。”
马车之中,一片带着颤音的叹息之声。
雷震子大破敌军的场面,他们十个都看到了,这些孩子被赵显教了小半年,都不是什么蠢人,在见到雷震子的威力之后,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赵显事先说过的话。
封妻荫子,不见天日。
当日十人只听到了前四个字,后来才明白后四个字的利害之处,眼下整个天下除了赵宗显,就只有他们十个人能配出雷震子的药粉,一旦他们回了临安……
众人想到这里,心里一紧,相互对视了一眼,又默默低下头默不作声。
想比起这十个人的沉默,另外一辆马车里就热闹了许多,章季瞥眼看了身后的十人马车一眼,犹自感到后怕:“校长都不许我们跟那十位师兄同车了……”
徐涛也有些后怕,轻声道:“莫要讨论了,只怕十位师兄进了临安城之后,我们便再也瞧不见他们了。”
这十四个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当日赵显是事先跟所有人说好的后果,只有这个车中的四个人机灵,不曾被封妻荫子四个字蒙住眼睛。
“同学一场,估计日后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一直有些沉默的班书冷不丁的出声说道:“那也未必,过个十几二十年,齐楚把雷震子琢磨透了,十位师兄估计也就能出来了……”
四个幸运儿对视一眼,都各自松了口气。
马车滚滚,驶向临安城,在马车的四周,隐隐还能听到马蹄声动,近五百的江宁军骑兵缀在四周,把三辆马车围城铁桶,滴水不漏。
江宁军是守长江的守门,原本无骑兵,这五百骑还是俘虏了北齐的骑兵,才勉强凑出来的五百骑。
当日赵显从临安城出来的时候,只有三十个宗卫随身,如今他回临安,已经大为不同,这五百骑从江宁一路随行,直到临安城已经远远在望,领着五百骑的偏将下马,对着赵显的马车躬身抱拳:“大将军,已经到了临安城下,末将没有奉旨不好进京,这便回江宁去了。”
经过与北齐的一场大战,江宁军上下已经对赵显大为改观,把这位受了伤的世子爷当成了自己人。
赵显嗯了一声,对他摆了摆手:“辛苦了,路上小心些。”
“回去告诉江宁军的兄弟们,他们的军功,赏银以及战死兄弟们的抚恤,本将军会尽快请下来,送到江宁军去。”
“多谢大将军,末将告退!”
随着马蹄声隆隆远去,赵显转身朝着高大的临安城看去,随即对着宗卫吩咐道:“走吧,进城。”
这里只是能远远见到临安城,大约还有二十里路要走,眼见已经下午,要尽快进城。
众人又朝着前面走了十里路,便再也走不下去,因为临安城外的十里亭下,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这些人有穿绸衣的,有穿麻衣的,还有各行各业的人,统统站在官道两边,朝着赵显的马车下跪行礼,随后如同雷鸣一般的声音响起。
“迎征北大将军回京!”
“迎征北大将军回京!”
赵显被轰如雷鸣的叫声吓了一跳,他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只见官道两旁已经人山人海,有背着糖人摊子的小贩,有卖胭脂的货郎,在地势高一些的地方,还有一些穿着士子衣衫的读书人,更多的是背着锄头的农夫。
即便是那些身负功名的读书人,此时也毕恭毕敬的对着赵显行礼。
赵显吓了一跳,连忙把头缩回马车里,他脸色有些发白:“阿绣不好了,咱们被包围了……”
阿绣一愣,也把小脑袋探出马车,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缩回去对着赵显笑道:“少爷,他们不是包围你,是在迎你这个大功臣呢……”
两个人正躲在马车里窃窃私语,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老七,你躲在里面做什么呢?跟个大姑娘似的……”
赵显听了这个声音,不由苦笑一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只见马车正前方,停了一架明黄色的龙撵,成康帝赵睿正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
赵显默默的叹了口气,跪在地上,把半块虎符捧在右手里,肃声道:“皇兄亲迎,臣弟不胜惶恐,臣赵宗显,奉命出征江宁,今小胜回京,交还兵符复命。”
赵睿满不在乎的招了招手,示意大内官收回虎符,然后亲自上前,想把赵显扶起来。
“朕的大将军,如何能跪在地上,快快起身。”
赵显咬着牙道:“臣弟无能,累死江宁军一万余人,望皇兄降罪!”
赵睿脸色一板,喝道:“起身!”
赵显无奈起身,赵睿拉着他的手,登上了高高的龙撵,然后赵睿高举赵显的右手,对着四周跪伏的百姓高声叫道。
“诸位子民———”
“这是我大启国的征北大将军,是赵家子!”
“是朕的七弟!”
此刻的赵睿神采飞扬,脸颊上尽是得意之色,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炫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
临安城外,声音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