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轻响声中,纸道人肩头那不起眼的蚊子悄然消散。
李长寿心底略微一动,对文净道人尚未完全散掉的神识,传声道:
“稍后莫要一直用这蚊子的模样现身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今后……把神通加点伪装,做成金蝉或者蚂蚱的模样吧。”
灵山山脚的隐秘洞府中,正泡在水池中的文净道人顿时有点懵。
星君大人当真……有些一言难尽呢。
小琼峰地下密室中,李长寿摊开一张纸,静静梳理着对方的这次算计。
文净道人带来的消息,与谛听给的消息相差不多,只是角度略微有些不同。
玉鼎真人意外截获的邪修玉符中,邪修得到的消息,是去灭几个南赡部洲的人族国主、首领,也就是所谓的‘凡人帝王’;
那弥勒去找地藏‘倾诉’,对地藏透露的算计更明确、也更详细,目标就是商部落的首领一族,即‘契’的儿孙;
而文净道人带来的消息,是她所得的命令。
这命令并非是去亲自出手对付凡人,而是在南海之南等待,无论那些邪修事成与否,在‘退路’的另一端,将这些‘雇’来的邪修一个不留,尽数湮灭。
三个讯息,三个不同的角度,却可合理的统合。
西方教想用最小的投入,换来扰乱天庭步伐的结果。
自紫霄宫中,天庭玉帝当面怼了两位西方教圣人,两方势力就已站在了对立面。
西方教干扰天庭,就是在为自身换取喘息之机。
李长寿一番推敲下来,觉得西方教除了保密工作做的太差了点,这算计本身是没问题的。
不管如何,自己还是慎重对待,哪怕是杀鸡用了宰牛刀,也无妨。
顺便,还是要分一些心神在掌门那边,免得掌门遭了大劫算计,成了不起眼的浪花。
普通金仙对大劫影响很微弱,能护自是要护的;
若无度仙门,也就没此时的自己嘛。
李长寿轻叹了声,去师父草屋上了三炷香,转身投入了这次的算计中。
狙击西方教!
顺便再设计个小情节,让文净道人能不经意间立下点功劳,强化她与自己的对立关系,最好是有一段追杀的戏码。
如此,倒是能让经过了圣人考验的文净道人,在西方教中获得更多话语权。
——这些都是附加题,还是先把卷面得分都拿了吧。
李长寿准备了两个月,提前跟孔宣联系了此事,又请太乙真人与玉鼎真人在侧旁做个策应。
除此之外,李长寿还是第一次将早就追随自己、却一直在吃喝玩乐的十九位人族前辈高手,玄都师兄从玄都城带回来的十九名魔兵,带到了另一处埋伏点。
顶尖大能孔宣,阐教两位真人,十九名总体战力绝不可小觑的上古人族魔兵;
再有他这个即将奔赴南赡部洲,带着太极图、玄黄塔、乾坤尺的人教小法师,应当……
咳,不插旗,尽全力。
再多稳一手,把契的几个孙子分开安置,只要大义不失、仙契无恙,商部落崛起为商国就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老规矩,图老大带着塔爷、尺哥来的时候,旗姨也一同降临。
李长寿端着离地焰光旗去找灵娥时,灵娥立刻反应了过来。
“师兄,又要出门了吗?”
“嗯,”李长寿带着温和的微笑,“不必担心,我只是去南赡部洲一个月左右,老师的宝物你且贴身收着,莫要离了身。”
“哦,”灵娥答应一声,眼底带着少许不舍。
虽然师兄在山中时,他们师兄妹也不是天天一起待着,师兄让她专心修行、不处理仙盟事务后,她也在努力修行、天天闭关。
李长寿抬手揉了揉灵娥的脑袋,身形随之消失不见,乾坤泛起淡淡的波痕,自是用了高明的遁法。
“还说什么,外面凶险,让人家尽量不要出去溜达,自己却天天往外面跑,眼里根本就没有本师妹,哼!”
灵娥嘴角撇了撇,背着手、嘟着嘴郁闷了一阵,很快就哼起了轻快的曲调,去自己最喜欢的湖边树下打坐修行。
借着纸道人看到这一幕的李长寿,也只是轻笑了声,心神挪去了天庭。
此时要提前告诉玉帝陛下一声,给玉帝陛下一点参与感,弄个化身下来忙活之类的,毕竟玉帝陛下现如今都快闲的……
咳,天庭无事久矣,玉帝依然能稳坐凌霄殿中,这就是难得的毅力与责任心。
果然,李长寿去找玉帝禀告了此事后,魏深末将军就兴冲冲地去通明殿中取了令牌,褪下战甲、换上了一身紫红色的道袍,暗中前往南赡部洲与李长寿汇合。
如今商部落虽发展迅猛,占据了南赡部洲东部大片地盘,但境内的繁华大城并不算多。
此时商部落已将目光放在了南洲中部的繁华地带,开始不断蚕食、进军,掠夺来的俘虏源源不断提供富余的劳动力,权贵阶层初步成型。
但因为仙契限制,当权者尊祖训无法用仙丹灵药延续寿命;
便是有心存不甘的商部族首领一族,暗中搞来了灵丹,这些灵丹在抵达他们嘴边时,都会自行炸碎。
而这种不尊祖训、违背了仙契的‘契之后人’,要么是暴毙而亡,要么是疯癫失智,几次尝试后,商部族首领一族,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间一场富贵,不慕仙神寿元。
南洲中部,某繁华城池的高楼雅间中,听着李长寿传声介绍这些,魏深末品着凡间之茶,不断点头称善。
“辛苦长庚爱卿了,那么久之前就在安排此事!”
李长寿……
感情您就没关心过仙凡分离这般大事!
这些当年他都写在奏表中了,真过目就忘……
魏深末笑道:“对了,有琴玄雅就是这一族原本的公主对不对?这次要不要将玄雅也调过来?”
李长寿道:“自是陛下您说了算,只不过玄雅来回奔波……”
“就这么定了!”
魏深末立刻拍板并闭上双眼,很快就睁眼道了一句:“木公已去安排了,稍后玄雅就会带一队天兵,暗中扮作凡人进入商部落。
这些年,玄雅为提升天庭形象和影响力,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长庚爱卿想想,该如何赏赐玄雅呀。”
李长寿笑道:“不如等玄雅渡过金仙劫,真正能领军一方,再行封赏之事。”
“行,你这个师兄说了算,”魏深末对李长寿挑了挑眉。
李长寿心底暗自嘀咕几句,总觉得玉帝陛下不是突然考虑周全了些,而是变着法给他安排点‘好事’。
有个一心给他这个手下发福利的顶头上司……
着实心累。
另一面,李长寿一直在暗中观察空虚掌门季无忧周遭环境,也算见证了一下,什么叫做‘仙门扯皮’。
正如季无忧所说的那般,逍遥仙宗与那三家仙门,在多方势力介入后,并未真的打起来。
双方先对峙了一个月,期间各路援军纷纷抵达;
又有辈分较高、人缘较好的大罗金仙,‘偶然路过’站出来‘有一说一’、‘确实’了一番,三大仙门便气愤难平的退兵,双方开始扯皮谈条件。
李长寿对此也总算放下了心来。
其实,真正想要覆灭一家宗门,必然是暗中筹谋、雷霆发难,最短时间内凿穿护山大阵,爆发出最强的绝杀之力!
像这种四处拉援军、双方高调对峙、不断秀肌肉的操作,反而是为了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多弄点好处。
四家仙门找了个山头,在双方众多前来援护的高手瞩目下,开始悉数彼此之间旧事。
从百年前起冲突死伤了几个门人弟子,一直说到了几万年前在坊镇上,某仙门长老买了逍遥仙宗出品的劣质丹药。
逍遥仙宗也是临时把清静无为放在脑后,一桩桩数落先前旧事。
像什么,几个散修盗用他逍遥仙宗的名义,骗了某仙宗一批法宝,这仙宗来找逍遥仙宗要灵石,结果双方大打出手,成了中神洲的笑话……等等。
当双方关系再次僵硬、紧张,就又有和事佬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双方各退半步,继续扯皮。
这一来二去,李长寿看得津津有味。
本是弱势方的逍遥仙宗,必然是要让出几家坊镇灵药铺子、赔一笔灵石,现在的问题,就是损失的多寡了。
总算,扯皮近五十天,这场闹剧落下帷幕,逍遥仙宗出了点血、危机解除。
度仙门掌门季无忧带着几位长老,参加了逍遥仙宗的答谢宴,就低调地踏上了归程。
李长寿并未放松警惕,哪怕南海那边开始出现邪修踪迹,西方教的算计即将开始实行,他也依然留了部分心神在季无忧身侧。
这段时间,李长寿带着玉帝化身到处游山玩水、巡查人族凡俗,南赡部洲各处的布置都已完备。
南海邪修刚露踪迹,李长寿就把金鹏元帅调来,做全局策应。
又在南赡部洲几个较大的国度都城中,安排了纸道人随时监察,避免因此地国主被灭族,而酿成人祸。
算计来、思考去,李长寿都觉得自己没留下什么漏洞。
当他与魏深末一同抵达商部落首领所在大城,与孔宣在一处雅致的宅院碰面。
孔宣直接问:
“既已掌握敌手动向,何不在对方聚集时,直接动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也可避免给此地凡人带来恐慌。”
李长寿仔细想了想,道:“稳妥起见,还是守在此地较好,也不知这些邪修是不是幌子,贸然出手反倒容易遭对方算计。”
“确实如此,”孔宣轻轻颔首,静静坐在靠窗的木椅上,低眉思索。
一旁魏深末却是禁不住各种皱眉,下意识看向孔宣,又赶紧挪开视线,打量着开天辟地后第一只孔雀。
却见孔宣此时,已是完整的女子相貌。
身段纤柔、曲线有致,面容变得秀丽,凤眼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一二妩媚,原本只是阴阳未定的她,此刻归于女儿身,便得了女子本该有的资本。
能让‘小师祖’江林儿泪流满面的那种。
魏深末看向李长寿,对李长寿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李长寿却是瞬间读懂这眼神的深意,对魏深末传声嘀咕一句‘大法师’,赶紧澄清此事。
孔宣轻声问:“他最近可回来过?”
“紫霄宫议事时回来过,”李长寿道,“但随后就赶回玄都城中了。”
孔宣点点头,并未多说,坐在那闭目养神。
虽定了性别、划分了阴阳,但她性子却未曾变化过,骨子里的傲气难以掩盖,也无心去遮掩。
在此地等了不过半日,李长寿的纸道人就探查到,在南海某座岛屿上飞出数十道流光,朝南赡部洲商部族的这座大城方向扑来。
“来了。”
“嗯,”孔宣应了一声,身周绽放出五色神光,缓缓睁开的双目之中,满是森然杀意。
李长寿看了眼自家掌门,发现掌门已是平安回返度仙门,也就将大半心神放到了眼前之事。
南海之滨,安水城中。
金翅大鹏鸟化作的青年道者正捏着一张圆饼,慢条斯理地在街边品味着。
当那道道流光在万里之外迅速滑过,金鹏露出几分惋惜,张口将肉饼吞没,拍拍手掌,身形化作一缕微风消失不见。
……
“开始了。”
轮回塔顶层,坐在角落阴影中的道人轻笑着说了一声,身上的道袍宛若布袋一般,还打着几个补丁。
窗户下,谛听百无聊赖地晃了下尾巴,在它身侧盘坐的地藏睁开双眼。
地藏问:“既然明知必败,为何还要白白耗费精力?”
“哦?”
那微胖的道人的嘴角始终带着微笑,反问道:“师弟觉得,如何才算胜,如何才算败?”
地藏不由默然。
微胖道人手中多了一只金色的钵盂,将钵盂缓缓推向前方,其内透出一片光幕,显出一座凡俗大城的轮廓。
在大城南侧的天边,数十颗星辰一字排开、轻轻闪烁,朝这大城迅速扑来。
微胖道人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更浓郁了些。
“差点忘了,师弟的坐骑能监听万灵心声,这般情形自是不用贫道来展露,坐在此地就已探知三界诸事。”
地藏皱眉道:“大师兄话中有话,似是在怀疑我什么。”
“不错,贫道确实有所怀疑。”
这身形微胖的道人,西方教大师兄弥勒坐正身体,向前探了半边身子,一张略微泛着油光的笑脸,却让谛听下意识低头,不敢直视。
弥勒缓声道:
“贫道自不是怀疑师弟,师弟能为灵山牺牲自我,贫道自是敬重得很。
只不过,师弟不觉得,前几次与水神的博弈,凡事都透着一股蹊跷吗?
他李长庚当真就料事如神,处处抢占你我先机,便是东海破龙眼之战,他赶来的,也未免太过及时。
师弟可曾怀疑,这里面有些问题?”
地藏目光来回晃动,眼底带着几分思索。
此时,那金色钵盂投出的光幕中,数十道流光已冲到大城附近百里,就要朝着大城居中的皇宫砸落。
而在那座大城中,突然闪起五色神光,一道身影极快地出现在空中,静静站在那,面对着来袭的数十名邪修。
凤族,孔宣。
弥勒看了眼画面中的情形,似乎对此毫不在意,继续隔着光幕,注视着地藏与谛听,笑道:
“师弟,你这坐骑除却能探听万灵之声,似乎还能反向对万灵传输心声吧。”
谛听身体一僵,莫名感觉一股寒气从四肢百骸冒出。
仿佛,那笑脸之后是极凶极恶的凶兽,能一口将实力还算不错的它吞掉。
地藏冷然道:“大师兄,我不知你具体是何意,此时你应当关注你安排的这批人族练气士。”
“他们?”
弥勒笑道:“师弟你知凡人如何捕鱼吗?
有一种方式名为垂钓,取细绳、细钩,以鱼饵包裹之,沉入河流水池湖泊之中,静待一阵,鱼食饵便中了垂钓者的计策。”
“大师兄用了连环计?”
“算不上什么连环计策,只不过是一些小布置罢了。”
弥勒抬手指向光幕,又似是隔着光幕指向了谛听,让后者的身体几乎绷紧。
“师弟你看,”弥勒的笑容渐渐收敛,“这女子就是凤族孔宣,有神通五色神光,实力堪比道门顶尖圣人弟子,便是为兄也没有把握胜过他。
这些从三千世界搜罗来的邪修亡命徒,完全不知道他们要面临这种敌手,此时已开始慌乱。
看,孔宣出手了。”
光幕所显,孔宣五色神光闪烁,如同五把利剑横扫天穹,十数名冲在最前方的邪修身首异处。
孔宣冷哼一声,显露自身威势。
那群邪修懵了几瞬,在孔宣身形闪过,出现在这些邪修面前时,剩下的二十余名邪修扭头就跑,各显神通,比来时的速度快了何止一倍!
孔宣冷哼一声,手起神光落,又是数道身影被五色神光横斩。
这不过是五色神光最浅显的运用,其封、禁、囚、刷等效果,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轮回塔顶层,弥勒含笑讲解着这一幕;
那谛听不知为何开始浑身轻颤,把头埋在爪子中,完全不敢抬头去看。
“看,这些散修很聪明,开始四散逃走,南边又飞来了一只金鹏鸟,便是先投去灵山,又叛变去了天庭的金翅大鹏,与孔宣正是姐弟。
不过,有几个人身上还带着大挪移符,可以将他们的身形直接挪移去南海之南。
那里,贫道安排了数十只鸿蒙凶兽。”
地藏缓缓点头,言道:“计策是好计策,但师兄似乎低估了水神,这般浅显的陷阱,他自不会上当。”
弥勒道:“这可说不准。”
“师兄可还有其他布置?”
“唉,”弥勒轻轻一叹,“为兄其实不愿出手管这些,但咱们西方教确实到了危急之时。
为兄仔细观察了水神许久,也将咱们屡次与水神交手的情形,进行了完整的还原,找出了水神的弱点……
师弟你是否觉得,水神擅谋算、本性多疑?”
“不错。”
“那你就错了,”弥勒道,“水神这个人,其实一直在追求最大的把握,本性并非多疑,而是求稳。
就比如此时……”
光幕中所显:
在孔宣与金鹏前后包夹之下,四散而逃的邪修迅速溃败,但有几人在混乱中拿出一枚枚玉符,侥幸逃过五色神光与金羽。
这时,那金鹏毫不犹豫就朝着南海之外追去,而孔宣并未强追,径直回了那座大城。
“看,”弥勒笑道,“这对姐弟应当没有机会交流,却如此果断的采取了一攻一守的态势,自是水神在暗中指引。
哪怕轻松取胜,尤不会麻痹大意,这就是水神的行事风格。”
地藏反问道:“金鹏独自穷追,如何算稳重?”
“师弟你错了,追上去的不只是金鹏,还有咱们看不到的水神。”
“师兄为何如此笃定?你我都未见水神影踪,或许他今日只是化身在此地,本体并未显露。”
“为何如此笃定……师弟且看。”
弥勒手指轻滑,金色光幕中出现了一片黑暗之地,似是天外虚空。
此地有这一轮巨大的六芒法阵,其上显现一口灰色漩涡,能勉强看到数十身影,或人形,或凶兽,潜伏在法阵周围。
大挪移符的落点就在此地,那几名邪修从中依次钻出,一道曼妙的身影主动迎了上去。
轮回塔中,神、灵、兽注视着这一幕,地藏已是看到了那几个人的结局,嘴角露出少许苦笑。
弥勒眯眼笑着。
“师弟还没发现吗?
水神还是海神时,本体每次现身,要么是在大法师身旁,要么是有诸多至宝护身,这些都是随着水神实力不断提升而出现的变化。
为兄本次所选的目标,看似只是凡俗大城,但其实是水神一项有关天庭、人族凡俗相连大计划的软肋,他自会十分重视,本体必会在此地,还会带着先天至宝太极图、天地玄黄玲珑宝塔一同在此地。
在刚才这种情形下,金鹏既然追上去了,水神没理由放任自己爱将涉险。
若按水神的行事风格,此次要出手的实际是他,金鹏只是去策应。
有太极图和玄黄塔护身,除却圣人出手,谁都伤不到他,他出手,才是最稳妥的。
看,这不是来了?”
弥勒说话时,那道曼妙的身影走到了乾坤法阵之上,浅蓝色的阵法光辉照应着她迷人的姿容,自是文净道人。
文净走到那逃窜而来的几人面前,嘴角勾勒出醉人的微笑,目中闪过妖异血光。
那几名邪修双目顿时变得呆滞,任由文净在他们身旁走过,任由纤长细指划过他们额头。
待文净走去法阵另一侧,这几道跪坐的身形突然坍塌,化作一堆堆细沙,悬浮在虚空之中。
正此时!
一张太极图虚影诡异地浮现在文净道人上方,那白眉白发的老道迈步而出。
太白金星,李长庚!
文净面色一变,几乎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啸,周遭那数十道凶兽之影猛扑而来,对着这老道爆发出凶厉的攻势。
轮回塔顶层,弥勒双目眯起,金色钵盂投出的光幕,画面锁定在文净道人与其他几头实力最高的凶兽身上。
看他们被玄黄塔镇得不断吐血,弥勒的笑容越发浓郁。
“数次走漏风声这事,应当是与文净无关了,那……
谛听,你是不是该给贫道一个解释?”
“解、解释啥?”
谛听小声嘀咕着:“您是不是误会了?水神欲要除我于后快。”
地藏却道:“师兄如此大张旗鼓,就是为了调查谁是水神的内应?”
“这只是三成打算。”
弥勒手指拨弄,画面分做两部分。
左侧是虚空之中,众鸿蒙凶兽围攻顶着玄黄塔的太白金星,一时也能将李长寿困在原地;
右侧却是在一处灰蒙蒙的云雾中,十多道将自身包裹在黑气中的黑影,正静静盘坐,这灰雾似乎在不断移动。
弥勒笑道:“看这些,他们是为兄辛苦凑起的金仙,实力虽然不出色,但都是来自于截教背景。
师弟,谛听,我今日只问你一个问题。
水神本体的藏身地,到底在何处。”
地藏眉头一皱:“我如何能知?”
“你不知,它却知,”弥勒看向谛听,那笑容变得无比森然,一股股威压朝谛听席卷而去!
谛听炸起浑身青毛,却只是瞬间,就被这威压镇得趴伏在地上,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地藏面露怒色:“大师兄你这是何意?觉得我出卖了灵山,早与水神里应外合?”
“师弟莫急,为兄只是觉得你这只神兽有些问题,自不会怀疑于你。”
弥勒带着淡淡的微笑,手指遥遥对准了谛听。
“小家伙,地藏师弟如今身列天道序列,而你却依然只是一头坐骑。
贫道再问你一句,那水神的本体,平时藏于何地?又是从哪家人教仙宗踏上的修行路?”
谛听产生道:“实、实在不能确定……”
“是吗?”
弥勒目中寒光闪烁。
“大师兄,可以了。”
地藏袖袍鼓动,长发飘舞,身周爆发出浓郁的天道之力,双目神光涌现。
“谛听是我的坐骑。”
弥勒笑容不变,但目中寒光宛若实质一般。
“但你,还是我西方教之弟子。”
咔、咔!
侧旁墙角,那书架突然崩碎,这轮回塔中,吹起了向外的狂风。
“度仙门……是度仙门!”
谛听突然低喝:“水神藏身之地是度仙门,谛听半个月前刚刚得知,还未来得及禀告给主人!”
地藏眉头一皱,弥勒眼中寒光消退,很自然地轻笑了两声。
正此时,地藏与弥勒相隔的光幕所显,左右两部分画面突然出现了变化。
左侧,几头凶兽突然甩出数十道流光,在那天庭太白金星身周炸出了道道乾坤沟壑!
右侧,那灰雾蒙蒙的画面突然一转,灰雾随风消散,十多道被黑气包裹的身影出现在高空。
他们低头俯瞰,正下方是一座宁静的仙宗山门,丝薄润滑的大阵映着太阳星的光芒。
谛听几乎屏住呼吸,注视着画面中的这一幕,嗓子尖刚发出一声颤音,那十多道黑影骤然下冲,没有任何犹豫,撞向护山大阵!
正此时,金色光幕左侧的画面中,那太白金星豁然转身,目中略带焦急。
小琼峰上!
护山大阵外围各处山林、溪流中!
一道道身影冲天而起,数十名天仙境的男女老少似乎在各处潜伏许久,就要朝空中那急冲而下的十几道黑影迎去。
冲在最前方的黑影突然顿住,自怀中取出一颗黑色宝珠,用力捏碎,一颗漆黑的圆球爆涌开来,几乎转瞬就将下方山门包裹,席卷千里之地!
那一名名冲天而起的男女老少突然失去前冲之力,在半空化作一只只纸人,无力地飘落!
纸人失控!
数道黑影齐齐出掌,砸在下方那护山大阵上,护山大阵光芒大作,但光壁却多了道道裂缝。
轮回塔顶层,弥勒已是站起身来。
“看在师弟你这神兽最后说了实话的份上,今日贫道饶它不死,今后你们就在这轮回塔上安安静静、老老实实。
都已跳出了大教之争的旋涡,何必非要再掺和回去?
还有,今日这局,断不会有任何线索指向咱们灵山,除却贫道在此地对你们说了此事。
贫道此次营造的假象,是咱们西方教跟阐教联手算计了这个水神,接下来也会死不承认我们做过任何事。
若这次挑拨不成,水神只迁怒咱们,而怪不到阐教身上……
啧,也不知神兽肉滋味如何。”
谛听浑身乱颤,低头颓然一叹。
弥勒转身要走,地藏定声道:“师兄,这人教仙宗便是覆灭又能如何?伤不到水神的元气。”
“但会让他很不爽利。”
“这般会加深他对咱们西方教的成见,于咱们西方教没有任何好处!”
“傻师弟,”本是面对着墙壁的弥勒略微扭头,视线余光注视着窗台前的地藏,“无论是出于立场,还是出于个人情绪,他都已经欲要除西方教而后快。
紫霄宫后,我们与他就是死敌。
只有让他吃到点苦头,他才会有更深的忌惮,他那一切追求最大把握的性子,会让他重新审视咱们西方教的力量。
而且最重要的是……”
金色钵盂飞到弥勒手中,最后残存的画面,是太白金星欲驾太极图离开,但那些凶兽疯狂前攻,让周遭乾坤不断震荡。
而渡仙门山门处,护山大阵在后续黑影冲撞之下已然破碎,度仙门各峰飞出道道身影,匆忙迎战……
画面随光幕黯淡、消散,弥勒已将金色钵盂收到了袖中。
弥勒没了影踪,仿佛从未来过此地,半点道韵都没留下,只有最后那一声轻笑、淡淡的话语。
“报复水神一次,贫道的心情会畅快许多。”
地藏闭目皱眉,那谛听瘫软在地上,沉声叹了口气。
“真是你在通风报信?”
“主人你要相信……唉,就最近几次……”
“以后莫要掺和。”
“哎,是,”谛听闭上双眼,努力感应度仙门方向的生灵心声。
惶恐、愤怒、恐惧、空白,一片混乱。
度仙之劫,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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