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早有专司太监将天子所说赏赐记下,自然会通知有司去落实。
张斌连忙大礼参拜,一脸感激涕零状,大声道:“臣张斌多谢陛下鸿恩,陛下万寿无疆。”
“爱卿平身吧!”赵顼刚才本来想赏赐千贯钱的,但最近国库缺钱的厉害,便改成百贯,此时见张斌感激涕零的样子,想着身为天子,竟然只赏赐百贯,有些过意不去,便又说道:“最近朝廷财政入不敷出,否则朕定会给你更多赏赐,等爱卿科举高中进士之后,朕定会给你一个满意差遣。”
张斌略一犹豫,眸中闪过一抹决断,道:“陛下,臣有一策,可让陛下一个月内便拥有两百万贯,而且以后每年都可在这个月内得到这两百万贯。”
赵顼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张斌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顼惊疑不定的看着张斌,并没有多少惊喜不说,眸中有了不满之色,因为他对张斌的话充满了怀疑。
“朕本以为你年纪虽轻,但做事沉稳,不想却喜好说大话,你可知道在朕面前说一些妄言之语,朕可以治你欺君之罪。”赵顼看着张斌充满了失望。
这一下,轮到张斌发愣了,他没有想到皇帝压根就不相信他。细想一下,天子不相信他也是情理之中。
大宋自仁宗时朝廷财政便入不敷出,寇准、欧阳修、范仲淹、韩琦、文彦博、王安石等等,这些人无不是当世才智和见识最顶尖之人,为了解决朝廷财政问题都想尽了办法。
范仲淹和欧阳修也曾经试图改革,但最后失败,下场堪称凄惨。
王安石如今也想变法,但困难重重,麻烦不断,均输法第一年还弄了一些银钱,第二年便交不上来多少钱了,而且在推行过程中还惹来不少乱子。
可见这件事情难度有多大,做起来有多困难。
张斌虽然在大顺城立下大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但在天子眼中,距离王安石、韩琦、文彦博等宰相还相差太多,朝廷三代君臣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张斌张口就说每年能够给朝廷弄来两百万贯,而且还每年都会有。
要知道朝廷一年赋税才两千万贯多一些,赵顼能够立刻相信张斌所言那才是不合逻辑。
“陛下,臣以项上脑袋担保,绝非妄言乱语,请陛下给微臣解释的机会。”张斌深深拜倒,一脸肃然的说道。
他自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给天子说这样的话非常唐突,但他有不得不说的理由。
首先,大宋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已经开始明显的衰落,不说面对西夏和辽国的威胁,等女真和元蒙相继崛起之时,便是灭国灭族之祸,留给他张斌的时间不多了。
而如今均输法眼看着就要进入推行的第三年,张斌知道王安石给天子的这剂‘良药’已经变质,很快就会变成大宋的一颗‘毒瘤’,所以他必须要阻止,否则大宋到了‘癌症晚期’,即使他是穿越开挂之人,也无能为力。
其次,通过这次面圣,他发现寻常官员想面见天子难度太大,以他的身份下一次再见到天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错过了这次献策的机会,后面再见到天子时恐怕已经迟了。
最后,则是他之前在殿外听了天子与韩琦的对话,知道此时皇帝的心境正是他献策的最佳时期。
赵顼看着张斌肃然神色,与张斌那流露出急切之意的深邃目光对视,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对张斌多了一丝信任,说道:“也好,朕先听听你怎么说。”
张斌暗松一口气,连忙说道:“陛下,均输法本是良策,但可惜再好的经也会被歪嘴和尚念歪,臣斗胆猜测,今年均输法各转运司上交朝廷的利钱比起去年大幅减少。”
赵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但这是朝廷秘事,以你的身份不应该知道,但你若是自己猜出……”
说到这里,赵顼突然心中一动,道:“张斌,你莫非有办法知道均输法的症结所在,朕问了王安石,他派去调查的人还没有回来。”
张斌道:“陛下,微臣的确知道症结所在,而且微臣还知道几大转运司给朝廷的利钱一月不如一月,终有一日不但难以再给朝廷上交利钱,而且转运司那些官吏的俸禄还要朝廷给他们下发。”
赵顼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想要反驳,但却隐隐感觉这可能是真的。
但赵顼身为大宋天子,自不能听空话和白话,沉声道:“说出你的理由。”
张斌道:“陛下可下令让人彻查四件事情。”
“第一,为推行均输法而新成立的几大转运机构,是否比最初越加臃肿,官吏是否比最初多了很多。
微臣若是没有料错的话,上上下下有太多的官员会在转运机构中插上一脚,亲朋好友都会往里面塞,从而产生很多只拿俸禄而毫无作用,甚至只会添乱的虚职。
最主要的是,小吏小官的俸禄要远高于原来做同样事情的小工和掌柜的工钱,这样一来,均输法从豪绅和富商手中夺来的利润等上交给朝廷之后,根本剩不下多少。”
张斌还有些话却是不太方便给赵顼说,比如推动均输法的新党还会遭受商人及他们背后的大地主、大贵族、官员的反噬和报复,这自然也会影响转运机构盈利。
“李舜举,你派人去三司问一下,各转运司一年多前组建时多少官吏,如今又是多少官吏。”赵顼一想到朝廷和地方官吏的德行,隐隐感觉张斌说的没错,但作为天子,他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
内侍供奉官李舜举答应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派了一名太监,那名太监跑着去了掌管大宋财政的三司衙门,那里可以查到所有领取朝廷俸禄官吏数量。
“你继续说第二条。”赵顼脸色阴沉,咬着牙说道。
张斌又道:“第二点,也是最根本的问题所在,陛下也可以派人去验证,转运机构中的大量要职是否被那些不懂经商,且只懂作诗吟对的官员所占据,而这些官员还一个个看不起商事,从未扑下身子去学商事,自然是难以胜任,由此引发的问题更是数不胜数,盈利自然大打折扣。”
“说第三点。”赵顼脸色越加阴沉,不过这一点的确需要调查一下,毕竟王安石等新党每次上书委派转运机构的官员,都说是能够胜任的能吏。
张斌又道:“第三,微臣不用去调查,便知道各个行当的转运司在绝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经营意识的,因为他们都是垄断行业,没有竞争对手。而对官员和小吏来说,不管盈利多少,他们俸禄都不会受到影响,哪有什么积极性。这就会导致转运司的盈利一月不如一月。”
张斌说到这里时,想到的是后世九十年代时国企的一些弊端,因为是垄断行业,缺乏绩效奖励机制,企业中最为重要的人才引进和管理革新数十年如一日,根本没有改进,结果亏损的厉害,一直靠政府补贴存活。
这第三点,赵顼略一想,也不用调查,便感觉张斌说的恐怕是对的,因为人性如此。
“第四点又是什么?”赵顼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眸中寒光闪烁,隐隐有杀机闪现,只是不知道是针对谁的杀机。
张斌微吸一口气,道:“陛下,这第四点也是最根本的一点,转运机构好比是官营的垄断生意,严重缺乏监督。
之前的豪绅和富豪做这些生意,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他们会想方设法来发展壮大生意。
可是均输法所产生的转运司就不一样了,靠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这些衙门监督,微臣以为效果甚微。”
说到这里时,张斌想起后世在一次电视电话会议上,某个大领导在说国企问题时说过的一句话:没有监督就能保持高效经营,就好像不用清洗厕所就可以一直保持干净一样,这是绝无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