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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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4号。

  王剑秋急匆匆的走进了图书馆,一边把手里的书递给耿朝忠,一边低声道:

  “谢炎盯了两天了,他们还没动手的意思,不过我估摸着也快了。”

  “嗯。”耿朝忠看着窗外微微沉吟。

  距离和陈恭树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王剑秋早已经放出风声,耿朝忠也派人盯住了赵利君的动静,不过这赵利君倒真能沉得住气,一直都没有动手。

  不过这也不奇怪,赵利君虽然既贪功又贪财,但他可不是个傻子,相反,赵利君心思极为缜密,没有万全的把握,从来不会轻易出手。

  “陈站长那边呢?”耿朝忠又问。

  “陈站长回去了,他托我带话给你,处座让你来全权处理,最好是让赵可桢死的无声无息。”王剑秋说道。

  “无声无息?”耿朝忠眼光闪动了一下,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还有一个消息,”王剑秋看了眼窗外,“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燕大校门外面有个院子被租了下来,说是要建个警所,还要派人在校内驻点。”

  “嗯?”耿朝忠一愣。

  “六哥,我打听过了,杨杏佛遇刺后,北平市政公署非常重视教育界和各大学的安全问题,燕京大学僻处西郊,人烟稀少警力不足,所以北平警察公署特地在燕大附近设立了一间警所,用来保护燕大学生和老师。”王剑秋继续说道。

  “唔.......”耿朝忠点点头。

  这个设立警所的理由是冠冕堂皇,毫无漏洞,但是耿朝忠仍然习惯性的开始怀疑一切。

  说难听点,这个警署一开,自己手底下这几个人的行动多少会受点限制,或者,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王剑秋走了出去,耿朝忠则看着窗外出神,想了片刻后,耿朝忠起步走到了学校门外,抬眼一看:

  校门东面,乐华书店隔壁,一个百多平的小院子,里面住了三五个警察,门口还立起了北平警察总署燕京大学分所的牌子,一副长期扎根的样子。

  耿朝忠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走进旁边的一个杂货铺,拨通了一个电话,简短说了几句话,然后出门找了辆黄包车,径直来到了西交民巷后面的牛头胡同。

  牛头胡同,是日本侨民在北平的传统聚居点,北平黑龙会的“本间会馆”就坐落在这里。

  下了车,耿朝忠装作路人沿着牛头胡同往外走,没多远就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日本人从会馆里走了出来,两人远远的对视一眼后,很快就在三里外的一处小茶馆会合了。

  “六哥,有什么事?”云蔚问道。

  “给你个功劳,”耿朝忠警惕的看了一眼外面,“近期有人要刺杀北平教育署署长赵可桢,你想个办法,联系一下“本间会馆”的日本黑龙会会首,引导他通知北平特高课。”

  “好,”云蔚答应了一声,低头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

  “现在带我的是一个叫木村贤二的日本人,我找个机会领他去西交民巷喝酒,引导一下,如何?”

  “这个由你来安排,注意,破坏行动即可,别让刺杀者有太大伤亡。”耿朝忠说道。

  “我尽量,”云蔚点了点头,“是我们的人要刺杀?”

  “赵利君那边的。”耿朝忠微微一笑。

  “明白,”云蔚也笑了,“我通知的模糊点,只要能让日本人提前通知赵可桢就行。”

  “嗯,毕竟是自己人,不用太过分。”耿朝忠点了点头。

  两人又低低商量了几句细节,确定了行动方案,云蔚才开口道:

  “六哥,我这边也有几个情况,一是日本领事小泉敬二前两天来拜访过黑龙会会首本间宗九,商讨了利用黑龙会组织东北开拓团来北平移民的事情。二是已经有青岛和天津的大量日本侨民来北平寻找机会,他们以商人、实业家、会社员、学生身份为掩护,名为游历,实为调查华北军政,其中不少人还从事走私和贩毒以及人口买卖。”

  “嗯,不错,这些战略情报我会报告给上面,你干的不错。”耿朝忠满意的点点头。

  “还有一个事情,我觉得有点意思,”云蔚先鬼祟的看了看窗外,这才低声道:

  “那个小泉敬二来‘本间会馆’的时候,还带了个年轻女子,临走的时候却没有带走,反而把她安顿在了会馆后面的一处小院子里面,本间会首派了好几个日本老妈子照顾,看护的水泄不通,我觉得,这个女子的身份一定很重要。”

  “那个女子年龄多大?”耿朝忠目光一闪。

  “十八九岁吧!充其量不到二十,我听那几个日本老妈子叫她‘纯子小姐’。”云蔚面露思索之色。

  “哦,知道了,继续调查。”

  耿朝忠心底波澜微起,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六哥,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是新人,出去太久了怕惹人注意。”云蔚站起身来。

  “好,就到这里,记着,万事小心,任务不重要,活下来最重要。”耿朝忠眼里露出几分关怀之色,低声嘱咐道。

  “六哥放心。”云蔚眼里露出几分感激,迅速远去了。

  “纯子?”

  耿朝忠喃喃自语。

  时隔四年之久,那个小姑娘,大概早就不认识自己了吧!

  .........

  夜晚八点,西交民巷,赵公馆。

  “老赵,你最近有没有发现点不对劲?”雍婕小心翼翼的看着赵可桢。

  “是有点不对劲,”赵可桢摸了摸下巴,“日本人又盯上我了?”

  “不像,日本人盯你干什么?你就是个教育署长,最多就是帮他们在学校里安排点奴化媚日教材,难道还怕你跑了?”雍婕说道。

  “那是谁?南京?”赵可桢皱起了眉头。

  他这个身份其实极为安全,汪副总裁的背景,南京的官员,日本人眼里的香饽饽,潜伏了这么久,除了日本人刚来北平的时候盯了他一段时间以外,几乎没遇到什么太大的麻烦。

  “老赵,还是小心点,最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雍婕摇头道。

  两人正低声商议,突然“啪”的一声,两人卧室的玻璃被砸了个大洞,紧接着街面上传来一声“狗汉奸”的叫骂声,赵可桢无奈的摇了摇头,捡起了地上的石子。

  “嗯?”

  石子拿在手里,赵可桢才发现不对,这石头上竟然包着一层纸,赵可桢揭下纸张,上面清晰的写着一行小字:

  天津党组织已遭破坏,你身份业已暴露,指认者乃张少帅身边之李青山。另:特务处已决心刺杀你,明天或者后天,随时都会动手。

  落款:104

  赵可桢悚然一惊,快步走到窗前向外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是谁?”雍婕露出几分警惕。

  “104,我们已经暴露了!”赵可桢脸色铁青。

  “真的?”雍婕也是面色大变。

  “不会有假,否则104也不会不敢来见我!”

  赵可桢又看了一遍纸条,然后将纸条撕成了块块碎片,一片片的吞进了肚子里,他拉上窗帘,咬牙切齿的说道:“李青山这个混蛋!”

  “现在别管这个了,我们怎么办?女儿怎么办?”雍婕的脸色一片苍白。

  “女儿没事,南京还是要脸的,”赵可桢摆了摆手,迅速恢复了镇定,“这几天,看来就是特务处的人在踩点了,我估摸着,说不定就是那个周协理在幕后坐镇。”

  “他刚救了咱们女儿,现在又要杀你?”雍婕喃喃自语。

  “那又有什么奇怪?”赵可桢无奈的看了妻子一眼,却发现妻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才叹了口气道:

  “婕,你冷静点,特务终归是特务,人性最终还是要给冷血让路,今日救我,明日杀我,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全都是看利益变化罢了!”

  “我知道,”雍婕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赵可桢摇了摇头,低声道:

  “可笑我还想利用他,没想到转眼间就祸事上门,不过,特务处杀了我也不会好过,汪副总裁一定不会跟常凯申善罢甘休。”

  “哎呀老赵!”雍婕急得跺了跺脚,“汪副总裁有个屁用,他要是有本事,国民党总裁早就是他了,还轮的着常凯申做主?这么久了你还看不明白,孙先生就是把饼喂到他嘴里,他也能吃到裤裆里!”

  “噗!”

  妻子的一席话把赵可桢逗笑了。

  “你还笑,快想办法呀!”雍婕看着丈夫的脸,十分无语。

  “没事,我想过了,”赵可桢的脸上一如既往的镇定,“杀我,没那么简单,相反,这倒是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雍婕睁大了眼睛。

  “只要我不死,日本人就会完全的相信我!”赵可桢开口道。

  “你疯了?!”雍婕的眼睛越睁越大。

  “怕什么!杀我哪有这么简单?!”赵可桢大力的挥了挥手,“日本人一直想要收买我,但日本人的性格我了解,对主动送上门的家伙从来都不会重用,只要我过了这一关,日本人那里就会完全信任我,党组织交给我的任务也会得到最完美的执行!这招,就叫欲擒故纵!这和追求女子是一样的........”

  “..........”

  赵可桢停下了说话,尴尬的看着妻子。

  雍婕的面容非常不善,她冷冷的盯着赵可桢,一把扭住了他腰下的软肉,死死的盯着赵可桢,狠狠说道:

  “说,你当初是不是就是这么骗我的?!”

  “哎呦,别闹,我这说正事呢!”赵可桢疼得唉唉直叫,“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翻出来干什么?”

  “什么陈芝麻烂谷子,你这么懂,这些年有没有骗别的女人?”雍婕更加愤怒了。

  “没有没有,你老公都要死了,你还揪着这些破事干什么!”赵可桢实在无语,女人吃起醋来完全就是不可理喻。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理喻?”雍婕狠狠的瞪着赵可桢,“我告诉你,老娘不是不明白事理,你赶紧想个办法出来,以后再跟你算账!”

  ..........

  耿朝忠可完全不知道赵可桢夫妇是这样的人,不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反正就是吃苦了,为什么不能快活点?

  现在他就呆在王剑秋的住处,拿着一瓶酒,吃着前几天没吃完的花生米,颇有点自得其乐的意思。

  门外传来了几声响动,耿朝忠停止了咀嚼声。

  “回来了?”看着刚刚跨进门的王剑秋,耿朝忠问道。

  噗通!

  刚刚进门的王剑秋差点被门槛绊倒,他看着坐在黑暗深处的耿朝忠,惊魂未定的问道:“六哥,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开灯?”

  “测试一下你的警觉性,不过看样子好像不及格。”耿朝忠说道。

  听着耿朝忠轻松的语气,王剑秋长出了一口气,开口道:

  “六哥,我去翠云轩喝了几杯,确实有点疏忽了,下次一定小心。”

  “嗯,处里有规定,执行任务不能喝酒,不过呢,那就是个废物规定,长期在外,不喝酒那才不正常,所以我从来也不说你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多份小心,有时候就能多条命。我的意思,你明白?”耿朝忠静静的说道。

  “小弟明白。”

  王剑秋连连点头,伸手拉开了电灯泡,昏暗的灯光下,耿朝忠正坐在墙角,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个小碟子,碟子里的花生米没剩下几颗,看来已经在屋子里呆了很久了。

  “希望你能明白吧!”

  耿朝忠站起身来,拍了拍王剑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