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放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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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

  春来簪花。

  东京开封府的街头,又全是花枝招展的男儿,招摇而过。

  但如果仔细观察,有些士子是与众不同的。

  他们僵硬地骑在马上,脸上各种神色交杂,难以用言语形容。

  而他们的方向,都是往国子监汇聚。

  越靠近那里,人就越多。

  今天,是放榜日。

  国子监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上元灯会,都没有这么热闹的。

  这些人不算早,历年放榜时,有三更天开始,就跑过来坐守的士子。

  都想第一个看到自己的名字。

  试想,近五千名士子引颈而望,是何等壮观的场面。

  还不止这些人。

  另外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是来捉女婿的。

  前面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反应得最真实的,就是这榜下捉婿。

  每逢省试放榜,许多富贵人家守在榜下,找新晋进士为女婿。

  当然,这些士子其实还不能叫进士,因为还没有过殿试。

  只不过那就是走一道程序,定一个高下罢了,这省试榜上的四百人,已经注定富贵荣华。

  黄尚约了同科的游师雄,刚刚来到时,就见到了这么一出。

  “中了!我中了!”

  一个胡子花白,满脸皱纹,长得很像二十五岁程序员的老举人,大叫三声,栽倒在地。

  作为京城人,众人见怪不怪,晕倒算个屁,直接疯了的都有。

  而这正是机会,呼啦一下,扑上来一群壮汉,抬起老举人,其中一人摊开双手,往掌心噗噗吐了两大口唾沫,搓了一搓,对准人中就是一掐。

  这一下出手如闪电,慕容复都看呆了,那老举人“咯”的一声,不知是被掐的,还是被熏的,苏醒了过来。

  壮汉们赶忙扶起老举人,让他看到自己的主子,一位富态的商人。

  商人脸上堆起笑容,恭敬地把腰弯下,拱手道:“官人,可是高中了?”

  进士便相当于官,这声官人称呼得老举人通体舒坦,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指那黄色的榜单,再指指自己:“三百八十七位……我……我……”

  商人大喜,立刻问道:“官人是否婚配?”

  老举人摇了摇头,一口气没上来,说不出话来。

  别奇怪,不考上不娶妻的士子,大有人在。

  自然,一辈子考不上,打一辈子光棍的士子,也大有人在。

  “好!好!我有一女,年方二八,端庄贤淑,可为良配,官人快请!”

  这对于商人而言,就是天大的喜事了,立刻一招手,身边几个彪形大汉扶手抬脚,就跟绑架似的,将老举人一路驾了出去。

  瞧这势头,当晚恐怕就要入洞房了。

  别说随行开路的慕容复看呆了,黄尚都有些怔然,游师雄则觉得理所应当。

  榜下捉婿!

  百闻不如一见!

  然而这就是进士!

  能引得大宋子民为之疯狂的进士!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对于富商来说,有了进士女婿,不仅以后在朝中有了人,一族里的税赋劳役都能打个折扣。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利益,由不得这些家财万贯但地位低下的商人不趋之若鹜。

  当然,想让一位进士当女婿,不是找几个壮汉驾走人就能行的。

  需要嫁妆。

  数千贯的嫁妆!

  北宋的婚嫁习惯,跟后世不同,基本都是女方贴钱。

  男方的聘礼,远远不如女方的嫁妆丰厚,偏偏有家产的人家,都不敢亏待女儿。

  第一是怕嫁过去吃亏,第二是面子问题。

  如果哪家嫁女儿不给足嫁妆,婆家便不会有好脸色看,家暴打骂还是轻的,直接休掉也是常有的操作。

  所以渐渐的,人们就越来越重男轻女,因为女儿生多了,给不起嫁妆。

  北方还好点,黄尚去江南时,听说那里的民风奢侈,婚丧嫁娶花费更高。

  那些不想十几年后为女儿嫁妆倾家荡产的人家,生下女婴后,就丢进水里,溺死在盆中。

  畸形的风俗,不知害了多少孩子。

  现在这些敢在进士榜下捉女婿的,都是不差钱的,嫁妆一个喊的比一个高,都赶上竞拍了。

  当然,他们的目标大多是那种名次靠后,年纪较大的新晋进士。

  真正的青年才俊,不可能看得起商贾,强行捉了,只会惹来冲突,遭上大麻烦。

  因此当黄尚上前时,虎视眈眈的商贾们自发避开。

  “黄晟仲!”

  “真的是他!”

  商贾倒也罢了,看榜的士子们见了,低声议论着,脸上露出又羡又妒的神色,脚下却不自觉向两边让去。

  就这样,黄尚往前走,人群自发分开。

  游师雄微微一笑,跟在身后,慕容复见了先是一怔,然后意识到了什么,露出狂喜之色。

  “黄裳!”

  而原本站得最近的,也是熟人,正是韩忠彦一行。

  韩忠彦也高中了,排在第七十四位。

  这个名次并不差,如果不是提前交卷,他还能更高些。

  毕竟受到的教育不同,如黄裳一开始,只能靠着抄书为生,所学的知识,都是向别人借来书,通宵抄下,再还回去,无形中浪费了许多的时间,又没有名师教导,一心苦学。

  韩忠彦则有相州韩氏的世家资源,就算读书天赋再是平平,多年来的名师教导,耳濡目染,也足够他考中进士。

  所以韩忠彦是看榜中最为淡定的几位。

  当然,高中谁都高兴,周围人本来也是恭维的,可看到那个最上面的名字,就实在令他不爽。

  而在状元楼中敢大肆抨击黄尚的士子们,此时也闭上了嘴。

  背地里说是一回事,如果他们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多半句话,立刻就得罪了以范镇为首的一众考官。

  省元之名,不容质疑!

  昔日以苏轼之才,都因为欧阳修认错弟子,判了第二,与省元失之交臂。

  在士林的观念中,省元就是今科学子中,学识第一。

  到了殿试选状元,反倒是看谁更入官家的眼了。

  文有第一!

  黄尚其实早就看到了。

  那五大张黄色的榜单贴在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籍贯,占据了大部分的纸面。

  乍一看上去,确实眼花缭乱,但如果是高高在上的第一位,就一目了然了。

  那是省元的名讳!

  那是自己的名字!

  黄尚笑了笑,心中也不禁喜悦。

  “省元虽然好,但从长远来看,对中状元倒形成了一些阻碍。”

  这就跟刚刚得了一届奥斯卡影帝,下一届想要连任的话,难度升了十倍都不止。

  不过正因为此,如果能连中三元的话,声名又大不一样了,代表着彻彻底底地力压同科。

  “倒也不错!”

  黄尚来到榜单下,韩忠彦不得不遵守礼节,退到一边。

  这一刻,再是宰相之子,也不如第一来得荣耀。

  周遭空出一个半圆,无数人目光中带着仰视。

  万众瞩目中,黄尚微微闭上眼睛。

  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

  国子监中,孔圣雕像流转出微光,一股浩荡的文气冲天而起,又如银河落九天,灌入他的体内。

  第二次科举强化,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