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月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很高很大的人。
她从这个梦里惊醒,手脚冰凉,如同浸泡了一夜的冰水。抬起手,放在额头,摸到了一把冷汗,而且额头有些发热。
坐起来,她向四处看去,见自己在一个不太大的房间里。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很整洁,有一股苦盈盈的异样香气,像是某种药材。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水,她看着便觉得口干,想要拿起来喝一口,但警惕打住了她的念头。
正欲从自己的小天地里取水出来,才想起自己貌似已经失去了能力,没法打开小天地。
重新试一遍,果然如此。
她揭开被子,见自己的贴身衣服换了一身,只觉头皮发麻,上下抚摸一阵后,感觉一切都还正常,才勉强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芥蒂。她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喉咙,暂且掩盖干到冒烟的苦涩之意,从床上下来,赤足站在地上。她发现床下摆着的并不是平常穿的布鞋,而是带着一些金属,以皮革制成的靴子。
她细致检查一番,发现里面没有钉子之内的东西后,才穿了起来。
再打开旁边的小柜台,里面放着一些衣服,基本都是皮革制的。她没有穿过皮革制的衣服,也因为警惕,没有去穿,只是选择了一件可以当做披风的披衣,用以裹住自己的身体。
随后,她警惕地来到门前,十分轻微地将门开了一道缝,脑袋贴过去,透过门缝向外面看。
看到的是一个走廊,不停有人来往,而且其中伤者不少。看样子,这里像是收治伤病的地方。
秦三月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自己在意识溃散前,听到有人呼喊自己,那样的话,自己应该是被人当做了伤者,然后救了回来……这样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山海关兵府城池。
虽说自己是被救治了,但毕竟一切陌生,秦三月无法安下心来留在这里等候。她乘着走廊里人不多的某个时机,迅速推开门,闪身出去,然后掩上门,迈步便要离去。
忽地后面有人叫道,“等等,辛字一号!”
秦三月打赌这不一定是在喊自己,没有转过身去回应,不慌不忙地向前。
事实证明,她赌输了。
脚步声急促地在后面响起,然后秦三月感觉自己被人一手拽住了,“都说了等等,你干嘛还往前!”
秦三月急中生智,回头问:“在喊我吗?”
面前的是一个有着一对碧色眼睛的年轻女人,有一种不像人的俊俏感,很特别。她皱起眉,“不是喊你是喊谁,你没看自己衣服上的记号吗?”
秦三月看了看自己的披衣,发现上面的确有个标签,写着一些字。但她起初并不认识这些字,听这个年轻女人说起“辛字一号”后,才意识到,这几个字的确与自己认识的“辛字一号”有些相近。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认的字是经过了很多次优化的儒家押题,如果自己真的来到了过去的山海关,那么认不得这些字也是正常。儒家雅体是通明纪初期才推行于天下的。
“没看到。抱歉,抱歉。”秦三月连忙道歉。
年轻女人无奈,“算了不说你了。你快回房间去,不要乱跑。”
秦三月想了想,问:“我能去方便吗?”
年轻女人上下看了一眼,然后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
“那可不行,你是我负责的伤患,而且还没查明你的伤势,万一出了点意外就难处理了。”
“我没伤,真的,我都好。”
“每一个到这儿来的人都说自己没伤。”年轻女人白了秦三月一眼。
秦三月勉强一笑,“你还是去照顾其他伤患吧,我真的不用——”
“不行!在兵府医药院,任何一个伤患都应该听医师的话。”说着,她握着拳头说,“我是你的医师,你应该听从我的指导。”
秦三月无奈,“那有劳医师了。”
说着,女医师便领着秦三月去茅房了。虽说在山海关大多是修仙者,排污驱垢的方式并非行方便之事,但还是修缮了茅房。但是秦三月的目的又不是去上茅房,他是要溜出这里,好好探究一番。
后来一想,自己就算出去了,凭借现在的本事似乎也很难在这里走远,倒不如留着向别人打听。
这么想明白后,她就很配合女医师了。
回到她的小病房后,医师开始盘问她的遭遇与伤状。
“我该怎么称呼你?”秦三月先问。
“我叫单绿蓉。”
“是单医师你帮我换的衣服吗?”秦三月问道。
单绿蓉白了她一眼,“就知道你们这些女孩子家家的喜欢在这上面计较,放心吧,是我帮你换的。”
“单医师你也是女孩子的嘛……而且,的确会在意的。”
“我是个医师!男的女的瘦的胖的白的黑的我什么没见过!”单绿蓉挑眉说,“无非多几斤少几斤肉的差别。”
秦三月本能地按住胸脯,心想,单医师真看得开。
“单医师,你不是人吧。”秦三月接着又说。
乍一听有骂人的意思,但单绿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好奇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跟人的感觉不一样。”
单绿蓉一边提笔记录,一边说:“的确,我是妖,百草妖一族的。”
“神奇啊,第一次见到。”
“第一次?”单绿蓉上下看了看秦三月,“山海关妖族的妖也不少啊,你身为守关人,没有见过其他妖吗?”
秦三月连忙搪塞过去,“我的行动轨迹很闭塞,的确很少见到。”在一切不明晰之前,她不敢随意暴露自己是个外来者。
单绿蓉点点头,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姬月。”
“姬家的!?”单绿蓉有些震惊地看了看秦三月。
糟了!姬姓难不成还有什么特别意义吗?秦三月心道不妙,连忙说,“不是那个姬,是奇数的‘奇’。”
单绿蓉点头,然后继续写,边说:“我以为姬家还有人活着呢,吓我一跳。”
秦三月不由得想,姬家到底做过什么事,居然被这么说。
“姬家怎么呢?”
“你不知道?”单绿蓉像是看原始人一样看着秦三月。
秦三月尴尬道:“我说过,我行动轨迹很闭塞。”
“姬家啊,圣人纪的第一个圣人家族,纪末,世难来临,举家为天下人抵抗世难,全死了,一点香火不剩。”
“这样啊,那还真是了不起。”
秦三月其实很想问,现在是哪个时间段,好确定自己到底穿越到了什么年代。她推算,自己应该是处于春秋纪或者寻仙纪,但具体是哪个不太清楚。毕竟,她之前并不知道山海关在历史上位于那段时间里。
“你是哪个军部的?”单绿蓉问。
秦三月不好再编造了,只得说:“忘了。”
“忘了?”
“嗯,”她抱着脑袋,一脸痛苦,“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感觉脑袋里面好像丢失了很多东西。”
单绿蓉立马皱起眉,“不会伤到神魂了吧。”她连忙站起来,“你躺下。”
秦三月瞬时躺在床上。
单绿蓉眼中碧色闪动,然后手指捻动一缕绿忙,落在秦三月眉心。然后,她皱起了眉,接着又来一遍,愈发觉得不对劲儿,一连好几次后,她震惊地说:“你根本就没有神魂!”
“啊……啊!”秦三月故作震惊。“那我该怎么办啊,单医师。你可得帮帮我啊,没有神魂我可怎么活啊。”秦三月一副快要哭出来了的样子。同时,她在心里庆幸,幸好自己没有神魂,可以编造一个失忆的借口。
“你这是重伤啊!”单绿蓉说,“不行,我得去问一下,是谁让你来做守关人的。”
她不太放心地又对秦三月做了个全身检查,然后再一次震惊了,“不仅没有神魂,丹田、经脉、秘府全都没了……我的天,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秦三月也跟着震惊,“都……都没有吗?”她泫然欲泣,“单医师,你要帮我啊,我可不想当个废人,我还要上阵杀敌啊,单医师,求求你,一定要帮我。”
单绿蓉为医者,满腹仁心,平生见世人多伤多病,最是难过。秦三月这明显还青涩的年纪,却遭遇这般对修仙者而言比死了还痛苦的事。单绿蓉见秦三月悲痛绝望的表情,顿时心疼起来,但自古以来,丹田、经脉、秘府、紫府不伦那一个蹦碎,都是几乎无法处置的伤势,更不要说四个齐全了。
她实在无奈,只得叹一口气。“我会想办法的,你先休息。你伤势太特殊了,而且你骨龄才十六,这么年轻就来山海关,应该是家族势力来历练的,你的事我无法全权负责,要去通告你的本家。”
“单医师,你一定要想办法啊!”秦三月悲哀道。
单绿蓉不信邪地再对秦三月全身检查了一遍,发现的确如此,只得无奈离去。
透过门缝,见单绿蓉走远了后,秦三月神情变得愧疚起来,想到,这种利用别人善意的行为似乎不太好……罪过,罪过……老师啊,希望你能原谅我骗人这件事。
就这么着,秦三月给自己立了一个失忆、因伤变废的可怜少女的角色。事实上,她也的确符合这个角色。
单绿蓉走后,秦三月就开始长考分析自己的遭遇,所处情况以及接下来该做什么。
初步看来,是进了那“太阳”跌进了某种无法理解的空间里。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有可能像民间志怪记载那般,穿越了时间,回到了还没破关的山海关里。
因为之前并不知道山海关这样一个存在,所以她也无从得知现在自己处在何样的情形当中。
伪装,是应对未知的最实用办法,将自己置于暗处,观察别人。
秦三月听从单绿蓉的吩咐,留在这里没有四处乱动。她很明白,山海关里基本都是修仙者,不乏厉害人物,而自己失去了御灵之力,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要在山海关这种险地活下去,暂且看来,似乎真的只能听从安排。
在她等候单绿蓉回来的期间,单绿蓉将她这件事报告给了辛字营医药院,然后让人根据“奇月”这个名字是查秦三月的身份本家。但是,在整个山海关的人事档案库里,都没有“奇月”这个人,她又报了个“姬月”上去,结果依旧。于是,她便觉得秦三月是因为丢失了神魂,导致记忆错乱,忘记了自己的本命到底是什么。
然后,把名字带“月”、“奇”都都翻了个遍。
一共翻出来两千多个含有这两个字的人,但是他们都有自己的身份,跟秦三月并对不上号。
医药院一众人分析下来,便得出结论,可能“奇月”根本就不是秦三月的名字,她或许忘记了自己叫什么。
之后,陆陆续续的,病房来了很多位医师,对秦三月做了全面的检查,得出的结论都一样,她变成了个彻底的“废人”。
因为找不到其身份,于是便调查其来历。在哪里被什么人发现了?什么时候送到医药院来的?先前经历过什么?
随后得知,是辛字营一名随军医工将她带回来的。但是这名随行医工把她带回来后,又上战场去了,还未归来,预计,要七天过后才会归来。
关于秦三月的一切暂且只能停留在她受了十分重的伤这件事上。
秦三月骨龄只有十六,却能来这里成为守关人。这在一众人看来,她应该是某家一位天才,所以医药部的人并没有将她的事情搁置。连同档案部,一面在山海关兵府中探究她有过的足迹,以此寻找可能认识她的人,一面翻看档案,寻找能跟她身份对上号的。
遗憾的是,都没有结果。
即便如此,山海关的人都没有怀疑她的来历问题,因为某些天才子弟来山海关历练,明面上是守关人,实际上并不会进入守关人档案库,进入档案库就意味着守关人是正式的身份,需要为山海关效力,但那些天才弟子显然不会为山海关效力,自然而然不会进入档案库。
秦三月便被认为是这样的存在。
现在,档案部的人只能希望等那个将秦三月带回来的医工回来,寻找可能了。如果实在没办法,才能将她这件事上交给山海关内阁处理。
而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秦三月因为没有身体上的危重病情,便离开了第一伤病区。医药部看重秦三月这件事,不仅仅因为她身份可能很大,还因为她没有神魂却能活着这一神奇病例,所以特意让单绿蓉成为其专治医师,只照料她一个人。虽说医药院最厉害的医师都出手治疗了,秦三月的病情依旧不见任何好转,但单绿蓉还是每天都在想办法如何让她恢复记忆,为了给她营造恢复记忆的好环境,甚至把她带回了自己在山海关的住处。
一个有着小院子的独居房。山海关特别看重医师这一存在,所以给他们的条件是所有分工当中数一数二的。单绿蓉又是特别稀少的百草妖,自然有资格拥有自己的独居房,这在山海关这种兵府之地,是最好的居住环境了。大多数人都还是舍院聚居。
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不论做多少,秦三月始终是“失忆”状态。
趁着这段时间,秦三月一直在从单绿蓉那里了解山海关的事。有一个“失忆”的借口,单绿蓉乐意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
而秦三月也不愧是秦三月,很快就跟单绿蓉建立了友好关系。
对于满腹仁心的单绿蓉来,秦三月是“失忆”且遭遇修仙者最大痛苦的可怜孩子,是一张白纸,需要自己去帮助,基本上,秦三月需要什么,她能做到的都给予了。
其间,秦三月从单绿蓉那里得到了、、、。除了单绿蓉没有权限去得到的秘辛以外,几乎弄来关于山海关的一切记载。她甚至带着秦三月去城墙上,为她亲口讲解这里的一切,其间,有大事件,有小故事,有单绿蓉从病人那里听来的感想与战场上的故事,也有单绿蓉自己所见所闻的各种情绪的感想。
秦三月是个爱记录的人,于是的新篇幅开始了——
她将其命名为“黑雾之下”。
就这样,有单绿蓉的保护,秦三月在山海关的日子倒也平静着。
直到第十二天,上战场的守关人们回来了。
十二天,比预计的七天要多了足足五天。这件事成为了单绿蓉眉头上的一道忧容,第一次,守关人们回来的时间比预计的晚那么多。
第十三天,单绿蓉带着秦三月回到了医药部,开始探究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