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真好啊。”
校长办公室里,罗素端详着窗外的突兀升起的高塔,满怀着欣慰。
“不要预算,重建校区,希望大家都能踊跃向槐诗老师学习……艾萨克,明天例会的时候记得重点表扬一下……”
“校长,麻烦你对自己的学生好一点。”
艾萨克面无表情的回答:“以及,槐鸢女士的翻修计划没有在校务处的会议上提交过,程序不足,属于违章建筑。
还有,目前最大的问题……我们如何向外界披露槐鸢女士的身份?”
“就说槐诗的亲戚呗。”
罗素端着咖啡杯,淡定回答:“谁还没有个远方亲戚呢,是吧?”
“大宗师杀手的亲戚还是个大宗师?这合理么?”
“你说大宗师就是大宗师?嘿,石釜学会说了才算呢。”
罗素满不在意的回头:“我们又不是什么上市企业,只不过是一个职务变更而已,难道还要开个发布会?
放心,她做事儿一向周密,漏不出什么风去。况且不是还有槐诗么?就说全都是他干的,不就完事儿了?
还能再刷一波声望呢……”
就眼睁睁的看着罗素把自己的学生往坑里推。
艾萨克无言以对。
而在扯完了闲话之后,罗素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难得郑重一次,没有变成其他乱七八糟的动物。
“那么,存续院会议才刚刚结束就匆匆回来,是有什么收获么?”
“收获谈不上,坏消息倒有一个。”
艾萨克敲了敲办公桌,顿时厚厚一沓资料就出现在了罗素的面前。
那是现境的气候环境分析报告。
近几年来现境各处的气温变化的记录,包括降雪和降雨数据在内,光是附录就有多达四百页以上。
全部除了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调整记录外,还有由青铜之眼所收集和验证的权威数据。
罗素端起资料,仔细翻阅。
一目十行,速度飞快,娴熟的从其中拣选着关键的数据,再看完一遍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可当他抱着怀疑的态度再次检查时,却终于察觉到了隐隐的不对。
在美洲地区的降雪数据上停留了许久,又将东夏、罗马和天竺的降雨降雪数据翻出来,反复对比。
几乎是以鸡蛋里挑骨头的苛刻眼光去审视时,才从表格和图表之间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的波动。
“单看这几份的话或许更容易理解一些。”
艾萨克从其中拣选出几部分东西推到他面前。
在专业学者的指引之下,罗素才终于察觉到一丝不正常的来源。
不仅仅是预定计划和实际降雨量、降雪量之间的细微差距,还有线形图正常的波动下的古怪偏差。
以及,不同地域之间,气候的些微脱节……
“说真的,这应该在合理误差的范围内吧?”
罗素思考许久之后,难以理解:“不论怎么看,这都是正常的气候变化才对。”
虽然同样以博学和学术闻名,但按照东夏的划分,罗素属于不折不扣的文科,而且并没有研究过学者的领域。
看起这些东西来未免有些吃力。
“校长你没有发现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了么?”
艾萨克忽然问,令罗素一怔。
回头看向窗户外苗圃。
有的植物,已经萌发了新芽。
“和往年相比,确实早了一段时间。”罗素颔首,疑惑的问:“但这也应该不算异常吧?”
“只不过是表征而已。”
艾萨克摇头,从其中挑出了几份记录,并排摆在了罗素的面前。
“这都是被重点分析的数据记录。”
“你给我看我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啊。”罗素伤脑筋的摇头:“能直接说结论么?”
“简单来说,这些所有看起来正常的误差,所造成的细小影响到最后会带来一个爆发性的阶段——在现境温度持续提升了这么多年之后,我们可能要面对预想之外的变化。”
最初,并没有人在意这些处于合理范围之内的细小偏差。
一次提前了的强降雨,一次超出预估的地震,洋流循环的迟滞或者变化,再或者,一场暴风……
这个世界太过于庞大了。
哪怕是天文会和五常也不可能面面兼顾。
而且,一切都在合理范围内。
年初的审理、年中的巡查和年末的综合汇算,每年三次大检,六次常规检测乃至每日的监控……这些产生偏差的数据和结构得到了统一的审查之后,无一例外被认为是正常偏差。
可是随着这么多年的过去,这些细小偏差所引发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庞大,一直到所有诱因汇聚在一起之后,存续院才发现自己所要面对的难题。
在种种连锁反应之下,现境的气候将迎来大规模的异常。
根据伦敦主机和全境十六个分机所推算出的结果,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现境将会迎来预料之外的大规模洪灾和干旱。
所覆盖的范围之广,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全境百分之三十的区域可能都将遭受波及。
而且这百分之三十的区域,还大部分都覆盖在人口密集区域。
“也就是说,从结果上来看,地狱对现境的渗透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么?”
罗素翻出那些繁复的数据和记录,一一对比,当照着结果逆推时,才能感受到这一份谋划的精细和完美。
简直无懈可击。
“竟然能隔着三大封锁,对现境潜移默化的施加累计的影响……”罗素恍然,“这么精妙的手段,应该是吹笛人的手笔吧?”
如此慢条斯理的铺垫,长年累月的等待,一点一滴的铺好灾害降临的道路。然后,在诸界之战即将展开的要紧关头,在天文会最软弱的地方来了一刀!
这一份耐心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罗素已经完全可以想象,结果报告出来之后,统辖局内部究竟有多么愤怒。
完全可以说炸了锅!
这并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
实际上,完全在解决的范围内。但是,却无法拖延,也不得不去面对,更没有其他的办法去回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当十尺坚冰出现在脚下之后,又怎么可能仓促之间就解决的了呢?
相比之下,天文会宁愿发现的是牧场主悄悄在伦敦下面挖了个大洞,打算来遛个弯——了不起大家就硬桥硬马的打一场,哪里有这么磨人的道理?
如今,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只能抽调足够的人力和物力和时间去水磨工夫的进行应对。而且就算解决了之后也要面对遗留的后患。
灾后重建繁琐工作以及应对相关衍生的灾难。
这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地方。
广域范围内的洪灾和干旱会令不知道多少人对水患和干涸产生心理阴影,进而在白银之海中留下阴霾和投影。
而这一份集体潜意识的污染将会诞生不知道负面的‘原型’,在无意识中对人进行干涉,最终源质的流向将会令各种灾厄进入活跃期,加速诞生。
就好像旱灾之后的千里飞蝗,暴雪之后的瘟疫……
谁都不知道究竟会催生出多少五通神一类的牛鬼蛇神,一个应对不好,就又是一轮连锁反应。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吹笛人不搞事儿的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同时,想要从白银之海中剥离出这些负面的原型,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
现境的循环实在太过精密了。
每一次的调整,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巨大工程。
如果寄望于通过修改数据这种粗暴行为来解决,损伤的反而是三大封锁本身,近一步透支现境的底蕴。
根本得不偿失。
而且别忘了,还有最重要的诸界之战呢!
难道还能去派个人跟那些磨刀霍霍的统治者们商量一下,对不起,我家里厨房漏水地暖也坏了,今晚咱们父子局先不打了?
等过了今晚,不知道有多少个机构会脑溢血,有多少加班狗会骂娘。
这一波,是直接对着现境的战争潜力下手的!
躲都躲不过。
“根据初步分析结果,存续院已经做出了应对计划,根据创造主们的调控速度,在灾害爆发之前,应该能降低百分之七十左右的影响,令灾害处于可控范围中。”
艾萨克说:“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所有水文类和气象学学者都会被强制征召,而后续灾害爆发时,起码还需要六个以上的天象类型的受加冕者参与调控……”
“哦?”罗素捏着下巴,眼眸微动:“这么说,倒是可以期待我们的云中君未来的活跃呢。”
“等云中君了再说。”
艾萨克摇头,对此并不抱有天大的期待。
这种超大规模的气象异常,一个四阶的云中君能干涉的范围能有多少?
了不起十万平方公里。
差不多半个东夏省的范围,听上去耸人听闻,但和实际的状况比起来,简直杯水车薪。
这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扭转的事情。
在经过短暂的思索之后,罗素颔首。
“大概的状况我已经明白了。”
他说,“现在看来,我有必要再去一趟伦敦了。”
“嗯?”艾萨克不解。
罗素搓了搓下巴上的胡须,意味深长的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地主家肯定缺长工了,我打算给咱们找点活儿干。”
艾萨克顿时了然。
这货肯定又准备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