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中一片死寂,元翼则在这片死寂中,轻描淡写地说着令人三观颠覆的话题。
“我们所处的世界并不孤独,在世界边缘以外,理所当然还有更多的世界,当年入侵而来的魔族就生活在名为魔界的地方。而经过那场大战,我们应该很清晰地认识到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们的文明和我们的世界还很弱小。曾经险些令人类文明灭亡的魔族,仅仅是魔界中无数魔族的一支,而我们的胜利也仅仅是将其主力逼退,再将裂口封堵起来。严格来说这只能算是幸免于难,很难称得上是战争胜利……饶是如此,那也付出了我们几十代人的心血,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系于一线的危机。可以说,机缘巧合下才有了人类的今天。”
元翼说到此处,不出意外地看到会议室内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每当在渺小的人面前说起世界之大,再乐观的人也会有压抑惆怅之感。
魔道文明两千年来可谓英雄辈出,然而其中的佼佼者也不过独领风骚几十年,百年后就只是历史书上的一个人命。其掌控的个体伟力,也不过是破城灭邦的水平,就连砸沉一个希望之海上的小岛,怕是都力有未逮。
这样的力量,相较于大千世界的广阔根本不值一提。而任何人,一旦想到自己一生孜孜以求的终极梦想,在大世界的背景下也不过沧海一粟,压抑惆怅之心自然会油然而生。
而这也是元翼刻意追求的效果。
相较于人类文明的生死危亡,区区长生树的保护伞、大本营这类话题又何足道哉?所以元翼等于只用了一段历史故事,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牵引开来。
这样,就方便他讲后面的故事了。
元翼说道:“人魔大战之后两千年,人类文明没有再遭遇过外域来客的危机,魔道文明得以在和平的环境下发展了两千年,有人说这是人类的天命使然,但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没有谁相信天命吧?”
随着元翼的目光扫动,会议桌后的学者们仿佛收到了无形的鼓舞,纷纷点头应道:“不错,命运掌控于人手,何需天命左右?”
元翼笑道:“既然大家都有人定胜天的觉悟,那就该知道,没有什么奇迹是上天赋予人类的,一切都需要我们自行争取……同样,过去两千年的和平环境,也不是天赐的。事实上换个角度思考,很容易就能发现疑点,魔族被人类击退一次,为什么没有卷土重来?虽然当时我们封闭了两界的通道,但以魔族的文明水准,掌握的力量之强,要说他们两千年都打破不了人类的封印,未免一厢情愿了吧?”
元翼提出的问题,让会场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类似的问题,两千年来其实一直都有人在思考。
如果说没有经历过那场灾难性的大战,这种末日思考当然是杞人忧天,但在发生了先例的情况下,不考虑末日降临,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白甜了。
然而这种思考并没有实际意义,如果魔族真的如人们悲观预期的那样强大,那么当它们重新破开封印降临人间的时候,也就是人类文明灭亡之日了。
虽然过去两千年来,人类的魔道文明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如今的魔道士数量几百上千倍于过去,顶尖强者更是可以吊打过去的所谓顶尖强者十个一百个。但是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这两千年来只有人类在进步。
相反,人类越是在魔道之路上前进的深远,越是发现这条道路根本没有尽头。而以人类之躯求魔,凭什么比魔族发展更快?很可能人类要倾尽全力才能破解的谜题,对魔族而言却是吃饭喝水一样本能就能处理的问题……但是,除了魔道以外,人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武道、奇术、元素、所有的力量都在人类历史中被证明过存在严重缺陷,唯有魔道,这属于异族的力量,反而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所以,也可以说在人魔大战爆发的那一刻,人类就如同蜉蝣撼大树一般,走上了绝路。
只不过两千年的和平,可以让大部分人不对未来作太过深入的思考,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与其杞人忧天,不如珍惜当下。
元翼却在会议室内,将这层鸵鸟似的心理防线豁然剖开,露出血淋淋的现实。
“不过,各位也不必忧虑,如我所说,世上没有任何奇迹是天降的,人类文明两千年的和平,是建立在非常扎实有力的基础之上的。当然,这个基础就是长生树。”
说到此处,元翼终于将话题转入了正规,也让很多人闻言为之精神一震。
“关于长生树,在座的各位应该或多活都有所了解。在东西大陆无数次挑动乱象的阴谋组织,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被大秦帝国公开驱逐的人类之敌……关于它的传说有太多太多,有些是真的,有些则是无知者的臆想,在这里我可以简单给大家一个结论:那些传说故事的真假根本不重要。”
元翼说到此处,面对众人困惑的目光,露出了令人无比心安的微笑:“相较于它的存在价值,那些流言蜚语根本毫无意义,就好像关于我的事情,有人说我喜欢吃鱼,有人说我喜欢吃肉,但是和我本人的价值相比,鱼和肉的喜好又何足道哉?长生树也是同理,无论围绕长生而行动的组织,在这两千多年来是否策划过阴谋,是否颠覆过政权,是否做过违背人伦的暴行……相较于长生树的存在意义,这些事都无关紧要。长生树,魔界奇物,生长于虚界,在人魔大战的决战阶段被人类侥幸发现,培养利用至今,其神效浩瀚如海,迄今都未能完全解析明白,但至少有一点:长生树的存在,可以遮蔽我们这个世界。当它的枝叶舒展开时,来自域外的目光将无法落到我们身上。人类文明,也是由此得到了两千年的和平时光。”
元翼的结论,可谓骇人听闻,因为这完全颠覆了很多人的历史观,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的结论!此外,这个结论中也存在诸多与现实相矛盾之处。例如,若是长生树如此重要,为什么过去两千年都不为人知?围绕这个魔界奇物行动的组织,又为什么如此神秘?
但元翼并没有详细解答这些疑问,他只是继续说道:“长生树的存在是必要的,东大陆是它的发现者也是维护者。但与此同时,长生树也不是万能的,更不是天然正义的。有人提防它甚至反感它,或者因为组织成员的恶行迁怒于长生树本体,也都是合情合理的,西大陆对长生树的排斥,也应当予以理解。如若不然,就要轮到人家不理解我们了。”
说到此处,元翼又笑了笑,面对一群更加困惑不解的魔道学者,解释道:“举个极端的例子,现在东大陆掌控了长生树的控制权,而长生树的重要性又关乎天下生死,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挟此物威胁大秦帝国向圣元投降呢?”
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惊讶道:“对啊,我们为什么不让他们投降?”
元翼丝毫没有取笑此人,反而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回答道:“因为对方可以鱼死网破啊,只要他们想办法驱逐长生树,开启异域之门,届时魔族重临,区区希望之海,恐怕挡不住西大陆的滚滚魔潮吧?”
那提问的人顿时惊讶不已:“这,岂不是同归于尽?”
“就是同归于尽啊,那么你愿意和大秦帝国一起死吗?至少我不愿意,大部分圣元人也都不会愿意。所以就算我们是长生树的大本营和保护伞,也不意味着就可以凭此高人一等,更不可以为所欲为。但这种事,光靠嘴上说说,如何能取信于人呢?你让西大陆的人相信我们不会凭借长生树的便利来压迫于他们,你认为他们会相信吗?恐怕我们自己都不信啊,毕竟刚刚就有一位学者下意识认为,我们可以凭借长生树来迫使大秦帝国投降啊。”
听到此处,那谏言者早已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元翼笑着安慰道:“陈先生不必自责,阁下一心沉醉学术,在为政之道上有天真的想法,是天经地义的。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我前些年为父皇祝寿,想亲手做上一席菜肴,结果光是一道前菜就让母后笑出了眼泪……没错,我下厨的时候可是非常笨手笨脚的。”
元翼用自己打趣,成功抵消了陈先生的尴尬,之后又继续说道:“在座的各位是因为对政治不敏感,所以有时会有天真想法,但只要一经纠正,通晓其理,也就不会再有妄念。可世上如诸位这般理智清醒的是少数,总会有目光短浅之人,为求一时之快而不顾大局。一旦让他们得知长生树的重要意义,难保他们不会以此大做文章。甚至我们圣元皇室,也没有信心能让每一代皇帝都英明神武,头脑清醒。万一到某一代人时脑子一热,向大秦帝国发出劝降书,那人类文明的和平就宣告终结了。所以,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说得出办法,而且元翼敢拿皇室举例,他们又哪里敢当着元翼的面议论皇室短长?他们虽然不习惯政治,却也不是完全没接触过政治的脑残。
元翼也不强求,自问自答道:“很简单,将长生树束之高阁,再加以隐匿,减少接触者和知情者,自然有妄念的人也会少些。其次,将长生树的具体经营维护交由他人负责,减少皇室的直接控制。这也可以为其增添一道保护网。当然,交由他人运维也有其风险,所以对长生树的控制,是分成多个部分的,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单独掌控长生树。如此一来,除非所有人同时脑子发热,否则就不会有破格的事态出现。”
顿了顿,元翼继续说道:“我们说,享受权利的同时要承担义务,更要有相应的觉悟。那么,在我们不可能有足够的觉悟,更不可能完全肩负其相应的义务时,自然要放下一些权利。这是两千年前的人们给后人留下的答案,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这个答案很完美,并不想加以改变。这些年来,我们东大陆牢牢占据长生树的主导位置,却始终不曾声张,放任自流,甚至在必要时对长生树的组织进行打压,原因便在于此。而结果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例如在西大陆的拓展就极其不顺利,可终归是为人类争取到了两千年的和平时光。”
说到此处,元翼看到会议室内的诸位已经开始露出茫然的眼神,便做了一个简明扼要的解释:“这就是政治。”
于是与会的学者们纷纷释然:原来是政治问题,难怪听起来如此复杂别扭,难以理解。
既然是政治,和自己就没有什么关系了,让皇子殿下、议长大人那些大人物们去考虑吧,我们只要专注于眼前的人生几十年就足够了。
元翼又说道:“感谢各位的理解,不过还请各位稍安勿躁,会议仍未结束。朱院长这封信,既然是以学术交流的名义发来,我们就以学术交流的方式予以回应,而具体要如何回信,还需要各位群策群力。”
有人又不明白了,提问道:“殿下要我们如何学术回应呢?我们……说到底谁也没见过长生树啊,难道是……”
说到此处,会议室内的人们顿时兴奋起来,皇子殿下这么说,难不成是要给他们一个接触长生树的机会?!
这可是真的天赐良机啊!
然而元翼却说道:“正因为各位没见过长生树,所以才各位需要群策群力,发挥想象,共同起草一封能让朱院长也闭嘴的回信出来。”
人们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美梦算是破灭了,于是各自唉声叹气。
倒是一直“离群索居”的任伊,此时忽然恍悟。
皇子殿下当然不会轻易让他们接触长生树,相反,正因为他们没接触过长生树,才更适合写这封回信。
皇子殿下是打定主意要装傻充愣,来应对朱院长的质询了。
但这封公开信既然是公开渠道发到东大陆的,甚至因为任伊的一时不慎,让几十名来自帝国各处的学者共同接触到了信函,那么内容自然是极难保密了,只怕会后就会在各个学术圈流传开来……在这种情况下,要如何回应对方的质询,就很讲究技巧了。
皇子殿下要他们群策群力,其实真正需要的不是他们的策和力,而是他们的名。众所周知,任伊召集到的,全是一些不通政治,一心学问的书呆子,这些人平时虽然经常被人讥讽取笑,可另一方面,人们却对这些书呆子的学术节操特别有信心,如果由他们共同起草出来的回信,可信度会显得比皇室还要高!
如果连他们这些人都公然装傻充愣,只当不知道什么长生树的保护伞和大本营,就事论事地去回应此信,那么其他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然也就不会多想,只当这是朱俊燊一次略显大题小做的学术交流。
类似的交流,圣元议会每年都要开展不知多少次,课题内容包罗万象,朱俊燊所提的问题,很快就会被淹没下去。
相通此节,任伊终于感到冷汗开始消退,既然自己等人有利用价值,那应该就不会被追究什么罪责,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自己可以继续享受学术副组长的诸多福利,养老金也稳如老狗,迷离域中那位佳人也不会离自己远去……
而看着同僚们依然迷茫的眼神,任伊甚至心中有了一丝优越感。
这就是我能成为副组长,而你们只是组员的原因了!未必是我学术造诣高过你们,而是因为比起你们,我更懂政治!
而兴奋中,任伊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殿下,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任伊兴致勃勃,试图凭借他的政治敏锐,再多争取一点利益,“长生树,真的能给人长生吗?”
皇子殿下不允许他们接触长生树,却要借用他们的名头来为长生树一事盖棺定论,那作为殿下手中的棋子,稍微大着胆子索要一下报酬,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就算没法亲眼见证长生树的雄伟英姿,至少可以从皇子殿下口中得到一些秘辛吧?对于学者而言,能得到不为人知的秘辛,简直比在迷离域中邂逅美人还要舒爽万倍!
毕竟美人可能是仙人跳的诱饵,知识却不会辜负自己。
元翼闻言,颇为玩味地看了任伊一眼,而后回答道:“当然不能,长生树庇佑人类文明两千年,两千年来,可有长生不死者?当然,通过解析此魔道奇物,的确有些让人延年益寿的发现……怎么,你打算写入信中么?”
任伊霎时间如被冷水灌顶,兴奋之情烟消云散。
皇子殿下虽然语气柔和,但在任伊听来却如山呼海啸,令人不寒而栗……自己真是脑子进了水,才会问这种作死的问题!人家都给好了台阶了,自己为什么还要跳起来作死?!
果然,自己终归只能出任副组长,懂政治,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
任伊哭丧着脸,答道:“是我想多了,请殿下恕罪。”
“哈哈,学者好问是天性使然,何罪之有?”元翼对任伊的妄为一笑了之。
一小时后,元翼离开会议室,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而会议室内的诸多学者,则仿佛被榨干了一样,各个精疲力竭,形容枯槁,在会议室里喘息不停。
皇子殿下不愧是当代圣人,境界之高,远远超乎他们想象,哪怕是一封摆明了敷衍他人耳目的公开信,也要求尽善尽美。
群策群力四个字,可着实不是虚言,他们参会的每一个人都是倾尽生平所学,才能在公开信上留下让皇子殿下微微点头的文字出来。
既要隐藏真相,又不能显得无知以堕了圣元议会的名头,这其中的分寸着实难以拿捏。
事实上真的是多亏了皇子殿下在现场指导,这些人才能在短短一小时内集思广益,共同完成公开信。无论是信函的整体写作框架,还是在一些具体理论上发生的派系争执,全都是在皇子殿下全程指导的结果。事后回忆起来,人们甚至不由会怀疑,皇子殿下是不是早有腹案,纯粹是在借他们这些人的名头……
不过无论如何,书信写完,此事就暂告一段落,接下来,他们这些学问人,只要到家好好休息一番,沐浴更衣,平心静气……之后就可以在各自的小圈子里尽情畅谈今日的见闻了!
另一边,元翼离开会议室后,便径直来到了云端之上。
周赦已经等他很久了。
“辛苦了。”
元翼笑道:“举手之劳,有什么辛苦的?反而是若没有西边人这一闹,咱们辛苦定下的预案就全然没有用武之地了。这封信我当初构思许久,总算是真的写出来了,也算畅快。”
周赦点点头:“如此就好。”
元翼看了看自己的老师,见他面色平静,仿佛真对此事没有兴趣,不由扫兴:“老师你年轻时候有没有被人说过,特别不会看气氛?”
周赦不由失笑:“从来没人要求我看气氛啊。”
“……天才的发言真是让人不服不行啊。”
周赦转过身来,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他们没有怀疑你的说辞?”
元翼这才有些兴奋起来:“当然没有!这套说辞可是我精心编织已久的备案,半真半假,以他们的见识只会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就算想要质疑,也无从下手。”
周赦则说道:“将长生树解释成人类文明的保护伞,的确是不错的创意。”
元翼笑道:“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啊,如果头顶没有个保护伞,就会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哪怕是没有真凭实据的说法,也会天然倾向于相信,更何况那套说辞还是由我亲口说出来,他们想不信也难……而且,客观来说,长生树的确也是在庇护着我们的魔道文明嘛,文明的基石在于秩序,没有长生树定下的秩序,人类就算不经外敌,也会亡于内乱。”
周赦叹息道:“话虽如此,朱俊燊这一封信发来,依然是给我们平添了不知多少变数。你在会议室内那番话,很快就会在上层流传开来,这也非我们本意。”
元翼闻言也逐渐收敛了笑容:“是啊,终归还是不流传的好。朱俊燊这一封信来的还真是恶心之至……这可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周赦也说道:“的确不是他的作风,明知不会有实质的改变,还要搅乱局面,纯粹是损人不利己,所以字是他的字,信却是他人的手笔。”
元翼说道:“是啊,他都拿到天启了,何必非要和长生树过不去?这么说来,是原诗?以那个疯子的性子,怕是对长生树恨之入骨了。”
周赦却摇摇头:“不会是她,那人虽然张狂妄为,却也自负之极,认定朱俊燊能绕过长生树得到天启,她没理由做不到……”
元翼问道:“她能做到吗?”
周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确有可能。我们以长生树影响大秦天启,这一千多年来始终未能杜绝意料外的天启,朱俊燊正是极好的例子,而原诗,也的确有这等天赋才情。而一旦被他们得到天启,失去长生树的制约,前途更不可限量。”
元翼嘿然一笑:“好在天启正统终归是在我们这边……不过,既然不是原诗,那还会是谁?陆家?”
周赦说道:“也不会,陆别离与原诗看似性情相仿,内里却大有区别,若是明知事不可为,他不会硬碰个头破血流……何况我们从来没对陆家封死过天启之路,是他自己不愿走此道。所以他更没理由写这封信。”
元翼便有些奇怪了:“那还能是谁?西大陆有资格触摸到天启,又无法走长生正道的,也没剩几个了吧?”
周赦沉吟一会儿,说道:“或许是郑力铭。”
“那是谁?”
“……那个人,你不必知道。”
“诶?”
周赦语重心长:“有些东西是会传染的。”
被天下第一人钦点为不需知道的人形自走传染源郑力铭,此时正在宋楼顶层的贵宾包厢里,与临时门生白骁大办庆功宴。
宴会厅里只有两人,而宴会桌上,也只摆了一种菜肴。
作为庆祝白骁喜得第二枚传奇魔种的宴会,如此场景似乎显得寒酸乃至刻薄。
然而庆功宴的主办者,却志得意满乃至满心骄傲地指着满桌炸鸡说道:“看吧,这就是我精研多年的人间美味,宋楼炸鸡,天下第一美味!”
白骁则有些狐疑地看着桌上热气腾腾,堆积如山的炸鸡块,对这天下第一的评价很有些不以为然。
美食之道,在于海纳百川。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文化必然会孕育出符合不同人口味的美食。彼之美食吾之毒药,这才是天下至理,他从雪山部落来到红山城后,最先遇到的就是饮食习惯不合的问题,南方人精雕细琢的美食文化,在雪山人看来却是懦夫的饮食,根本食不下咽。反而被很多人鄙夷的高老庄山与海,让白骁大快朵颐。这显然正说明了美食之中绝不存在天下第一,所以……
“呵呵,你如果觉得美食之道在于海纳百川,天下第一不过是噱头,那就大错特错了。”郑力铭发出油腻的笑声,而后伸手递来一盘炸鸡,“先尝尝看。”
白骁沉默了一下,还是接受了郑力铭的好意。
酥脆的炸鸡入口,白骁只感到一阵……
意识就此中断。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的餐盘已经空空如也了。
郑力铭的笑声更加油腻。
“哈哈,现在感觉如何?”
白骁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沾上了油渍的手指,片刻后,将手指送到嘴边,轻轻一吮。
意识再次中断。
恢复清醒的时候,面前空荡荡的餐盘变成了两个,而手指上又染上了新的油渍。
于是白骁叹了口气:“我现在是不是真的变成你的形状了?”
郑力铭却哼了一声:“我现在才是真想变成你的形状呢!你知不知道那第二魔种究竟赋予了你何等宝贵的天赋!能将美食的享受最大化呈现出来,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神通!我精研炸鸡之道,多年积累,才与宋楼合作打造出这天下第一的美食,然而美食再好,也要品鉴的人有资格去品鉴!500分的美食,若是遇到上限只有100分的品鉴者,那也只有100分的成绩罢了。而我精研美食多年,得到一个结论,人类是有极限的……比如这么多年来,我就从来都没能像你一样,吃炸鸡爽到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