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爷,船已经泊在武家穴镇码头了。前锋师的兵丁已经登岸警哔,九江守备刘孔昭刘爵爷和几个从武昌、汉阳等地跑出来的地方官都在码头上候见......”
说话的是阎应元,他好好一个进士,被朱慈烺诳骗着从了军,先是念了几个月的南京武学堂,出来以后跟着去了趟“血流溪”,在郝摇旗的前军师任职营副。现在又被提拔到了侍卫营的领班侍卫,也就是营长。
他的这个提拔速度,比坐火箭也差不多少了。可他有进士文凭,所以其他人也没什么说的——大明重文轻武二百多年了,如果再算上宋朝的三百年,文重武轻,进士为贵的思想早就入了骨髓!所以阎应元以文换武就被人认为吃了亏,提拔快一点也应该的。
“让刘孔昭来,其他人叫他们散了!”朱慈烺吩咐了一句,然后又抬头看着自己船舱内的三个花白胡子的文官。
这三位都可是大官啊!
其中两个是朱慈烺的老熟人了,一个是丘瑜,一个是方岳贡。
他们两人都是前任阁老,后来又卸任阁老去当了一年多的巡抚——在这一次朱慈烺出征前,他调整了南直隶的行政区划,撤销了苏松、镇常、淮扬、凤阳、应天五个“小巡抚”,改设江北、江南两个大巡抚,分别由路振飞和侯恂出任。
所以丘瑜、方贡岳都下了岗,朱慈烺就让他们以赞襄军务的名义跟着自己出征了。
当然了,带着这俩老头并不是因为没地方安排他们,而是湖广这里用得着他们。因为他们二人都是湖北襄阳人士,一个是谷城县人,一个宜城县人。阁老再加上克难伯爵的身份,摆在湖北,那就是妥妥的士林领袖啊!
另一个老头是江西人,名叫袁继咸。在北京沦陷,崇祯、朱慈烺父子南下的时候,他官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驻节九江,总督江西、湖广、安庆、应天等处军务。
似乎是很大的一个官,但实际上是个空头总督。没有什么军可以给他督,靠着游说左良玉成功,收复了一点湖北地盘。
后来朱慈烺在南京站稳脚跟后,顺手就把他的官职撸了,调回南京守选,守了一年终于有了差事,也是赞襄军务,跟着朱慈烺一起出征——他对湖广也非常熟悉,在崇祯十年和十二年时两次到湖北任职,而且都担任和军务有关的职位,并且同流寇作战。
除了这仨赞襄军务的老头,船舱里面还有个吴三辅——没有他跟着,朱慈烺可就不会打仗了。另外,朱慈烺的军师李岩也跟着离开南京了,不过现在没在军中,而是去凤阳府、汝宁府调兵了。
阎应元转身离去,朱慈烺则轻轻吐了口气,笑道:“刘孔昭不在武昌候着,却跑到武家穴镇来,看来是慢了一拍,没拿下武昌和汉口啊!”
左梦庚离开武昌、汉阳“西征”的消息,朱慈烺当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当时朱慈烺刚刚带着前锋师和水军离开南京,还没到安庆。不过朱慈烺并没有下令船队加速前进,而是慢悠悠的命令驻扎九江的刘孔昭部水师尽快去抢占武昌城和汉口城。
现在刘孔昭多半没有完成任务,而朱慈烺看着却一点都不着急......官舱内的吴三辅是见怪不怪了,知道这位爷又在憋什么坏水了。而丘瑜、方贡岳这俩老头也有点了解朱大太子的为人,只是眯着眼睛在琢磨。
只有袁继咸最老实,老头子急得额头上都冒汗了,“太子殿下,流寇如今已经学会了扎根,而且又用计口均田蛊惑人心,其志非小......千万不可等闲视之了!”
李自成进步了......可不容易对付了!
朱慈烺点点头,似乎深有同感,“袁赞襄所言极善......如今湖广的形势危急万分,的确不能等闲视之了!
而这形势最危急之处,不在武昌、汉口之得失,而在湖广人心之所向。在本宫看来,取武昌、汉阳易,得湖广人心难!”
武昌、汉阳并不难打,无非就是调集更多的模范军和火炮......李自成的实力掰着手指头都算得过来。襄阳、陨阳、南阳才多少亩田?都圈了能养多少“老营武士”?
所以李自成现在的本钱顶天就是七八万精兵,还得给南阳、西安留一点,能来湖广的就是四五万精兵。
而朱慈烺可以调集的模范军都远超这个数目了......所以在武昌、汉阳、汉口这里打败李自成不是问题,问题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分到了土地的湖北农民怎么办?
他们要都站在李自成一边,保卫计口授田的成果......那可就是真正的百万之众了!
朱慈烺能在湖广投入多少部队?撑死就是十万模范军了,十万能灭百万?
“这......”袁老头听了朱慈烺的分析,眉头深皱,好像真的在忧国忧民。
而两个湖北籍的大老,丘瑜和方贡岳只是眯着眼睛,注视着朱大太子——这位小爷年纪虽轻,鬼主意不少啊!
对湖北的士绅商人们而言,这位太子爷也就比李自成稍微好那么一点......
朱慈烺笑着:“咱们先把武昌拿下......武昌府也挺大的,其中官田、军屯应该不少吧?”
“啊......”袁老头心想:你这个太子眼睛里面怎么只有军田、官屯呢?
朱慈烺的话还没完,他接着说:“本宫在来湖北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如果李自成把湖北的土地都计口授田分掉了,咱们还能收得回来吗?几百万上千万人呐......法不则众!而且本宫又是仁君,怎么能一登基就在湖北抢夺民田呢?你们都是有德老臣,都说说吧。”
“这的确不妥......”
“可是流寇计口授田也是不对的!”
“咱们总不能将错就错吧?”
朱慈烺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本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所以本宫才要查明武昌府的官田、军屯啊!”
您要干什么?
三个老头都看着朱慈烺。
朱慈烺道:“本宫是这样想的......李自成授出去的田,不收回来了。以后都算是私田,均数照着一亩纳米两斗收税就是了。凡是因为李自成计口授田受损失的湖北士绅,朝廷就拿武昌的官田、军屯补尝。补偿给他们的土地,以后就落籍武昌,不要再回老家了。”
这也太黑了吧!
三个老头,包括丘瑜、方贡岳在内,都吸了口凉气儿。
朱慈烺比李自成还黑啊!
合着他来湖广不是为了打流寇保良民的,而是来黑吃黑的......李自成夺了良民的土地计口授田,朱慈烺准备打跑李自成后去向得到授田的农民征税!
还一亩田收两斗米......你这税收得也太开心了吧?
原本整个湖广的田税总额才二百多万石啊!
现在李自成连圈带均的至少要弄去六千万亩......一亩收两斗税就是一千二百万石啊!即便扣了两成给地方官提成,也还有九百六十万石!
这还只是湖北,还有个地盘更大的湖南呢!算上湖南,岂不是一年要从湖广刮走两千多万石米?这比原来翻了十倍......你这样横征暴敛,良心上过得去吗?
良心的问题还没开始讨论,船舱外面就传来了阎应元的声音:“千岁爷,刘孔昭请见!”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