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章: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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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牢关上,梁军严阵以待,远处,唐军军阵森严。

  又一次进攻要开始了吗?

  这一次没有看见密密麻麻的投石机,也没有看到让人心悸的强弩以及密密麻麻的弩兵。

  唐军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这一个月来,虎牢关下,上演了经典的攻城与防守的一次次案例,足可以载入军事史册,进攻者花样翻新,防守者不动如山。

  每一次进攻完成之后,双方还都会默契地派出收尸人,来收回己方战死的士兵的遗体。其实死在城下的,大都是唐军,梁军跌到城下的只是少数。他们大部分的伤亡都在城墙之上。

  但徐福默认唐军的这种行为,毕竟现在天气仍然还很炎热,如此多的尸体堆在城下,于城内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每一次唐军收尸的时候,都会让梁军心生震憾。他们会小心翼翼地翻查着尸体,一旦找出一个还活着的,立时便会暴发出一阵阵的欢呼,然后便有穿着白衣挎着药箱的人上前来就地诊治,包扎,然后抬走。

  每一具尸体都会套上一个袋子,尸首不全的人,那些收尸者还会竭尽全力地去寻找他身体的另外一些部分,然后装进同一个袋子里。

  而梁军,对待伤者,基本上都只有一个手段,那就是再补一刀。

  对于他们来说,伤者,比起死者来说,要麻烦得多。在军中,一直便有补刀队的存在。这在梁军看来,才是正常的状态,唐军的所作所为,反而让他们极不习惯。

  “唐军想干什么?”一名军官看着城下,讶然出声。

  唐军军阵裂开,驶出了十数辆马车,马车前后左右,是一排排的大盾兵,而马车之上,坐着的居然都是老弱妇孺。

  军官看着那些人,一丝不安悄然浮上心中。

  那些马车,竟在堂而皇之地驶入到了城上羽箭的射程之内。

  凄厉的喊叫声,随即在城下响起。

  “大柱子,你在哪里啊?你爹不行了,只剩一口气了,硬挺着不走,就想再见你一面啊!”一个干瘦的老妇人在马车上箕伸着双手,凄厉地吼叫着:“跟娘回家吧,看你爹最后一眼吧,别让他受这个罪了啊!”

  城上梁军顷刻之间一片哗然。

  “大郎,大郎,你儿子三岁了,能跑了,就是没爹疼,在村子里老叫人欺负呢,不打仗了,咱们回家吧!”

  “爹爹,爹爹,我是三姑啊,娘改嫁了,爷爷没了,婆婆也病了,你回家吧!我害怕!”

  城下,老人嘶喊声扯人心魄,孩童哭叫声使人心碎。

  虎牢关上,死一般的寂静。

  谁家没有爷娘?

  谁家没有儿女?

  城下这些人虽然不是自己的爹娘,不是自己的儿女,但安知还在家乡的他们,不是和城下的人一般的模样?

  “娘,娘,我是大柱。”一片死寂之中,一名校尉模样的人,突然疯了一般地从城下跑了上来,用力地推开了城头的士兵,双手抠在垛碟之上,看着城下,泪流满面:“娘,我在这里!”

  “大柱,我是娘啊!”马车上的那个老妇人以她身形不相称的敏捷一下跳下马车,想向前奔跑,却被身边的唐军一下子拉住,跌倒在地上,却仍然一手伸向前方,竭力地昂起头颅。

  城上军官勃然大怒,“将孙柱拿下,混帐,动摇军心,当诛!”

  命令下达了,身边的士兵却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动手的。

  “呛”的一声,军官抽刀出鞘,“你们想要违抗军令吗?”

  数名亲兵这才一涌而上,将孙柱按倒在地上,倒拖了回来。

  “放箭,放箭!射死他们!”军官一刀重重地斩在跺碟之上,吼道。

  弓箭扬了起来,但却没有一支箭射了出去。

  “放箭!”军官勃然大怒,一把抢过身边一名士兵手的中长弓,弯弓搭箭,一箭便射向那个老妇人。

  城下,两名唐军手持盾牌,猛然合拢,当的一声响,羽箭落在盾牌之上,颓然坠地。

  “放箭,违抗军令者,杀无赫!”军官再一次拉开了长弓。

  嗡的一声,无数的羽箭射向了城外,大部分却都射在了那些马车前方十数步的地方,少数几支虽然射正了,但在大盾的阻挡之下,却也无法建功。

  唐军军阵之中,响起了金锣之声,数百面盾牌猝然合拢,护着十余辆马车缓缓向后退去。

  盾牌的遮掩之下,那些老弱妇孺孩童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唯有哭喊之声仍然在城上城下回荡着。

  军官脸色铁青,目光如刀子一般地剜着城上的士兵,士兵们却是手握着弓箭,失魂落魄以看着迅速退去的那些唐军,有些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似乎那被唐军护送着离开的人就似是他们的亲人一般。

  唐军没有进攻,在做完了这件事情以后,他们像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一般,前队变后队,居然就这样潮水一般的离去了。

  因头已经埋下,自然是需要时间来发酵的,现在进攻,反倒是让这些梁军没有考虑思索的余地,只能凭着本能奋起反抗了。

  毕竟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人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东西。

  但要是闲了下来,那就不一样了。

  恐惧,担心,懦弱等等负面情绪,基本上都是在思考过后的产物,激情之下,人啥都干得出来,想得多了,自然也就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了。

  “大将军,怎么办?”一众将领聚集在徐福的面前,一个个脸色发苦。

  “那个孙柱,你杀了吗?”

  “还没有!绑在城头呢!士卒们的情绪不太对,我怕杀了他,激起士兵哗变!”早先城头上的那名军官涩声道。

  “你是对的,那个时候真杀了他,事情就不可收拾了。”徐福叹了一口气。

  “大将军,可是这样下去,我们的士气完全就垮了啊!咱们的核心军队,都是宣武人,可是宣武现在......”另一名高级军官满脸颓色。“大将军,现在没有别的路了,要么撤退,要么就与敌人决一死战。”

  “往哪里撤退,再退,身后就是洛阳,虎牢不守,洛阳难保!”一名老将摇头叹息道。“退到洛阳之后,再退往潼关,再退往长安?”

  徐福站了起来,看着诸人道:“退不了啦,准备出城决战吧!”

  “现在士气?”

  “杀尽城内所有牲畜,给士兵加餐,散尽府库所有钱财为士兵赏金,搜刮城内所有酒水,分润给所有士兵!”徐福道:“午饭过后,全军集结与城墙上下,准备出城决战。你们,按我的要求去办吧!”

  “遵命!”所有将领互看了一眼,知道大将军心意已决,要与敌人作殊死一搏了,虽然知道这一条路并不是最好的路,但眼下,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

  太阳逐渐偏西的时候,虎牢关城墙上下,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卒,他们仰望着城楼之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个个心中骇然。

  那个身影是矮小的,但在他们的心目之中又是伟大的。

  那是徐福。

  一个从奴隶到将军的足以成为所有军人偶象的人。

  今日的他,没有穿上像征着威严仪容的官服,也没有穿上显现他武勇的盔甲,竟然是赤着上半身,裸露着胸膛站在城楼之上。

  肌肉虬结的胸膛之上,是横七竖八的一道道伤痕,身乎看不到一片完整的地方。那是军人的殊荣,是男人无声的炫耀。

  一根黑色的带子勒在额头之上,束缚住了披散下来的满头白发。

  此刻的他,叉开双腿站在城楼的最高处,左手叉腰,右手斜扶着那根巨大的狼牙棒,就这样立在数万士卒的面前。

  “弟兄们,我是徐福!”徐福声如洪钟,厉声大叫。

  “大将军威武!”数万将士,纵然心情低落,但长时间以来的积威,却依然下意识地吼叫了一声。

  “徐福自小兵一路到今日,每战必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徐福厉声吼道:“徐某出自身卑贱,深知小兵之苦,从掌权之日起,从不敢吃兵肉,喝兵血。徐某自问这一生,虽然对敌人狠厉,但对自己的兄弟,却是推衣衣之,推食食之。”

  梁军默然。

  徐福之把以深孚众望,不仅仅在于他越超常人的武力,在也在行他更体恤士兵的疾苦。

  “今日,我们身临绝境,心无斗志。”徐福的声音在关上关下回响,“徐某恳请诸位,看在我徐某人以往待诸位不薄的份上,再随徐某征战一场。徐某照样会冲锋在前。”

  “喏!”关上关下,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回应之声。

  “徐某不敢奢求别的,但求只要徐某还没死,徐某的大旗还没有倒,每位兄弟便能跟随着徐福的大旗,一直向前,向前。”

  “喏!”

  “多谢诸位兄弟!”城楼之上,徐福单膝跪地,垂首为礼。

  “愿为大将军死战!”城内,吼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城下,许远,李泽手举着单筒望远镜对着虎牢关方向,那个身材矮小手持狼牙棒的老者显得那样的清晰,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但只消看城上那些士卒振奋的表情,李泽便不由得摇头道:“果然名将也,今日还有一场苦战!”

  “李相,只是他肯出城野战,他便死定了。还请李相回营安歇吧,擒杀徐福之事,便交给我们了。”身后,尤勇信心满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