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带着一支商队回来了。
是的,就是一支商队。
当威虎山用一次次的胜利奠定了他在东北之地的地位之后,当张仲武与邓景山发现,用武力无法抹除威虎山的存在之后,他们,就只能默认他的存在了。
最开始的时候,邓景山采取了严密封锁的政策,严禁任何物资,包括粮食,食盐,布匹,茶叶等一切东西进入威虎山,但凡抓到走私物资进入威虎山的私商,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人砍头,家产抄没。
这也的确给最初的威虎山带来了很大的困挠。但内卫很快就开辟了新的道路。威虎山太大了,邓景山可以封锁大道,小路,但走私物资所能带来的暴利,仍然促使着许多人不顾生死地开辟出一条条隐秘的走私通道。
走私商贩们甚至在最后发展成了武装押运。邓部大规模出剿根本不可能,而小规模的剿杀,往往被这些走私商贩倒杀得溃不成军。
当然,这些物资流入威虎山,价格往往是他们在山下的十倍甚至于数十倍。三倍的暴利就可以促使人冒险,十倍的暴利,就能让人拼命,但这个利润更高的话,那就有人敢于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来干上一票了。
威虎山艰难地生存着。如果不是大唐朝廷往内里补贴了大量的银钱,他们早就撑不下去了。
再往后,威虎山开始了自己造血。
粮食,基本上作到了自主。而红薯成为了解决裹腹问题的最大食物来源。到了现在,他们甚至能利用多余出来的红薯来熬制糖浆,然后利用来自大唐的技师,将其制作成如同白雪一般的霜糖,将其贩卖出去。
这成了威虎山最大的财产来源。
这种霜糖,在东北之地,成为了价格昂贵的奢侈品。
其实到了去年,邓景山对于威虎山的封锁已经名存实亡了。当你无法真正地将对方锁死,反而让另一批人因为这个事儿发了财之后,更多的人就动起了心思。现在,便是邓景山自己,也在与威虎山做着生意。
拿着一些生活物资去与威虎山交换霜糖,山货等。毕竟,他也有家人要维系奢华的生活,他也有军队需要他去养活,他也有部将需要他给予大量的赏赐。
虽然明知道这是在资敌,但却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钱被自己人赚走,总比被别人赚走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这就是威虎山的二当家能够堂而皇之地带着一支商队从外面回到威虎山的原因所在了。
“这是最后一批物资了。”看着一匹匹驮马之上的物资被搬进了仓库,范建抚着大胡子,对刘岩与燕五道。“接下来,不会再有商队了,而那些走私的商贩,只怕也会受到极大的扼制。”
“只要我们给钱,不怕他们不来!”刘岩笑着道。
“不是这么一回事。”范建摇头道:“要打仗了。不是这些走私贩子不敢来,而是整个东北之地,所有的生活物资都被列入到了军管,张仲武在大规模地征集这些东西。刘将军,要打仗了。”
刘岩眼睛一亮:“张仲武准备再一次入侵大唐了吗?”
张仲武如果开始大规模地进行动员,当然不是为了他这个藏在威虎山的小野猫,从投入和产出比来说的话,这是一件完全划不来的事情,这也是刘岩能在张仲武的眼皮子底下存活到现在的原因。
“屋里说吧!”范建笑道:“刘将军,回山来后,我可还没有喝一口热茶呢!”
刘岩大笑起来:“我一听说要干起来了,就兴奋得什么都忘了。走,进屋去说,燕五,给范将军泡好茶来。”
范建却是笑着将自己提着的一个鞑裢扔给了燕五,道:“这里头有今年的新茶,那边的同仁带给我的,还有一些好东西,都是在我们这地儿买不到的,给两位贤侄贤侄女当礼物了。”
“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刘岩连连拱手,与范建两人回到了威虎山山寨的大堂之内,燕五已是快手快脚地为他们冲泡上了今年新出的明前茶。
端着茶杯,范建慢慢地晃荡着杯子,看着茶叶一根根地沉入到杯底,低头深深地嗅了一口茶香,笑道:“李相已经下达了总动员令,朝廷要对伪梁发动最后的攻击了。如今尤勇的左骁卫,柳成林的右骁卫,屠立春和石壮的左右威卫,作为大军的先锋,已经从东,北两个方向之上准备展开攻击了。而在江南,丁俭与田国凤联军正在与蜀地的朱友珪对峙,阻拦朱友珪有可能对长安方向的援助。钱彪自岳阳,柳夫人率领的右千牛卫一部与江浙一带的军队,准备攻击鄂州,得手之后,亦会从南方向伪梁在中原的老巢发起攻势。”
刘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绯红,他盼望的机会终于来了。
“难怪张仲武坐不住了,要大规模地开始动员。他也清楚,一旦李相彻底灭掉了伪梁,就绝不会允许他这个所谓的辽王在东北逍遥快活的,他这是要扯李相的后腿啊!范将军,我们能做什么?”
范建呵呵一笑:“我们这点子人手,就现在而言,只能打打边鼓罢了,暂时还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刘岩有些不服气地道:“老范,你可是自己人,咋就灭我们自己的威风呢!现在我们有三千战兵,这可是完全脱产一直保持着良好训练的甲士,大战一起,我们还能动员起五千左右的青壮,威虎山上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成为民夫,我们,绝对是一股能左右战局的力量啊!”
“当然。不过那是在大军在正面战场之上击败张仲武的主力之后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刘将军,别忘了,我们可在张仲武的腹地。没有万全的把握,是绝不能贸然出击的,一旦失败,我们这些年来的卧薪尝胆,可就完全白费了。”范建道。
“二郎,范将军说得对。那张仲武既然要大规模地出击,只怕也不会忘了我们这个心腹之患,指不定就会设下什么圈套诱使我们出击,好将我们一举拔除呢。”燕五伸手按住刘岩的肩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些年都忍过来了,再忍忍有何妨?”
“燕五说得对!”范建道:“我们不出山,对张仲武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没有一两万兵力在山外守着我们,他能放心吗?所以我们不动,也能为朝廷作出贡献。”
刘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行,就听你们的。这一次李相指定的主将是谁?薛冲还是王温舒?”
“都不是!”范建摇了摇头:“是韩琦。薛冲也好,王温舒也罢,对付邓景山还差相仿佛,对上张仲武,那就不是个儿了。”
听了这话,刘岩不由大奇:“那韩琦,不是李相的对头吗?一直与李相不对付,这一次李相居然还将这样的大事交给他?就不怕这家伙趁机作乱?”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李相既然把这样的大事交给了韩琦,自然是信得过他的。”范建笑道:“再说了,人是会变的,不是吗?刘将军你以前还不是我们的对头,现在,咱们可是一家人了。”
“能不能不要说以前?”刘岩有些恼火了。
“好,不提不提!”范建笑着摆手道。
刘岩有些担心地看着范建:“张仲武现在可是兵精粮足,单凭薛冲的左金吾卫三万人马,再加上平州莫州等地的地方军队,了不过不会超过五万人,能是张仲武的对手?”
范建微微一笑:“刘将军多虑了。李相筹谋多年,岂会只有这点兵马?据我所知,到时候应当有超过十万的大军应对张仲武,这一次可不单单是防守,而是要进攻,要反击,李相雄才大略,准备在这一战之中,一举解决掉伪梁和张仲武两个方向上的威胁。”
刘岩愕然,这与他预想中的唐军的规模差得可太远了。足足多出了一倍,五万大军可不是几百几千人,随便能找个山旮旯一猫,便能藏起来。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是根本瞒不住人的,单是供应后勤,便能让人将他们的来路猜得明明白白。但看范建的神色,明显是没有准备跟他详说。心中未免便有些不舒服起来,这是还将他当外人呐!
看着刘岩的模样,范建也大致猜出来了刘岩的心思,笑道:“刘将军莫想歪了,不是我不讲给你听,而是我真不知道。这一次出去与我们在东北之地的负责人接上了头,我也与刘将军有着一样的担忧,生怕在平州莫州吃了败仗。但上头让我压根儿就不需要担心这些,说起这一次大战,是李相谋划已久的,规模远超我们想象。那家伙怎么跟我说的,我就是怎么跟刘将军你说的。”。
听了范建这话,刘岩这才展颜一笑:“也是,李相的谋略,我们这些人,压根儿就无法揣泽,便只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接下来我们恐怕要加强防范了,兴许张仲武部还做着梦想趁机来弄我们一把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