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八章: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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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远埋首书案,不停地批阅着一份份的公文。

  在他的下首,坐着数名书吏,在不停地抄录着,择选着。有的事情需要立即办理,便会有书吏持了许子远的批示,匆匆出门去寻相关的主事官员。

  不时有人进出,屋子里的人却并没有人抬头去关注,每个人都有着办不完的公事。相比起内地而言,宁夏这里的人才还是太少。

  其实这里连读书人都不太多,愿意来这里贡献青春贡献热血的,并没有许子远想象的那么多。这些年里,书院里的毕业生再增多,但论起质量和忧国忧民的情怀,比起当初,可是差得太远了。

  最早的诸如许子远们这一批人,那是真正的一些敢于为国献身的家伙,要不然在当初也不会毅然决然地随着章回一路到了武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但没有人后悔自己的选择。他们在武威书院里接触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知识,用许子远的话来说,那就是不仅仅开了眼,还开了智。

  他们这一批人,除了极少数人翻了车出了事之外,剩下的,几乎个个都在现在的大唐里手握重权。

  当然,能做到许子远这样一省总督的人仍然是凤毛鳞角,但这却是许子远拿命换来的。当初他只带了几个从人,孤身北上找到张嘉的时候,真正是将生命置之度外的。

  一名青袍官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径直到了许子远的大案边,躬身垂头道:“许督,薛都护走了。”

  许子远手中的笔在空中凝了片刻,旋即又笔走龙蛇:“走了便走了呗,该说的我都说了,难不成还要我敲锣打鼓为他送行不成吗?”

  青袍官员一听这话,转身便欲离开,走了两步,却又车转身子,道:“薛都护不是回武邑,他掉转头往西域方向走了,看起来是改主意,重回西域了!”

  啪的一声,一滴浓墨从笔尖之上坠了下来,落在了公文之上,墨水污渍了好大一片地方,许子远霍地站了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地看着青袍官员:“早上没吃饭啊,说话还带大喘气儿的,不晓得一口气说完啊!”

  青袍官员莫名其妙地看着许子远,满脸的委屈之色。

  许子远却是懒得理他,直接越过了他,大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一迭声的吩咐备,他要去为薛都护送行。

  青袍官员有些呆滞地看着只剩了一个背影的许子远,刚刚不是还很不屑地么?怎么一眨眼儿就变了模样了呢?

  这样善变的长官,可真是不好伺候呢!

  薛平从城内,一路出了城外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坐在水渠边,看着那无比的麦浪,看着那勤劳的农人,看着来往络绎不绝的商贩,心中骤然便有所明悟。

  “我们回龟兹吧!”他站了起来,对身后的几名家丁以及司马楷道。

  司马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几名家丁倒是喜出望外。他们一直跟随着薛平,自然也知道,这一次自家郎君回去,其实是抱着一股誓死之心的。一旦真地郎君这样做了,只怕薛家便再也没有复起之日。

  薛平垮了,他们这些人自然也就垮了。

  可他们没有反对的余地,他们能做的,也就是默默地跟随罢了。

  现在薛平回心转意,他们自然是开心到快要跳起来。

  “我回去拿行礼!”

  “我回去赶马车!”

  司马楷终于也反应了过来。挥手招来跟在身后的卫兵,低声吩咐了几句,让这些人回去安排,自己则随着缓缓前行的薛平往前方走去。

  “薛都护,不跟许督辞行了吗?”他问道。

  薛平摇了摇头:“不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再见面,也没啥好说的了。对了,司马,你的人不是要回武邑送东西吗?”

  司马楷一笑:“那都是次要的,东西,随便找个商队也就带回去了,家主可是命令我一定要保护好薛都护的安全的,薛都护既然要回去,那我自然是要随侍左右的。”

  “也好。”薛平点了点头:“让你的人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别忘了去城楼之上,把那个地球仪给我拿来。”

  “是,都护!”司马楷应声道。

  不管怎么说,薛平决定回去,是一件大好事。司马氏在西域,其实一直都过得不怎么如意,直到薛平成了西域都护之后,他们才真正得到了重用,而薛平一旦离职,只怕他们又要受到打压,现在薛平决定回去了,对于司马一族来说,才真正有翻身的希望。

  中原,他们一时之间是无法回去了,两个在书院读书的公子还小,想要重振家族名望声威,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事情。眼下西域其实有着大把的机会,只要有人支撑着,重建司马一族的威名,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司马氏现在虽然落魄了,但真要论起来,他们还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的。

  一群人重新踏上了回程。

  许子远带着数名从人飞马急追,却眼见着对方已经上了渡船,急急策马往下马奔行了一阵,上了河边的一处小山之上,翻身下马,伸手道,“快快,快点,给我把鼓架起来!”

  两名从人从马上取下了一面大鼓,急切之间没有准备鼓架子,两人便一左一右,托着大鼓半跪在许子远的前身。

  渡船自上游缓缓而来,船首一人,负手背后,不是薛平又是哪个呢?

  许子远两手高高举起鼓槌,用力地敲了下去。

  咚!

  咚咚!

  咚咚咚!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

  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

  一川碎石大如斗,

  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

  金山西见烟尘飞,

  汉家大将西出师。

  将军金甲夜不脱,

  半夜军行戈不拨,

  风头如刀面如割。

  马毛带雪汗气蒸,

  五花连钱旋作冰,

  幕中草檄砚水凝。

  虏骑闻之应胆慑,

  料知短兵不敢接,

  军师西门伫献捷。

  鼓声隆隆,许子远声嘶力竭用力吟唱着。

  船缓缓地从山下掠过,薛平仰首望着小山之上擂鼓的许子远,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风起,鼓动风帆,向着下游对岸的码头而去。

  鼓声却是源源不绝。

  银州城外,鼓声隆隆,号角不绝,数支左武卫兵马正往来盘旋,演练着战阵,演武台上,蓄了一把大胡子的李存忠,顶盔带甲,肃立不动。

  数年练兵,如今的左武卫兵精粮足,随着一次次的汰弱裁劣,眼下的左武卫,虽然只余下了两万出头的兵马,但战斗力,却是上了另一个层次。说起来虽然李泽将左武卫丢在了银州,但对于他们的装备却是从来没有另眼相看过。

  毕竟,这里是防备着吐蕃人的最前线。当然现在,左武卫已经不是过去的防守姿态,而是愈来愈咄咄逼人了。

  吐蕃是愈来愈乱了,但此时并不是左武卫动手的好机会,不过表现得更强势一些,却也可以更有效地吓阻吐蕃国内的某些人。

  一旦国内大局已定的话,那么就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韩锐急步走上了演舞台,低声道:“大将军,刚刚从宁夏传来了消息,薛都护并没有回武邑去。而是折返回了西域。”

  李存忠一怔,转过头来,道:“薛平可不是一个轻易动摇的人,出了什么事了?”

  “据我打听得来的消息,是有人在薛都护回程的路上意图刺杀薛都护!”韩锐的声音更低了一些。

  李存忠脸色一凝:“许子远?”

  韩锐摇头:“不是,是岭南向家的人,策划这件事情的人,最后都被许子远给逮着了。而且薛平好像也确认了这件事。这,这也太莫名其妙了。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门道?”

  “这样的事情,造不来假的!”李存忠沉默了半晌,“大略便是岭南向家觉得薛都护孤身一人回去用处也不大,所以想杀了他栽赃给李相吧,这一盆脏水真要泼上去的话,李相可是洗不干净的。”

  “真正提岂有此理!”韩锐有些愤怒地道。

  李存忠一笑:“薛平回去了,对很多的打击是很大的,他,毕竟是不一样的。”

  “我们现在呢?”

  “我们?”李存忠突然笑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跟向家的人有勾连了?我们从来就与他们没有关系。”

  “那向家派来的那几个人?”

  “绑了,秘密送回武邑去。”李存忠道。

  “不如交给内卫?”

  “他们押回去和我们押回去,还是有些许不同的。”李存忠笑道。

  韩锐会意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对了,今天戴琳的夫人做寿,邀请了我,你与我一同去吧!”李存忠道:“戴督从武邑回来之后,我还没有正儿八经的与他见过面呢,这一次正好与他详谈一番。吐蕃眼下的局面,我觉得咱们可以添一把火,从中谋取更多的一些利益。眼下咱们可要与戴督密切合作,为将来多伫备一些资本,一旦动手的时候,便可势如破竹。国内的战事咱们是赶不上了,但内战哪里比得上开疆拓土来得痛快?”